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这个基金产品,肖瑾看来看去都没把要素搞清楚,干脆仰靠着椅子,看着此刻平静的营业厅,证券交易的热度此刻并未挥散殆尽,她的眼前似乎仍然人头攒动,为了完成这个销售业绩,是应该把客户筛选一遍,小槿害怕被人看轻,但是转念想想,被人低估总是比被人高估,多一些安全感。不过离开这个工位也没有什么好牵挂的,那就再给自己半个小时吧。
姐姐生了孩子以后父母就去帮忙了,女孩想要变成自己心目的女人时,是最不易被家人理解的几年,加上父母临近退休,身影日渐疲惫,惹人心疼,他们慢慢成为小冲突和小压力的来源,独处是棒的,耳边不进婚配的压力,可以在落日霓虹里幻想爱情,或是从自己心里去消化每日的体验。还好她喜欢与个别情商出众、心思善良的人聊天玩乐,那些朋友是她最生动的引擎,将她疲于彼及的一圈又一圈的人群轶事,那样鲜活地复现予她。
城市灰蓝色的海域里,她觉得自己是一只小小的海雀,在这平凡的几十年人生里,春生秋调,冬寒夏暑,来来回回,执着于生命的**,却只能带着一颗心不停飞翔。
她不知道,这独处的日子里的某一天,会有个人揭开她虚掩的平静,携她参与到一些故事里。
这天,小槿口不停歇、步步为营地与客户对峙的时候,料峭的春寒从窗外探进她的领口,她缩缩脖子发现有人站在玻璃门旁看着自己,回神继续眼前的营销时,还分了一个心在门口。要成交了,她在电脑上协助客户操作着账户,间隙飞几个眼神去门口,他应该是等自己的。交易后送客的寒暄里,门口的男子已经自己进来坐下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在线条紧凑利落的脸上,多了一些规则又对称的弧度,让冰冰凉的专注气质稍稍放松,“你是投顾?”他问,“嗯,您好,我叫肖槿,请问先生贵姓?”男子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说:“姓张,给我讲讲你们有什么。”这个话题让小槿的羞敛突然遣散开去,“今天有一款首发基金,保本策略,股债灵活配置,不仅可以通过债市形成安全垫,也不会在第一年单纯依赖债市,第二年参与打新股,增厚收益!”“我这有30万,随后再考虑股票,你看看先买几个3年以内的基金……先开个证券户吧?”男子看着小槿询问。“嗯,今天说的这个您就能考虑。”小槿立马回应。男子颔首笑笑说道:“都是同龄人,别您呀您呀的啦,你多大了?”“25,你呢?看着挺嫩。”小槿说着起身带他去开户。“27,还好比你大,你这面相太显小了,和你的身材略有出入。”他歪着头放目光看去她工装裤角,再迅速地一走一停地婆娑上来,落在她的脸蛋上,因认真观察而敛起的笑容又恣意开来。“我身材臃肿吧?久坐的人就这样。”小槿假装淡然。“你这什么理解能力啊,我是说凹凸有致,和娃娃脸不是一挂的。”他挑起眉头笑着说。小槿听了心里又羞又喜,表面上,又咧出一个平静老成的笑容,接过他递来的身份证。
张然苒,真像个姑娘的名字,小槿心想,不过他这张比较立体又十分清秀的脸,匀称偏高的身材,再有个这样的名字,赋予他少年般清新气息,以及不被控制神秘感。一身黑色运动衣更强调了这种味道。临分开的时候,小槿拿出自己的名片给张然苒。“不用,我不收这占地方的东西,你给我念你的电话,包括座机。”他边从裤兜拿出手机边说。她送他出门的时候,他突然伸手揪住她的耳垂揉扯了几下:“脸蛋和耳朵这么红,谁想你了。”女人一般受不了这个,一个举止轻盈,气质不羁的异性突然来一个不夸张的肢体触摸,这下好了,她自己也感觉浑身的血聚来脸上出卖她,带着失去管理的笑慌乱地后退了两小步。“有事我给你打电话,走了。”他骑上同样是黑色的山地车,渐渐脱离她的目光。对于在金融机构上班的姑娘来说,观察对方的衣着、箱包配饰和代步工具是必要且精准的,据以分析此人的性情、财力以及社会地位。这个张然苒平时就蹬一山地车吗?小槿想了又笑自己,又不是和人家相亲,考虑这些干什么。
之后忙碌的日子里,小槿偶尔会想起与张然苒相遇的细节。这天因为公司的“飞单”事件,领导班后留下大家开合规会议,要对监听监控重新检测,对每个员工名下的客户电访排查,私自推介非总部代销的三方金融产品的行为要防微杜渐,这次事件里的产品是非法集资,大几千万没了踪迹,石师傅该是要判刑了,证券公司也因此名声受挫。正暗自心惊时手机闪出张然苒发来的信息,“下班没?下了给我打个电话。”会议结束后她先换上自己的衣服,补了点妆,走进今天这不寻常的夜空下,大幅呼吸着微凉的空气,拨通了张然苒的电话。
他今天穿了黑色西装,外面罩一件长款运动衣,这种打扮糅合了男孩与男人的气息,清纯又深邃,走路的姿态还是恣意、轻盈。小槿借此打探:“今天穿了正装啊,你们单位要求穿的啊?”“不是,今天教育局的人来听课。”张然苒翻着奶茶店的饮品单说。“你是老师啊?”小槿紧着问道。“嗯……和朋友合伙办的教育机构,做中考、高考还有留学相关考试的培训。”
“你也代课的吧?”
“我主要找媒体的朋友做宣传,拓市场,谁知道把教育局的宣传来了,反正没有乱收学费,授课质量也有口碑,但他们来这一天搁下我好多事。”
小槿知道这里有口碑的教育机构都利润颇丰,但又想起了他的山地车,这个沿海的二线城市,财力尚可的青年都有自己的车,想到这又赶紧责备自己的无聊,赶紧说:“感觉你挺自由的,羡慕。”
“嗯,你那种工作我不喜欢,我喜欢把公司的事情赶在中午以前做完,然后回家睡觉。”
他拿出手机打开证券公司的客户端,划拉着屏幕。
小槿又得到了打探的契机,“怎么都不陪女朋友吗?”话音落后满心响起紧凑的鼓点。
“我没有女朋友,我只有前女友。”他边说边把盛着奶茶的玻璃杯举过视平线,白色灯光下,杯后的双眼似乎是在认真地考量饮品的色泽浓淡,脸上却是苦笑的样子,仿佛这样看下去,把淡漠了的过去可以看得越来越清楚。
小槿心里该是狂喜的,也是不安的,紧跟着问道:“跟女朋友刚分手吗?还是闹别扭而已啊?”
“分手半年了,偶尔收到她的信息,她刚留学回来,在广州工作。”
虽然南北相隔,小槿还是趁势追问:“你们当中有谁想复合吗?”
“又不是看偶像片,哪有那么多翻来覆去,生活里的句号很难变成逗号的,”张然苒抱着臂把手肘支上桌面说,“那你呢,已婚少妇还是初级剩女?”
“我们工作压力不小,我的朋友圈也窄,孑然一人。”小槿低头说道。
“那我们是一样的伤心人啊,你带着的那个手链什么材质的?”张然苒的目光聚在小槿的手腕上。
“芙蓉晶,我的保护石。你的应该是石榴石。”小槿看到他呆住的目光,继续说道:“上次开户看到你身份证上的生日了。”小槿说。
“哈哈,我的投顾懂得多呢,还会看什么?”
“你宅田宫饱满,鼻准头有肉,下颏丰隆微翘,嗯……房多财满家大业大!”
“哈哈,我赚了,产品什么的此刻一点都不重要了。”他开心地笑着,“我真想每天都能听你说话。”他一边起身一边垂下目光看着她,盛满了看不清冷暖的笑意。
小槿只记得和他道别的时候,那双微微闪亮在夜里的黑色双眸,如星如炬,含灼灼之光,像海上的明月,隔着那么远的风与浪,又给着她那么醉人的明朗。夜里睡下的她感觉不到床褥,只觉得躺在凉凉的夜空上,身旁有月亮挨着,默然辉映着她,脑子里想着他狭长的眼睛。
她感觉之后每天的每时每刻每寸肌肤下都有蓬勃的力量,每晚他都来找她,去海边散步,迎着凉凉的风并肩走着笑着,尝试不同的店,互相开玩笑,听他讲游戏公司的新出品,讲篮球明星和赛事,有时会因为工作的事和媒体、报社的朋友打电话,小槿就静静听着他幽默又条理的谈吐,看着他专注的心理活动带出的表情,要说有什么不对劲的话,就是他口中曾经的女孩。
“我有喝奶茶的习惯,陪以前女孩陪得。”
“她不算漂亮,但很可爱啊,中等身材有点小肉肉的。”
“她爸生意好了是有我打通渠道,现在嘛……哼,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曾经在那家珠宝店看过很久戒指,是她喜欢的风格。”
……
他常常伸手揪揪她饱满的耳垂,或是展臂搭下她的肩膀,会效仿电影里的男主角寄给她发卡、小糕点,这些浪漫的温存迷惑着她,情愿忽略他并没有邀请自己成为女友,也不愿相信他只是想找个人证明自己的魅力,他让她相信他们很近,他需要她,又不时地让她明白大家都仍是单身,谁都不是谁的,他迷惑她又摇醒她,像驯兽一样,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占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