六合谷或许一开始只是一个谷,但经过千年的发展,扩张,早已不只是一个谷。正如六合山并不只是一座山,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六合山脉。而六合谷的势力范围便是这六合山脉的绝大部分,绵绵延延有数百数千里之广。
最初面积小的时候,六脉在一处的地方修习仙法,但随着六合谷的势力范围渐渐几乎覆盖了整个六合山脉,六脉也默契地大致划分出各脉的“领地范围”。
就如暗星一脉坐落在相对僻静的“星落峰”。
天帝江是横贯六合山脉的一条大江,源头处据说是天帝的老婆——西王母的瑶池。至于流向哪里,有的说是北海,有的说是东海,毕竟很少有人去过天帝江的尽头。
而就在六合山脉之中,天帝江最大的支流形成的湖泊,便是青木一脉弟子聚集的地方——青花塘。
(要我说,没准六合山以前并不叫六合山,而是叫天帝山哩。)
青花塘的最西边矗立着一座十二层宝塔,直插天际,宝光熠熠,仿若引九天银河水,十分壮观磅礴。
张乌抬头望去,只见塔口处的匾额上刻着“万木朝元”四个大字,笔迹就如六合山脉内九转十八弯的天帝江般,于笔锋将尽之处,陡转直去,尽显凌厉大气。
凛凛然剑气陡生,森森然寒意袭体!
但见那塔口的大门紧闭,张乌按捺不住心下好奇,神识破体而出,便欲一探究竟。
却没想到甫一接近万木朝元塔,便觉一阵心悸,不敢将神识再进一分,灵台之上只觉一柄破天之剑正将剑尖对准他,若他稍有妄动,便要受到惊天动地的一击。
体内九转冰神真气似乎受到气意激发,运转速度竟陡然加快,散发出的彻骨凉意让张乌的感觉好受了些,再向万木朝元塔看去,尽管凌厉之气仍在,却多了一份亲近之意。
“小兄弟,万木朝元塔乃我青木一脉的圣地,切不可用神识妄探。否则稍有不慎,万木朝元塔发动其上封禁,怕是神仙亦难救了。”
万木朝元塔外,一行人站立,张乌向发声处望去,却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所说。
张乌点点头,将神识收入体内。心中却不似外表一般平静,颇有些跃跃欲试,只觉得冥冥中什么东西在吸引着自己去到万木朝元塔之中。
那陌生男子眼中有着难掩的激动,道:“是师尊的青木气意——木无三日枯。”
杜迎松倒吸了口凉气,眼中忌惮神色一闪而过,道:“老杨他,已经触碰到了那层境界了么。”
张乌屏住呼吸,感受到那万木朝元塔之中传来的一阵又一阵青木气意,心中只觉对万古长青真诀的理解不断加深,体内的万古长青真气亦在这青木气意激发之下,变得愈加精纯强大。
蓦觉丹田之处一痛,赶忙紧守灵台,收摄住万古长青真气的运行,心中知晓,自己的万古长青真气在这股青木气意激发之下增长太快,九转冰神真气却未相应增长,若是任由万古长青真气增长下去,怕是又要重蹈自己昏迷前的覆辙。
只见肖青彦对着那陌生男子,面带歉意,道:“玄大哥,我。。。”
玄天鹤仿佛已经卸下了心里的重担,收拾了心情;对着肖青彦笑了笑,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再说。
转头对旁边的江平拒说道:“谷主,看这情形,师尊已在冲击第十层的最后阶段了,不日便将功成出关,届时我青木一脉的万木朝元塔亦可向胜出者开放。不知诸公可定夺下六脉会武具体日期?”
江平拒怔怔地望着万木朝元塔,情不自禁地将手抬起来想触一触灵台之上映射出面前万木朝元塔一圈一圈荡出的青木气意,手刚抬起来,才想起那不过是气意而已,又将手垂了下来。
听到玄天鹤的声音,回过神来,看了看玄天鹤,道:“还没有,不知道天鹤有何建议?”
玄天鹤环顾了下江平拒、赤裂寒、杜迎松、肖青彦,沉声道:“不若就定在二月初八?看此情形,届时师尊应当也能出席。”
江平拒、赤裂寒、杜迎松齐齐颌首,道:“善。”
肖青彦看着玄天鹤,眨了眨眼,摊开双手,道:“我也没什么意见。”
江平拒一笑,点了点头,伸出了两只手。
只见赤裂寒、杜迎松、肖青彦、玄天鹤齐齐上前一步,掌对掌与江平拒围成了一圈。
下一刻,一股让张乌目瞪口呆的六色光柱陡然直冲天际。
只见青色、黑色、白色、赤色、黄色、暗白色光澜交替相间,在几十丈的高空之上会聚成一个暗色的光球。
“嗡。”
光球之中隐隐传来轰鸣声,张乌看着那个光柱六色光澜,只觉一股磅礴气势扑面而来,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只听旁边石清霜惊诧的喃喃声响起:“师尊的‘荡白世间’、汁公的‘春江谢寒雨’、赤公的‘尊火三重天’、杜公的‘漠土三千’、玄公的‘青青子衿’、还有肖公的。。”
“砰!”
暗色的光球陡然发出轰然巨响,散发出成千上万的光丝激射而出,就像一场极为绚烂的烟花乍然凌空绽放。
张乌望着天空上的奇景,陡然唤出了对修仙成道的渴望,不为其他,只为攀上那通天仙梯,得观那阶阶奇景。
只见三道暗白色光丝飞到了石清霜、海木易和张乌面前,化成了一个光斑。
张乌看到旁边石清霜、海木易神情肃穆地将手触向面前的光斑,自己便也照葫芦画瓢,将手摸向那个光斑。
摸到光斑的那一刻,江平拒平和的声音竟奇异地从心底响起:
“二月初八,六脉会武。凡得此凭借之人,皆是我暗星一脉脉主江平拒承认之人,可上登天台,一展身手。登天台之上分精锐、神武、天元三台,二十五岁之前入精锐台,二十五岁之后四十岁之前入神武台,四十岁之后六十岁之前入天元台。”
“各台获前三甲者,可得去六脉圣地参悟七日,第一名六脉圣地皆有一次机会,第二名可六中选三,第三名六中选一,其余名次者,亦皆有好处,望我脉弟子尽心较技,以展自己所学。此外我脉弟子当谨记刀剑无眼,登台弟子须禀以平善之意。”
张乌回过神来,不由大为惊讶,疑惑地看向江平拒,见江平拒朝自己温和地笑了笑,传音入密道:“前几日墨白仙子曾跟老夫说,有一个孩子同修两种真法,已至极为凶险的境地。想要寻当时沈千落调和两种真诀之法,希望老夫能帮忙。”
顿了顿,续道:“刚才老袁过来,我便猜到墨白仙子说的少年,便就是你罢,却是没想到,你竟是青帝的高徒,也不知除了青帝的万古长青真诀,你还同修何种功法?”
张乌心头一紧,正不知该如何回答,便听江平拒也没有过多纠结地继续传音入密道:“老夫的师尊生前痴迷两法同修,曾与老夫讲过,当年的谷主羽神祝乃黄土一脉脉主,曾为使沈千落下定决心与白环儿分开,私许沈千落入黄土一脉圣地‘忘尘路’七日参悟,而沈千落也正是在‘忘尘路’参悟七日之后,才决意二法同修。”
“想那沈千落惊才艳艳,没有几分把握断不会贸然二法同修,所以老夫的师尊一直怀疑二法同修的关键便在于那‘忘尘路’之中,可终其一生,也未有机会踏入那忘尘路。”
“因为各脉圣地皆有各脉脉主直接管理,即使连谷主亦无法直接进入那‘忘尘路’中,思来想去,能让你进的‘忘尘路’的法子,便只有这一个了。”
张乌听后,不由大为感激。
旁边海木易眼中嫉恨之色一闪而过,愤愤道:“师尊,不知为何要给这人一个资格?”再看赤裂寒等人,亦是面露不悦。
张乌心中一紧,却见江平拒脸上神色未变,大袖一拂,沉声道:“当年六脉会武定下之时,曾有约六脉每届会武,各脉都有一个推荐谷外之人的名额,以省各脉弟子天外有天,仙林亦非六合谷独大,戒其骄躁之心。这位少年,便是我暗星一脉推荐的人选。”
赤裂寒冷哼一声,不再多言;而旁边的杜迎松则只是双手负于身后,望着面前的万木朝元塔,让人看不出其内心在想些什么,少顷,徐徐道:“既如此,此次会晤目的已达。老夫与赤公,便先回去了。”
话音刚落,只见杜迎松脚下土地骤然延长成一座虚化的黄色长桥,直插天际,托着杜迎松而去;站在其旁边的赤裂寒,则倏忽化作一条龙须张扬,威猛霸气的五爪赤龙,随之御空而去。
玄天鹤看见赤裂寒、杜迎松已去,想了想,上前拍了拍肖青彦的后背,对着汁连奇、江平拒、袁天一微一点头,道:“那我也先回去了。这么多年对脉中之事不闻不问,将脉中事物都交给花师弟打理,想想也是对不住他。”
说到这里,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笑意,说道:“如今师尊将出,依师尊的性格,我猜也不会想再接手偌大一脉烂摊子。我却是需要硬着头皮,打起精神,好好向花师弟请教怎么管理一脉之事”
语罢,竟哀叹了一声,让众人不禁莞尔。
肖青彦见状,也道:“那我也跟着玄大哥走了。袁老,过些日子,我可要登门拜访,看看您的胡子这么多年来,是多了还是少了。”
袁天一听后不禁哈哈大笑。
心中陡然想到多年以前,肖青彦每每与邹非池闹别扭,来找他倾诉心中闷气之时,自己为逗他开心,总用自己一直颇为得意的美髯轻碰肖青彦的脸蛋,直到肖青彦再展笑颜才停下里,每每都奏效。
可郁闷的是,肖青彦气消之后,总爱拔他的胡子,让他既心疼又好笑。
如今想来,不免心中暗叹一番世事变化,早已是物是人非,甚至自己,都不敢说不忘初心了。
只见肖青彦和玄天鹤相视一笑,各自以身合剑,化作一道绿光和一道白光而去。
却没注意到旁边的石清霜目不转睛地望着肖青彦远去的剑影,直到实在不见,才舍得将目光移开。
汁连奇默默垂手在一旁,这时也突然出声道:“老夫也回去了。”
江平拒微微颌首,道:“汁公,走好。”
汁连奇面无表情地轻轻一点,只见汁连奇转水灵袍之上纹着的九条威猛黑龙,遽然从袍中而出,裹着汁连奇,化作一个水龙卷而去。
江平拒看着石清霜和海木易,目光和蔼,道:“霜儿、易儿。如今天色尚早,你们不妨带这几位客人去落日崖看看,日落之时的落日崖可是奇景哩!”
石清霜恭声道:“是,师尊。”
海木易低着头,犹自生着闷气,不免语气生硬地道:“易儿有伤在身,行动不便。恐不能使宾客尽享游乐之兴。”
江平拒面露无奈之色,朝着张乌等人眨了眨眼睛,说道:“也罢。那就霜儿带着这几位客人去落日崖看看吧。”
石清霜点点头。
旁边白姨笑道:“早闻六合落日崖之景有‘隔世之美’,一直无缘得见,如今,可一定要见识一番。”
江平拒笑道:“老夫担保墨白仙子不虚此行。”
之后,便是海木易御剑离开,张乌等人随着石清霜向着落日崖而去。
刚刚还热闹的数人,转眼就只剩下江平拒和袁天一了。
江平拒看着袁天一那曾颇为得意的美髯,如今已是白雪尽染,颇有些唏嘘道:“岁月如水,也不知前尘几年?老袁,惜人的事,你也该放下了。”
袁天一听到“惜人”二字,面色一滞,一时间,竟仿佛有些不知所措,许久,似是触动了心中某块柔软的地方,苦苦一笑,道:“放下?我怎么放下。那可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啊,我视他如亲生孩子一般,却葬送在我的手上。”
江平拒看着这让无数魔道中人闻风丧胆的老友,如今却像个无助的孩子,心中不由一疼,上前轻拍他的后背,轻轻地安慰道:“人这一生,实在太长。又有谁,不曾犯错呢?”
话音刚落,心中却不由自主想到了自己,竟也是一阵恍惚。
袁天一无力地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是啊,实在太长。长的让人有足够的时间审视自己。”
说到这里,袁天一脸上竟露出苦涩神情,轻轻道:“老江,这些年来,我深居简出,心中一直在问自己一个问题:那时我一怒之下将那妖狐打入炼妖井中,让惜人在清心崖面壁十年,到底是出于心中义愤,还是怕世人笑我袁天一得意弟子竟与一妖狐相恋?”
袁天一仿若一下便苍老了十几岁,面色突然泛上一阵潮红,“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江平拒见状,面露担心之色,一步到了袁天一身前,用手掌按在袁天一的后背上,源源不断地将体内真气输送过去。
蓦地脸色一变,望向地上的那滩血迹,暗红之中,竟然透着些许蓝色,不禁失声道:“你服用了‘三色绝光丹’?”
袁天一用手抚着胸口,咳嗽了几声,看着江平拒难以置信的双眸,轻轻点了点头。
这三色绝光丹乃天元道派密不外传的禁药,据说是用天下九种至毒之物炼成。毒性极烈,对于王境之下的人,沾之必死。但踏至王境的人,服之却有奇效,“三色绝光”之名,正是出于此。
王境强者服用此丹,因有王境真气护体,能保短期内不死,真气则在毒性激发之下,会暴涨六到八成。不过多则三年,少则数月,亦会毒发身亡。这期间体内血液因其毒性渐入,会不断变色。
初期血液变为暗红,之后便是蓝黑,最后血液全为墨色之时,就是毒发命殒之刻!
正因为如此,初炼此丹之人,命名其为“三色绝光丹”。
江平拒指尖一颤,一道暗星真气激发而出,将落在石头上的透着诡异蓝色的血迹蒸发不见,对着袁天一道:“心魔难却,总有缓解之法,你又何苦如此决绝?”
袁天一苦笑一声,道:“古往今来,除了冰帝的九转冰神诀,又有什么能阻止一个王境的走火入魔?况且这几个月来,我已经有好几次御法之时失去意识,醒来却只看到墨儿在我身旁守护,问她发生了什么,她却只说我昏迷了过去,可我与她结发几十年,哪里还看不出她有所隐瞒?”
袁天一还待再说,江平拒长袖一甩,隐含怒气地道:“可恨那大自在宫,竟将冰帝盒盗了去!若那冰帝盒尚在,凭你我之力,怎么参悟不出其中秘密所在?有那冰帝的九转冰神诀,你的心魔可镇,流儿的火毒可解!都怪那****心慈手软了些,未将顾玲元留下。却没想到她会被人所害!如今更是不知冰帝真诀落入了谁的手中!”
袁天一摆摆手,神情有些复杂,道:“其实我早已知道谁修习了冰帝真诀。”
江平拒闻听此语,眼睛一瞪,脱口问道:“是谁?”
袁天一苦笑一声,一字字道:“正是刚刚随我夫人离开的少年。”
原来是他!
江平拒豁然将刚刚的疑惑解了开来!
他刚才认出那少年正是那日玲元娘娘掳去的少年,只道那少年被玲元娘娘掳去,随意安置在了什么地方,一番奇遇之下,竟拜了青帝为师,学了青帝的万古长青真诀,自己心中还疑惑,当世除了“三经四典”以及几个有限的法诀,又有哪个能与万古长青真诀相媲美。
要知道,二法同修中的二法,品轶不可相差太远。可这等品轶的法诀,哪个不是各派的秘传真典,又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取得?
如今看来,竟是玲元娘娘破解了冰帝盒的秘密,将那冰帝真诀传给了这少年。可那玲元娘娘又是被谁所杀,难道是青帝?
江平拒心中疑惑刚起,便见袁天一缓缓闭上双眸,轻轻道:“那****听闻顾玲元盗得冰帝盒,动用天眼通,查得其行径,一番争斗之下,却没想到,不但冰帝盒没有得到,顾玲元还因我而死。”
江平拒终于将一切串联了起来,身子竟微微一晃,有些失神地喃喃道:“天意!天意!原来一切都是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