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皆在枫火算计之内,“蚀骨销魂”,他见了一次却足以懂得全部。袖中飞镖将毒蜂退路封锁,淬毒的暗器在枫火手中仿若被灌入灵魂,阴冷肃杀纠集一股前所未有的怨气,奔向五丈之外的毒蜂。五丈,是枫火故意而为的距离,面对毒蜂,离得太近便死得太快,毒蜂的身上,存有太多的意外。
但是五丈长远,足以令毒蜂继续逃开,暂时的麻痹感让他行动迟缓,但他是“逆杀”毒蜂,他有异于常人的眼力,枫火在他面前耍尽手段亦难逃注定的局,因为枫火的举动,早被他看穿——再微小的触引亦会有所动作,暗器的轨迹毒蜂了若指掌,因为枫火的暗器无能变向。
枫火的暗器无能变向,但是毒蜂的暗器却可以。狰狞的暗器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春风抚燕般飘逸涌向枫火。枫火难以置信地旋转手中之剑,镖落剑断,被毒镖擦破左肩却难免,而一个暗杀者的决绝利落展现无遗,断剑生生撕开那块染毒的血肉,血满衣衫,然枫火表情未变。从凤天花谷走出的那一刻,刀口剑尖的生活,他便渐渐习以为常。经历过心死之痛的男子,会将很多很多事看做寻常。
枫火没有“销魂蚀骨”之般绝顶毒药,故他只能以此种办法来避免毒蜂之毒入侵体魄。如果死亡已在意料之中,那么鱼死网破是他所追,最好的结局。
毒蜂的麻痹感消退之前,是枫火最后的机会。借着毒蜂被滞慢的身法,他本可以逃脱,但他却要固执保全自我——作为杀者的尊严,失败于他而言一次已是上限,在他引以为豪的毒杀领域,如果布下天罗地网犹要败,如果两次皆在同一个人手中落败,那么他宁愿去死。
枫火举动确出乎毒蜂意料,一个暗杀者无论何时,皆不可失去冷静。愤怒、喜悦、悲伤抑或万般情感,必须一一隐藏,如他半脸面具,如他丧失情感而逐渐麻木的冷面,然他唯一剩下,只有会微微扯动的嘴角——在每个志得意满之时,他的嘴角皆会招摇一抹预示胜利的微笑。如今,他又笑了。
枫火闭气而袭,毒蜂施以周身的“啮噬”之毒归为无效,可是毒蜂手中淬毒的利剑却太锋,他已完全超越一个暗杀者的限量,明搏之中,这天下,亦少有人敌他。
利落的剑弥补滞慢的身法,枫火一味顽攻不过徒劳,陷身泥潭,全受毒蜂摆布。“蜂刺”般的利剑无需多时,已刺进枫火的腹部,剑上有毒,二人皆知。
“安心的死吧。”未尝不是夹杂一声轻叹,如果可以,他很想将枫火收归手下,可是他更知枫火有着怎样的高傲,高傲到纵然是死亦不会屈从于另一个暗杀者。
“我终于拔掉了你的蜂刺。”双手紧紧按住被刺入腹中的剑,而后的枫火,竟然笑了,涌血的嘴角笑起来甜美而狰狞。
而此,毒蜂终于意识,从枫火选择与他近身相搏的那一刻,便誓于他,同坠地狱!
这一刻,枫火要借内力爆体从而“引燃”身上所有的毒药,他相信,如此巨量的毒药纵是“蚀骨销魂”亦不可能全部吞噬,这是枫火的最后一步棋——粉碎棋盘来为残局划上终结的句点。
千钧一发,一枚精巧的银针竟是从毒蜂的口中射出,刺进枫火的咽喉。所有努力在细小银针之下全然化为徒劳。
枫火不可置信地看着毒蜂,惶恐惊异是他死前仅存的唯一表情。
“为…为什…么……”枫火的声音已模糊不清,但是毒蜂知道枫火所要表达,对于一个必死之人,对于一个值得尊重的对手,毒蜂未打算保留。
“因为这才是真正的——蜂刺。”
毒蜂言罢,枫火终于安然死去,没有不甘,因为这一败,他服。握紧利剑的双手自然垂落,从离开凤天花谷的一刻,他就没有想过活着回去。他爱的女子不爱他,而他更不能阻碍那一道规矩的演化。他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情离谷远走,而他又流过多少泪从而完成了向无情的进化?不重要了,不重要了。
暮色四合,毒蜂望了望这片一如血染的天空,他知道,战斗远没有终了。但是他累了,累了啊。其余的交给风神与神楼吧,他只想今生今世懒惰这一把。一个让他不得不使出“蜂刺”才能继续存活的对手,纵然已死,亦值得尊重——人活一生,棋逢对手实为太少,将遇良才却不得收归己用的遗憾让毒蜂难免无奈,而此时,他终于理解了大人当时的心情,而荆天渊,会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