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云一张老脸上涕泗横流,他一把抱住白焚雨的腿,哭道:“大人,你可得救救旬儿啊!他才二十四岁,才二十四啊!”
白焚雨见到这幅状貌,沉默半晌,道:“这古蛮血毒我也不知道从何治起,你王家家底殷实,可以多派人去搜寻一下这毒的解决之法。我这里有一枚丹药,你让令郎服下,可以将毒逼至一处,暂缓毒性,延续性命。”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了王振云,后者大喜过望,千恩万谢地接过了丹药,喂给尚处昏迷的王景旬吃了。
白焚雨又道:“今日之事我已查清,是镇上高家指使的,我会好好处理此事。你安心处理这里的事吧。”
王振云闻言,虎目圆瞪:“高显祖!”
白焚雨道:“另外,我把玲儿带走了,她留在这里我不放心。你不用担心,她在宫里会生活的很好。”
说罢,便转身走了,王振云又哪里敢说半个不字,本是大好喜事却落得此情此景,他都尚以为自己是不是在梦里。
晏流一帮子乞儿有些心事重重地走在街边,街上越来越多的人跑到那王家大院门口,围在外面向里面观望着。
“竟然死人了。”孙空儿有些怔怔出神,“还死了那么多人。”
朱猪儿也似乎终于是对鸭腿没了兴趣,一边咬着手指,一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晏流道:“死是很正常的事吧,每个人都会死。也许昨日正与你谈笑正欢的人,今日便难再相拥了,每个人都终究会死,就算是皇帝也不能幸免。”
孙空儿看上去有些难过,他抬起头来,看向晏流:“不能不死吗?”
晏流望着天,道:“怎么能不死呢?人生来这世上,就必然会有一死的。就算是平安度过了一生,到了寿命大限,总归也是会老死的。”
孙空儿问:“难道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逃脱这个规则吗?”
晏流愣住了,半晌,他开口道:“也许是有的吧。”
孙空儿双眼一亮,问道:“什么?”
晏流还未答话,前面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但凡活着,终究一死。这就是生与死,最简单也最明了的关系。”
众乞儿一惊,定睛望去,却是之前在王家大院里见到的那名披着玄黑披风的男子。此时,他正站在离几人不远处的地方,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们。
“刚才你们在院内时我就感觉到你们了。”白焚雨道,“为什么你们会出现在那里?”
孙空儿脸色一紧,忽然开口道:“快跑!”众乞儿似乎早就习惯了孙空儿的命令,立马撒腿就跑。晏流愣了一下,却没动身。
“你为什么不跑?”白焚雨望着晏流,淡淡道。
晏流望着他,说:“那院内发生的事,和我们并无关系。我们只是赶着婚娶,想进去看看热闹。”
“你倒是诚实。”白焚雨道,“那他们跑什么?”晏流沉默了,因为他也不清楚孙空儿他们为什么要跑。
白焚雨见他样子,也不多言,纵身一跃,消失在了晏流面前。
孙空儿跑到巷子深处,大口喘着粗气。忽然一抬头,看见先前那男子恍若鬼魅般站在自己面前,孙空儿失声大叫一声,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你......你要杀要剐,只管冲着我来!要进王家大院的事都是我策划的!钻洞也是,想偷鸭腿也是!都是我一个人提出来的,你不要去伤害我那帮兄弟!”孙空儿大喊道。
白焚雨面上露出一抹笑容,道:“没想到,你还是个有义气的小乞丐。”
孙空儿一听此话,胸膛一挺,道:“当然,我们少......哼,听他们喊你白大人,你究竟是什么人?”
白焚雨笑了一下,并不答话,他问道:“你们和那古蛮有没有干系?”
“古蛮?”孙空儿道,“那是劳什子东西?能吃吗?”
白焚雨眉头一皱,道:“就是先前那个披着黑袍的......害了王家大院的人。”
孙空儿双手一横胸前,道:“我老孙是怎样的人物?怎会跟那种专挑人家喜事害人的卑鄙小人一伙儿!”面上大有不忿之色。
白焚雨一愣,到觉得面前这小孩有些有趣。当看到他的眼神时,不由一愣,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素来性格乖戾,只凭自己喜好做事,想着便要做到。于是他忽的伸出手,点住了那孙空儿,微笑道:“你还是和我走一趟吧。”
被点了哑穴的孙空儿不知道,在他睁大双眼,奋力挣扎的这个瞬间。
他的命运,已经被牢牢地钉在了那黑色天幕里的某个地方。
纵使是白焚雨,那也是始料未及的。
云纹镇在沉寂了几日之后,在某一日的傍晚,忽然开始变天了。
镇上高家被满门抄斩,血水几乎要淹死了那园林中的花草。
一大队一大队穿着铠甲,面容冰冷的士兵进进出出,沾着血的双手抱出一箱箱金银珠宝,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移空了高宅。
当大门上被贴了白底黑字的封条时,人们才知道,高家的那间宅子,在这之后的几十年里,只怕要成为一座无人敢碰的空宅了。
对于晏流来说,这件事多少让他有些压抑,因为高家的结果让他想到重钟寺。而另一件事,更是让他有些不安宁。那就是,孙空儿不见了。
这几个月来,几乎是他最好的朋友的孙空儿,自打那天下午后就再没见过他。
他知道大概是那名身穿披风的男子做的。只是他不知道去哪里找到他,也不知道孙空儿现在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每每想到这个,想到人命的脆弱,他就感到胸口窒闷地几乎要喘不过去来。
朱猪儿在他身旁啃着一只鸭腿,发出吸溜吸溜的口水声。
“朱猪儿,孙空儿找不到了,你就不难过吗?”晏流问道。
朱猪儿一边大快朵颐,一边点头道:“难过啊。”可他的目光始终都没有离开手里越来越小的鸭腿。
晏流只得又转过头,看向天空。
“可是就算我难过,又有什么用呢?”朱猪儿的声音从一旁响了起来,“我其实打小就懂得一个道理。那就是有时候,你虽然心里想着什么事,可这世界不会因为你想了什么就发生改变。有想法的人很多,每天都是各种各样的想法,可这世界还不是如往常一样,没见有什么改变。”
朱猪儿说完这句话,半天不见晏流回应,便转过头去巴望着。
只见晏流面色时而迷惑,时而苦恼,半晌,他忽然站了起来。朱猪儿的目光也随着他升高,只是嘴巴依旧在不停动着。
“我决定了,我要去找他。”晏流面色平静地说道。
“唔?”朱猪儿嘴巴一顿,目光露出不解。
“虽然有一些东西我现在还搞不明白,有好多东西我也还没有见过。但是如果什么都没见过,就开始妄自谈论世界有些过早了。你刚才说很多时候,我们想到了什么,但是对于现实来说于事无补......所以我们还差做到。”晏流看着自己的手道,“我很想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是什么。”
“你愿意和我一起去看看吗?”晏流望向朱猪儿的双眼,“这个世界的真相。”
“啪。”朱猪儿手中的鸭腿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