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是他还能光凭此就认出她的身份?
那绝对不可能,樱洛再蠢也不会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他,顶多说漏了嘴让他察觉到了什么,他不知道阿谨是女儿身,更不知阿谨的真实身份,最多也只是有些怀疑。若真的确定,他就不会如此试探她。
纪华裳与安夙,那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不止年纪相差极大,身份相差极大,且还是一男一女,性别分明,他总不会连男女都能认错,他更不可能把八杆子也打不着一块儿的两个人认成一个人。
如此,她有什么好怕,又有什么不能弹的?
他想听那她就弹给他听,他想试探她就让他试探个够,她会让他知道他所做的也都不过只是徒劳,她也会彻底的,绝了他的念想。她早就不再是当年那个只能依靠着他,才能走出深渊的弱小孩童。
他不会以为,在他面前她还会像幼时般,毫无反抗之力?
不待几人出声,她已坐去古琴旁,放好羊皮卷,手指抚下琴弦,轻轻的开始拔动,悠扬琴音自少女受伤的双手指尖溢出,丝丝缕缕在空气中漫延。
屋中三个男人静静听着,随侍从走进来樱洛却蓦然惊得停下了脚步。怎么会又是这首曲子,上次是那个男人弹,这次居然是公子亲自在弹?还是在几个男人面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公子他……
安夙只垂头看着琴谱与手中的琴弦,未抬头也未看众人的表情,心中却是有些恍然,即使已整整五年不曾吹过,即使已五年再不曾摸琴,更不曾再弹过这首曲子,可那些音符却像早就刻在脑海从来不曾忘记过。
手起的刹那,不需要看谱,也不需要思索。
在碧落山不止要练武,习天文地理,五行术术,奇门阵法与排兵布阵,还要随师父一起修习琴棋书画,师父教她时曾对她言,学这些并非为了让她将来学成以后出去卖弄文才,附庸风雅,而是习了这些可让她修身养性。为将者必要心静头脑清明,要有天地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心境。
所以她每天能睡的不足两个时辰。
索性父亲自小严厉教导,她底子打得极好,所以纵使学的多,纵使那时真的很辛苦,纵使师父半点不讲情面,更不会因她是女儿身便有半丝纵容。可她还是撑了过来。
五年后学成通过师父的考核,在碧落山的禁地里挑选武器,拿到银枪弑天得弑天认主,得到师父首肯她才有了出师的资格,也才能随着师兄一起下山。
直到师父仙逝,她才想到也才明白,或许师父早知自己大限将至,所以才在那五年里对她如此严苛,将所有能教的全都教给她,而她也像是海绵用力的去吸收所有一切能学到的。
那疲惫又充实的五年,彼时只觉山中枯燥却又乏味的时光,经历了五年销烟战火中的生死撕杀,经历了亲人一次次的离开,经历了那场突来的剧变,经历了那场让她恨之入骨的利用和背叛,经历了身在闺阁的阴谋算计,她才明白,原来那时,岁月如此静好。
可惜以前的她不懂,总是去用力追寻,自己以为想要却注定永远都不可能得到的东西,到最后的结果,就是只能眼睁睁,眼睁睁看着自己亲手,弄丢心中最珍惜的。
人,似乎总要在失去后才会真正明白,什么才是自己最想要的。
沧海桑田,岁月流逝。
世事变幻后,人总会了悟一些东西,可她的了悟却是来的太迟,纵然如今已悟已悔,可最珍惜的都已不在,她也真正才明白,原来这世上最难攀过的那座山的名字叫后悔。
因为,纵使后悔,却早已再无路可回。
来路早被风尘覆。
即使她能攀上回风崖那万丈深渊,即使她能从九幽地狱再爬回人间,却早就已再找不到可以回去的路。这三千凡尘曾给了她欢笑,曾给了她爱,也曾给了她团圆,给了她最珍贵,给了她最快乐,却又给了她最悲伤的泪,给了她无法跨过的生离死别,也给了她无穷又无尽的仇与恨,还有那绵绵不会绝的痛与悔。
这首琴曲他亲手谱曲,为它取名回风,十二年前回风崖下亲手教会她,或许这曲名早就预示了一切。
回风渺渺音如故,离人已逝永不归。
悠悠的琴音,似也染上丝寂寂的悲。明明欢快悠扬的曲调,落入人的耳中却不知为何竟莫名想让人,落泪。
锦握着茶杯的手就那么纂紧。
“我弹完了,锦觉得可还能过关?”安夙拔下最后一个音符,抬头直接看向男子道:“可有什么错漏之处,若有错音你可指正,你是我的琴师,我也本当称你声先生,作为学生自当聆听先生教诲。”
“没有,第一次便能弹得如此,阿裳很有天份!”
锦回神摇了摇头,握着茶杯的手缓缓的松开,没人看到的地方,指尖却是微微发颤,他的双眼定定看向少女所处的方向,的确没有丝毫的错漏,音节连贯琴音一气呵成,虽看不到可他知道,这肯定不是她第一次弹。
这曲子,她会。
“那就好,哥哥呢,觉得我弹的可还能入耳?”
“好好好,丫头弹的自然是最好的,比哥哥我可强太多,哥哥这些年可还没听过这么好的琴音,不过丫头可是我纪少阳的妹妹,自然是比我弹的好,连锦都夸赞你很有天份,你这丫头可还真是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
在男人心里,自个儿妹妹自是最好的,要不是这些年刘氏教坏了丫头,要不是以前丫头不稀得学这些,他家妹子那也肯定也是帝都一大才女,又哪会有那些狼藉的名声。纪少阳开口一通夸赞,只差没把安夙夸上天。
安夙闻言只莞尔笑了笑:“弹了首曲子我还真是有些饿了,正好曦月来了人也都到齐了考核也过了,那就用膳吧,哥哥肯定不相信,我现在觉得我肯定能吃下一头牛。”
“就你那小肚皮,能装下头牛,我可不相信。锦身体不适,所以我吩咐人将早膳做的较清淡些,可今儿的菜色也有很多,都是你喜欢吃的,哥哥特意吩咐厨房做的,你记得多吃些。”
纪少阳宠溺的摇头,说完看向樱洛:“曦月姑娘也请落坐,上次与姑娘有些误会,所以请姑娘过来一起用膳,当是向姑娘赔罪,姑娘不必拘束。”
话里隐着几分歉意。
上次他借误会了她,还借她来试探丫头,后来听丫头说她容颜尽毁,伤得极重未知能否治好,甚有性命之忧,后来又从无双阁侍婢口中得知,那女子伤的比他想象中似乎更严重,他便一直心里不太舒坦。
堂堂个大男人却利用个女子,非君子所为。且她又是丫头看中的人,丫头生性善良,从那日谈话不难看出丫头对她的伤势很是关心。
“……世子太客气了。”
樱洛回神压下心中的酸涩,微诧:“上次的事我早就忘了,是我还没好好谢过纪小姐的救命之恩,若不是小姐救了我,我肯定已经没命了,小姐还答应我等伤好后留在小姐身边给我一栖容身之所,以后纪家也是我的家,小姐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以后的主子,曦月会拿命保护小姐,您又是小姐的哥哥,所以不用对我如此。您这么客气,我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以为他叫她来是想报仇或是为难她。
没想到是为了,道歉?
“无妨,坐吧,我候府并无那么多的规矩。你也可在府中安心养伤,对了这位是锦公子,这位是锦公子的护卫白桦,你应该见过了。”
“谢世子,已经见过。”
樱洛朝两人施礼打了个招呼便坐了下来,侍从摆好了饭,樱洛也没有扭捏直接坐下拿起筷子,朝安夙碗里挟了些菜:“小姐,您多吃点儿,昨日忙了许久我听流苏她们说,您都没有用晚膳,这汤很滋补,您多喝点儿。”
昨日出事公子便瞒着她,若不是简洛受伤被带回,她也不知竟是出了那么大的事,那个该死的简洛,居然给公子惹出这么大的麻烦,她真恨不得狠狠的捶他几拳。公子已然够辛苦,他却还跑来添乱。
想着她不禁更加心疼。
公子总是如此,不管有什么都自个儿扛着。那么大的事,公子竟都不让她知道一星半点儿,她知道公子是不想她冲动涉险,公子想要保护她,可公子却不知道她也想保护她,看着她如此却是让她更加的揪心,更加的心疼。
“嗯,你自己也吃。”安夙端起汤碗喝了口,熟悉的味道,想是这丫头一大早起来熬的:“哥哥,锦,光看着我做什么,你们也吃。”
见几个男人都看着她,安夙道了一句,低头吃了起来,樱洛直接摘下面巾也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给安夙挟菜,每样都会挟一些,公子素来都不挑食,不过还是太瘦得多吃些。
纪少阳端着粥碗,视线落在樱洛脸上,也不由倒吸了口气。容颜尽毁,辅见让他也不禁觉得有几分可怖。看她吃的眼神发亮,欢快无比,还不时殷勤替丫头挟菜,倒好似并不介意自个儿脸被毁,也完全没看到锦的存在。
那日盯着人家瞅,这会儿又不看了,看她样子也不像是装的,大概真如丫头所说只是好奇。这女子性子挺活泼心也挺宽,也知道知恩图报,留在丫头身边倒是挺好,最重要的是他能看得出来丫头好像很喜欢她。<igsrc=&039;/iage/10356/3666371webp&039;width=&039;900&0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