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日，星期三。
金可莉顺着电梯从八楼降落，脸上挂着微笑，浑身上下每个关节都灵活自如。
她非常高兴。这么多年来，头一次觉得自己几乎是幸福的了。
崇云已经在XN为她订好了酒店。她只需要再等一个月而已。
是的，我是幸福的，金可莉想。
她想象在一个巨大的，象电影院一样的会议室里，所有和她相识的人都要按动按钮投票，来判断她是不是幸福。
坐在第一排的，是她的母亲，父亲，师长，最亲密的朋友。
屏幕上，她真实的生活，从十年前开始，像电影一样开始放映。
不多会儿，大家都按动了那个代表“不幸福”的按钮，有的人连连摇头，有的人觉得太荒唐，哑然失笑。
母亲坚定地按下“幸福”按钮，对全场的反应置若罔闻。
电影屏幕上出现她再次和夏崇云相遇的镜头。全场沉默了。
然后母亲站起来，冲向屏幕，大喊大叫：这不是真的！她不会和那个人见面！她一直过得很好……她不需要补丁。
母亲错了。
她是一个漂亮、热情、生机勃勃的女人，渴望安慰，渴望爱情，渴望一切重新来过。
当然，虫虫，她最爱的儿子，必须和她在一起。
一切都过去了。没有后悔药。
至少，她需要一个补丁。
电梯门一开，大堂里混杂的人群，踱着步子的保安，都把她带到现实之中。
可莉打了个寒噤。现实的问题涌入了脑海。
虫虫就要去参加跆拳道的比赛，妈妈也要来观战。老人家一向反对外孙的这项运动。可莉为这次相聚焦虑很久了。
还有梅格，好像富美心铁了心要对她采取手段。她忽的想起，今天是陶三章约富美心见面的日子。希望陶三章能把美心哄得开心点儿。
她走出了宏美蓝大厦，上了计程车。事先约好的星月夜餐馆离这里并不远。
方凌霄在窗边的位置已经等了一会儿。他摆出看手机的样子，但金可莉一进星月夜他就看到了。这条深蓝色的裙子他觉得非常好看，细腰上系着飘带。往上看，细长脖子之下领口开得恰倒好处，他不禁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三年来，方凌宵一直是补丁王国的忠实拥趸。虽然近两年“王国”的管理有些乱，但顾不得那么多了，眼看忙季就在眼前。
古话说，饱暖思**。对方凌宵而言，此言差矣。应该是，“缺觉”思**。在最最忙，最最缺觉睡的情况下，方凌宵对女人的需求就变得愈加明晰。
他需要女人，需要纯粹而简单的交流。这样简单、纯粹、彼此理解的交流，只有在补丁王国才能实现。
每次，在得到一个女人之前，方凌宵总觉得那人是如此曼妙可爱，得到之后，就是空虚、疲惫，只想呼呼大睡。就此而言，“补丁王国”真好。得到女人和离开她们都是那么自然，顺利。
不幸的是，上个星期五，他接到了补丁王国的最后决定，给驱逐了。真糟糕！
显然，王国里有一些人，早就该被驱逐了。但不该是他方凌宵。除了拿不出结婚证这个“硬伤”，从任何角度看，他都是个极其守规矩的会员。他能为别人保密，从不纠缠骚扰，会费按时交……还要怎样？
这日子没法过了，再过两个星期，暗语就要过期。接下来，是漫长的忙季，能否在明年变成一个合伙人，在此一举。
在成为合伙人之前的一两年，是最最黑暗的日子。昏天黑日的开会，打电话，发邮件，把上床睡觉的时间往死亡线里克扣。到那个时候，他的鼻腔和喉咙里，会发出睡不够的人才有那种腐烂的气息。游戏规则如此，没有人会心疼他。这不是人过的日子，唉。
这事要是搁在以前，他无论如何不做。女人的清单上，从来就不该有客户或者同事——麻烦太多。
可眼下，顾不得了。金可莉长得实在可爱。宏美蓝也不像是个拿的下来的客户。从这个角度上说，金可莉就不算是个真正的客户。所以，可以网开一面，暗语过期之前，再打个补丁。
“可莉！”
他的脸上浮起笑意，站起来伸出手。
那对母鹿似的眼睛探究的望着他。
金可莉越来越确信了。他们一定见过。
在星月夜餐厅吃晚饭有些小贵，两个人少说也要一千块。午市有套餐，不至于离谱，金可莉一看菜单果然如此。
看家菜是清蒸去骨鳜鱼配蔬菜米饭鸡汤，另外奉送一杯花茶，起了个花哨的名字——“桃花流水”。套餐价格一百五十元，完全在四十九美金的标准之内，金可莉就点了这个。
方凌霄鼓起了鼻翼，右边的眉毛轻轻一挑。她果然点的是这道菜！
“桃花流水，两份。”方凌霄吩咐侍应生，眼睛没有离开金可莉。
金可莉早一笑低下头去。她的手上，结婚戒指犹在，但是彩线的手环却没有了。
方凌宵觉得这不难解释。她已经展示过一次手环了，当然没有必要一再展示。他仔细的观察她穿戴的颜色。她的皮靴是黑色的，裙子是深蓝色的。红色，她没有戴红色的东西啊。嘴唇，对了，她使用了红色的唇膏，这也应该算吧。还缺一种颜色——紫色？紫色在哪里呢，他寻找着。
“美心又给你打电话了？”可莉问。
“是啊。”他笑笑，“美心非常和气。她很愿意给我一些指导。哦，她和我至少聊了一个小时。”
方凌宵尊敬这个年长的业内翘楚。
他看得出，美心很啰嗦，总喜欢叫人服侍，但她和周哲夫形容的那个居高临下、作威作福的霸道女人还是不一样的。
“你不会想到，宏美蓝集团的北亚首席财务官，会腾出时间来指导你吧。”可莉淡淡的说。
“老实说，和她打电话我有点紧张。她问我念什么专业，我就实话告诉她，我学的是西班牙语，专业不对口。还讲了刚入行那两年，我是怎么拼过来的。她一点都没听烦。我自己说了半天，倒有点不好意思了。”
“可莉姐，你和周哲夫是好朋友吧？”
“我们很熟悉。他是个非常、非常聪明的人。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一旦认准了，就会尽全力争取。到手了以后呢，他一下子又会变得没兴趣了。”
这样的话可以形容很多人。方凌霄点点头。
“桃花流水来咯！”
侍应生端着蒸鳜鱼套餐上来。
“这个套餐的名字叫做桃花流水，但是并没有桃花。只有普洱、香片提供。茶水上飘着的，你看，是玫瑰花瓣，根本没有桃花。”
方凌宵凝视着可莉说道，心提到了嗓子眼。
以为说的不够响亮，他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又说了一遍，“没有桃花。”
只要她的一句话，“就采几朵野花”，他就可以把她领走了。
武夷宾馆不错，离这里也不远。他的家里也行，儿子在学校，家里没人，钟点工收拾的很干净。
方凌宵对自己的魅力，从来不肯低估。他很肯定的以为，可莉是喜欢他的。那对母鹿似的眼睛对他很有兴趣，这不会错。他要让这个女人为他神魂颠倒。想到这儿，他自己都要神魂颠倒了。
金可莉只是“哦”了一声。
刹那间，所有的场景、声音、包括那笑吟吟随时待命的服务员，以及他觉得突然就和陌生人一样的金可莉，都变得模模糊糊。
方凌霄羞的无地自容。
好在这种场面也不是第一次遇到。
“救场”话题有的是。他可以问问，富美心有什么兴趣爱好，坊间逸闻趣事，最近颁布的法规，等等。
“啊……你有没有去看最新上映的电影？”他终于说。
“什么电影？”
天哪，他也想不出什么电影。上个礼拜天他陪着儿子去看了那部电影叫什么来着？
“哦，一部动画片，我在电影院几乎睡着了，倒是我儿子看得津津有味。”
他已经恢复平静。
“好看的话，我在周末可以去次环球影城。我儿子可不爱看电影，虫虫宁愿去打一场跆拳道比赛。看电影，我经常是一个人。”
“哦。”
他狐疑着，“一个人”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让我陪她先去看电影？他从来没遇上补丁王国的人叫他陪着看电影的。吃饭喝酒倒有。
“对了，刚才你说没有桃花是吗？”金可莉问道。
他一阵激动。这么说，她是愿意的，故意不说出下半句，逗逗他？如果金可莉不愿意的话，大可和他继续聊电影，何必重提呢？
不论如何，在女人主动地情况下，临阵退缩绝不是他方凌霄的风格。
“是的，我说了，没有桃花。”
根据规定，最多只能说三遍，他已经记不得说了几遍了。
“确实没有桃花。”金可莉检视她的花茶，微笑的回应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