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神捕,在下未曾食言。”南音不忘提醒,他许给楚卫蓝之事已成,接下该是楚卫蓝予以回应。
“楚某明白。”语下坚决,他记得——
那时南音问,如果可以失而复得,那楚神捕会给自己一个机会吗?
他以为那只是南音的轻蔑玩笑,直到今时今刻,他才懂得,有些事就算阔别多年,还是需要他来亲手了结。
而天渊一行,仅三人而已。寒儿由皇甫圣枫代为照料,飞岚腾云寸步不离圣枫左右。原本天渊、颜儿与清角对上魅光四大高手胜率高于五成,却不想对方又有人手加入,何况此人,天渊隐有印象。
就像曾经一次次刻意的避开,并非是畏惧,只因他不想徒增是非。楚卫蓝未见过荆天渊,而荆天渊却见过楚卫蓝。这一战,到头来还是无可避免。
“血灾有意的偷袭看来是未能得手。”南音语有戏谑,在荆天渊从他眼中消失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自己隐秘的诡计被识破。
“在下前来并非偷袭,若是偷袭,便不会出现在阁下选定的战场之上。”天渊说道,他的想法,南音永远猜迟一步。
“如此一来,想必这亦是血灾选定的战场?”清明月下,青石桥前,乌衣小镇的夜晚渗透万种情怀。可是这清冷夜、乌篷船,又有多少未露痕迹的杀气在暗中逡巡?
“闲言不必,在下此次前来,只为寻一物,还望先生不要为难。”昭阳皇宫屡有贼人出没,宫中大臣数位惨死剑下,如此要闻圣枫不可能不说与天渊。而剑客取命,并非一味寻衅示威。
“寻物?唔,不知到底是何物,竟叫一向清心寡欲的血灾亦垂涎不已,还须不辞劳苦彻夜前来索要?”原本圣枫一行在通兰长廊遭遇截杀被血灾解救只是偶然,却不想几人多日纠缠不离,于今双方更是心无间隙的联合,连那昭阳军令“天地人和”中的“地”字符被夺血灾竟也知道。这昭阳皇帝到底是无知幼稚不懂防人之心还是拥有一双敏锐的慧眼,一目之间,看透人性善恶?
当然南音不知,荆天渊与皇甫圣枫之间有分不开的血缘牵连!
“并非在下垂涎,只是那‘地’字符本不属于你我,先生又何必强持在手。”集齐“天地人和”四块字符,昭阳百万大军尽数听命。那一场夺权天下颠覆河山的争斗之中,四块字符举足轻重。
“那今日阁下是势在必取了?”只要不伤到柳安颜,其他人杀无赦。这是无邪从大人那里带来的话。清角是楚卫蓝眸中的伊语,神捕自会照顾有加;东舞为柳安颜精心准备了一支迷幻舞,只求暂以蛊惑来阻拦柳安颜的参与;而他与荆天渊,在乐术造诣上,势必要一分胜负。
“在下尽力而为。”天渊言罢,玉箫奉上,潇湘对青冥,在这青石桥两端,如暗夜中盛放的玫瑰,簇拥而前,意欲攻陷对方的那座锦绣花园。
颜儿、清角、楚卫蓝以及突然现身,一袭火红舞袍的东舞皆退避到十丈之外,平安桥上,是他们不可触碰的音幻之境。
而此,终于各自为战。
清角的水月剑在乌衣的夜色之下,美如倒影在河中的月亮,缱绻着涟漪,柔和的月光,铺天盖地袭向楚卫蓝。
便是天下第一神捕,亦不禁感叹,十八岁的姑娘凌驾于如此剑法之上,世间罕见。
十八岁,他未曾问过却已经相差无几的知道。因为他曾遇见的,正是十八岁的伊语,有着太多留恋的那年。
那年十八岁的伊语,被他在刀光剑影中救下。今年十八岁的清角,与伊语有着惊人相似的面庞,却使他陷入刀光剑影之中无法自拔。
而楚卫蓝无法自拔的,并非是那绚丽柔和的月光式,只为清角举手投足之间漂泊的身与影,有落寞的温暖,束缚着楚卫蓝,让他如何灵活,亦逃不开“月光”左右。
“歹人,你为何不还手。”清角斥道,“流水”试探之后,这式“月光”却也并非杀机尽显,在楚卫蓝一味的躲闪之间,她未能找出杀的理由。还有便是,她被蓝衫男子悲伤却温情的眼眸感染,凌厉水月剑,凄美月光下,竟也滞慢。
“伊语,你是伊语?”他颤抖地问,他如此迫切的想从清角口中得到肯定的回答,可是那日泛血院落中已故的女子他又该作何解释呢?
她们不可能是一个人,她们之间,有九年的时光之差。
可是自欺欺人的楚卫蓝,多么希望伊语就在他面前,那么一切又能重新开始,周而复始般愈合。
“我的名字从生来便只有一个,那就是——洛清角!”
玄妙莫如清角,动人莫若清角。
“洛…清角。”她不是,她果然不是。逝者已矣,他又何苦执着。
可是他又猛然想起什么,在未入楚氏之前,他的伊语,不也同样姓洛!
突然的惊觉,他的身形难免一滞,而高手过招之间,一瞬足以定胜负。若非清角手下留情,曾经的天下第一神捕便亦要身首分离。
快剑仅仅划过蓝衫,不多不少不轻不重,臂袖之上一弯缺口,也有微微血痕溢出。
“下一剑,我不会再压偏。”清角言未尽,身形却已消隐,“月影”的高深莫测岂是一双肉眼可以看穿?
但楚卫蓝的那双眼,早已历练如天空的苍鹰之目般锐利。他看不清清角的剑,却足以捕捉到一抹杀意奔腾的残影。于是一股浩瀚之气从楚卫蓝的掌中呼啸而出,猝不及防间,清角被震到三丈之外,小河之中那抹饱满的月亮,亦在动荡之中破碎成无数块,像楚卫蓝心头的那道伤口,久久不能愈合。
清角未被突如其来的一击伤到,却难免一阵气血翻滚。执剑欲再前,却惊觉两腿酥麻。
便听慢慢走近的蓝衫男子缓缓说道,“姑娘,楚某不想伤你。收起手中的剑,跟我走。”
“收起手中的剑?等取走你的性命,剑自会回鞘。”浩浩“破水”,一往无前,直取楚卫蓝的眉心。
如此剑法威势,楚卫蓝多年未曾再见,而此从这般看似羸弱无比的女子手中使出,亦又使他大加惊叹。
这一掌,肆虐如海奔。却依旧不足以完全化解清角的破水式。掌落之余,楚卫蓝旋身而退,方险险避过。眼见清角手中之剑擦身而过,然足未落地,胸口却正中一脚。清角在一次次几近忘我的修炼之中,破水式岂是一句得心应手便一览无余的概括!
师父曾说,破水一出,势必破敌。而她从始至终到底不够坚决,故而会在破水之后稍加变式力求转机,于今看来,确是收到奇效!
五年来没有受过伤,五年来心伤一直未愈。
楚卫蓝胸膛被扫上一脚,气闷之下难免暗自一声苦笑。他不想与清角动手,他不想亦不能去伤害眸中的伊语。如果可以,他宁愿轻轻在她耳边唤她,伊语,就算被她的剑划穿。可是如今,他明白她只有一个名字叫做,清角,所以,他只能选择另一种方式来寻求一个足以安静交流的机会。
他的剑,不得已。
那时他与帝释决战之时,没有天昏地暗,草草收场,伴随几段碎掉的红线。轻描淡写间帝释的生命便在流刃的剑尖,陨落像天边陨落的星辰,熄灭像落地熄灭的星光。而后,帝释的头颅高高飞起,被散乱的发蒙蔽,再在流刃的剑锋之上一分为二,而高手对决便悄然结束。
那时便是这样简单,而今日的流刃亦会这样简单。
楚卫蓝将自我的剑法命为天剑,那时有天网恢恢之意而今早已淡去,只因不再信。可是天剑却是一如既往锋利,五年未曾陌生。
从善如登,从恶如崩。脑海中突然浮现这句话。
而胜负已分。
喉间鲜血一时汹涌,楚卫蓝封住三处大穴,单膝跪地,双手执流刃支撑,暂以缓解使之几近昏厥的疼痛。
水月如愿赐给他十二剑伤。可是清角却输了,因为清角已昏厥在地,楚卫蓝却保持勉强的清醒。
流刃没有喝到清角的血,击中清角的是流刃的柄,在她的后脑不轻不重地碰撞,力度拿捏得当。
为了这一击,楚卫蓝几乎堵上自我的性命。在水月剑的面前,再辗转到清角的身后。可是清角的剑太快太繁复,一瞬之间他根本看不穿,所以,必须承受。
他曾经欠下的,终究要偿还。
就像他欠伊语的永远,就像他欠伊语的誓言。是他所谓的忠于职守与顽固不化,间接夺走了伊语的生命,以及酿成毁灭的家。所以,必须偿还。
有些债,不管欠下多久。
仅仅击昏,清角的身上无一伤口。他用最惨烈以及最出乎意料的方式,胜了清角一筹。清角想象不到楚卫蓝的决绝,亦不能理解他决绝的理由。
所以,水月融使不出。陌生男子决绝而又悲伤的面容,成为她昏厥之前最后一抹影,在脑海之中长久弥留。
这一战,清角应该是输得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