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钟声,
谁给的梦境。
昏鸦回旋,
命运的悲鸣。
饮一口忘川,
遗忘掉铭心的爱情。
但还愿陪,
阴阳路上走一遭,
与你的前世今生。
{一}孤行贪狼
水声,匆匆。
黑衣男子意识缓缓恢复,艰难站起,环顾四周,空荡的溪涧只有他孤身一人。
而后,他竟毫无征兆地跪下,痛苦抱头嘶吼,悲啼声在幽静的山间回荡,受惊的鸟雀仓惶飞走。
周身美景空灵,可是他看到的却是破庙之中血染的残酷景象,蒙面人一剑绝尘,本该要了他与东舞两人的命,可是他竟未死,或许是他的瞬杀式割伤了蒙面人的手腕,使得蒙面人的那一剑偏离了要害一寸。可是东舞呢,他最爱的女子却未能逃过厄运,在霸道的剑招之下香消玉殒。他记得清楚,东舞口中的鲜血妖娆,缓缓倒下的身如坠落的蝶,突然湮灭在这个世界之外。
蒙面人行凶之后,又将他与东舞抛下溪涧,他侥幸被水流冲上了岸,可是东舞的尸身却已随流水飘远。他们今生,永不能相见。
曾经的千叶三,今时的北剑,抑或曾经的北剑,现在的千叶三,拳头握出了血。他又找回未遇到东舞之前的名字,没有了东舞,魅光阁不值得他留恋。并且他记起,蒙面人抚了抚面罩,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死在‘幽冥流光’之下,你应该无怨。”
那种招式,霸道非寻常,那种速度,举世又无双。千叶三只能想到一个人——柳冥风亲信、“逆杀”杀者风神!
他不知风神为何要取他与东舞的性命,可是他不用管太多,他也管不了太多,他只要血债血偿,他要将风神千刀万剐,来祭东舞消殒的魂!
他终于又完全做回,从前那只孤行的狼。他不再是魅光之人,他是千叶三,更加冷酷的千叶三,只要阻碍他的人皆要去死,他的瞬杀式不会再被破第二次。
他在岸边,看到水中倒影狰狞的面容,便是被千叶会追杀之时亦不曾,那时还对死亡尚存一分恐惧,如今万念俱灰,连同悲愤恐惧皆一并抛舍,支撑他的唯有复仇——为逝去的东舞,为逝去的北剑,为逝去的还未能交融的爱恋。
一把冷水浇面,千叶三恢复理智。不再执着自己是谁,他是被清水混淆的一滴泪,是风声中恸哭搁浅的一条鱼。可是所有苦痛过后,他又冷静的惊人!
他不会盲目的追与杀,那样只会让自己死第二次。魅光之中他从来不曾如军师般策划,可是一次次凶险之中若无机智与手段相辅,他决然活不到现在。北剑也好,千叶三也罢,使不出阴谋诡计、布不出天罗地网。可是他懂得一个词,叫做按部就班,按部就班的跟随,按部就班的追寻,以及按部就班的让风神如同他无数次的杀人,成为飘散最快的剑下亡魂!
第一步该如何,千叶三已明确。他的悲伤被山间河流带远,冷风吹袭让他格外清醒。惊走的飞鸟不再归来,风声水声埋没了声息,他从来不怕孤独,辗转这些年,又回到了原点。不复仇成功,不想起东舞,这是他对着惨淡的天光云影立下的誓。心无旁骛的去做一件事,他还没有失手过,若是那时的瞬杀式没有因身后的东舞而患得患失,与风神的一招高下,还不知谁会领到死。
那时他输在不够坚决,但是孤独的狼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二}诡异七人
石鸡夜半哭,车马五更行。
车中的寒儿陷入沉思,并未注意对面而坐的娘亲温和的目。
寒儿在想,这一场假戏到底能持续多久。拜霜傲哥哥所赠,爹爹有了隐身之机,自上次魅光溃败之后,黑暗中人并未再来侵犯,或许爹爹的假死使他们有所松懈,亦或许他们是在重整旗鼓来密谋一场更大的反动——没有爹爹庇护的昭阳皇帝,一套回阴剑掌再精妙,亦挡不了那群置身血雨已寻常的虎狼。一趟皇宫行,千难万险尽在其中。
思绪若是绵延又怎会轻易断绝,可是马蹄声奔波却随一声嘶鸣遁于无声。颜儿有叹,这乌衣刚过,短暂的太平便已不复,南音的罗网又在收拢,乌衣是南音蓄谋的最后决战之地,决战以魅光的失败终了,故而乌衣镇中再无黑暗爪牙,那是罗网断掉的一环,可是出了乌衣,一切又在南音掌心,这一波又一波的造势所营造的震慑之威,已超出预想,并且这一次的敌人,似乎并不比寻常。
颜儿与寒儿下了马车,驾车的飞岚腾云满是警戒却未有动作,却闻前路七人之中阴阳怪气传来一声——
“小姐,属下一行恭迎您回家。”
颜儿看到,言者身宽体胖一副僧侣模样,敞胸露怀一串佛珠十八颗并不明亮,可是简单一句却有暗藏的霸道,在身旁六人之中形成无声的威压。
“那回家的路在哪儿呢?”颜儿一言似漫不经心,然则心中戒备已生,这一路人马,或许不及魅光四大高手,可七人诡异形成一个整体,放眼望去神态迥异,仓促相对,只恐会身陷囹圄。
“小人可于小姐做马儿骑,小人不仅腿脚快,还识得回家的路。”七人之中一瘦高个头接下话茬,一脸笑容竟虚伪得很恰当。
“那我若是废了你的双腿,是不是便不用回家了?”颜儿说道,轻喉断梦已在袖间。
却有一声阴沉传来,“若是小姐愿意回家,黑梦这便为您砍了斗影的双脚。”说话的男子矮小壮实脸覆面罩,与被唤作斗影之人形成鲜明对比。
“不劳费心,今日你们七人命皆要丢于此,我又何须在乎谁要先断一双脚。”寒儿还在场,颜儿不会太残忍的杀,绚丽流萤与断梦的锋芒,足以应付这伙乌合之众。
“哎呀呀,小姐,残咒在场,您不该说出这样的话。”说话的人言语凝重,嘴巴却合不拢地笑了,或者说,一直在顾自笑着从未舍得停下。
“唔,此言何意?”颜儿不解,她说出这样的话,又能触怒哪方神圣?
“因为残咒的身上有诅咒,想杀属下的人,无一例外皆有血光之灾。”冷言冷语,如有收不回的告诫,残咒悲伤地述。
“若是诅咒能取人性命,那么今后阁下天下无敌。”颜儿虽戏谑,却仍对残咒多注视了几眼,因为冥冥之中有感觉,残咒拥有一个杀手应具有的所有特质。
“对对对!小姐啊,小人也这样认为。”明明是谄媚的话儿,却是一脸冰霜,双目空洞似染不上大千世界一分光彩。
“小姐,火舌的话您尽管当耳旁风,他的话从来不可信。”又是僧侣怪人来言,颈上佛珠在初升的太阳光芒下熠熠生辉,如将身旁六人一同点亮。
颜儿并不接言,冷冷看着招摇的七人,沉默在双方酝酿,春寒料峭,却如唤回了并未走远的冬天。
“哎呀呀,宝老大,小姐好像生气了!”惊恐也带着笑,虚假却又莫名般配他的嘴脸,而他口中的宝老大便是怪僧,但闻怪僧反讥言道,“毒笑,贫僧猜想,多半是因你丑陋面貌坏了小姐心情。”
被称毒笑之人看似有气,却先是两段笑声出口,“哎呀呀,宝老大此言差矣,你看一朵开得正好的花,便难免不被人摘下,一湾清澈的水,难免不被人搅浑,世人皆爱损坏美好,而对那些鄙贱之物手下留情,正如那血灾可是英俊,却还不抵小人活得长久,所以……”
“你们说够了吗?说够便应该去死了。”若是心生的怒覆了她的倾国倾城,那么便让过路的鱼雁为伴,将他们的魂魄永禁在无穷的碧落,他们千不该,是不该提了不敬她夫君的字眼,以致于要让满天的流萤来开场。
流萤满天过,寸阴如梦。与天渊相依的片刻于她而言,皆是美轮美奂的梦。可是剑下的片刻,于他人而言,却是最痛绝的恶。
“小姐,小人还…没…说…完……”未说完,却再说不出了,命长久,却亦到尽头了,毒笑到最后还是带着笑,未瞑目,好像还留恋初生的那朵朝阳。是太绚烂的流萤让他未能抹掉麻木的笑脸,还是他所追求,便是一个含笑而终的圆满?
剩余的六人四处散开,却将深深的戒备织成一张硕大的网。
“小姐,您不该杀毒笑。”残咒说道,冰冷与渐而温暖的太阳格格不入,他的面容之上,丰富的只有从一而终的霜。
“可是,他已经死在我的手中。”颜儿淡淡说道,未让毒笑身首异处,已是因寒儿在场她所能赏赐的最大慈悲。
“小姐,‘豪’之七人的名字皆不是随意拈来,毒笑之所以得其名,一是戒不掉的笑声,二便是为其遍布全身的剧毒。他的丑陋面貌便是为毒所养,而他身手虽差却能跻身‘豪’,亦是因他的毒功霸道。”残咒不厌其详,如对颜儿作最后的嘱告。
“可是死人不能用毒。”颜儿眉目之间依旧风轻云淡,她夺毒笑性命的一招,石破天惊却又如蜻蜓点水,在她闪身而过的刹那,毒笑还未能发觉,便再也沐浴不到明天的阳光。
“不,小姐,您看。”残咒指着毒笑的尸身,冷漠不减却随皱眉微变。封喉的一剑,破裂的伤口,溢流的鲜血,贪婪的毒虫——
继而疯狂,饱饮腥甜的血,足以唤醒它嗜杀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