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雨还在下着,墨玉被许泗小心翼翼的送上了马车看护了起来,一行人驱车离开了山神庙。
“再往前就是泸州地界了。”吕树穿着蓑衣,对黎明朗说道。
“进城先去医馆,烧的这么厉害,不能拖!”黎明朗加快了马速。
到泸州的时候,已经快到午后了,墨玉头上的冷帕子一直在换,却也没有降下多少温度来。雨依旧下着,似乎还更大了些,脸颊绯红的墨玉被许泗过着被子抱了下来,楚星河一路给她撑着伞,面上满是担忧。
“大夫,大夫——”吕树一下马就丢了鞭子,大步朝医馆跑去,“大夫,快救人。”
一个白胡子老大夫从里面迎了出来,见几个大男人手中抱着一个面颊通红的小姑娘,连忙指挥着手下的徒弟将内室收拾了干净,把墨玉放在了床上。
这是墨玉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生病,她只觉得浑身发冷,一阵接一阵的难受,脑袋也昏昏沉沉的,明明都知道身边发生了什么,可是眼睛就是睁不开。
“快将这女娃放下,我来给她把脉。”老大夫拿了个软枕出来。
一听到诊脉,墨玉刷的一下就睁开了眼,虽然依旧是迷迷蒙蒙的,但是双眼却异常幽深,她虚虚的望着大夫,“放肆!”
墨玉着一醒,倒是让黎明朗几人舒了口气,许泗上前,想要拍拍墨玉让她放松些,却被墨玉一把拍开了手,死死的盯着许泗的方向,“不许碰我!”
许泗一愣,他转头看向黎明朗。
黎明朗仔细的瞧了一眼墨玉,没有说话,只是转头将大夫拉了出去,“您瞧,能不能先开点药?”
老大夫也没见过脾气怎么悍的小女孩,刚刚差点被墨玉那眼神给吓着了,他也没多说,只是站在一旁观察了一下墨玉的体征,问了一下发烧的原因,就去一旁开了一个温和的方子拿给徒弟去熬药了。
墨玉在刚刚喊了一声之后,再次沉沉的睡去了,只不过这一次她彻底没了意识,就连有人接近给她喂药也没什么反应了。
许泗让墨玉靠在自己的肩头,小心翼翼的将手中的药一勺勺的喂她喝下。楚星河没了跳脱和粗神经,也老老实实的在一边坐着,将墨玉没有咽下流出来的药汁擦干净了。
吕树看了墨玉一眼,示意黎明朗出去。来到一个无人处,吕树斟酌着言语,想要和黎明朗说说墨玉的反常之处。
“你看出来了?”结果倒是黎明朗先开口。
吕树点头,“之前她大概一直在隐瞒,现在才显露出来,估计是什么皇亲国戚,我们跟着这样的人很危险。”
“阿树,你和我认识的最久,可是你不及我见过的贵人多……”黎明朗垂眸,叹了口气,“能一人独行,还与首富叶氏有牵扯,身边没有随从,尽管没有什么内力,却有一身出神入化的轻功和暗器,这样的人,和我们不是很像吗?”
“你的意思是,她也是偷跑出来的?没道理啊,瞧她通身的气度,不像是走失没有任何风声的样子。”吕树沉声道,然后他想到了一个可能,“她不会是罪人之后吧?”
黎明朗看了吕树一眼,“这会影响我们的跟随吗?我们当初选择跟着她,难道不是因为她对我们的恩情?”
吕树轻笑了一声,“同时被两国的追兵追杀,可不是什么好事……”
“生意人都不是傻子,你觉得为什么叶氏会护送她呢?如果没有我们,或许叶氏的商队会送她直接到锦州府。”黎明朗背着手,看着屋内喂墨玉喝药的几人,“阿树,你想赌一把吗?”
“我们几个可都是因为许泗跑出来的,你看他这个样子,像是会拒绝的人吗?”吕树笑道。
喝了药之后,墨玉的烧不再往上升了,许泗一直在她身边守着,楚星河倒是十分细心的雇了一个丫头伺候墨玉换衣服擦汗。
“这姑娘的病来势汹汹,我没法诊脉,但是瞧这模样,之前应该受过重创,如果不好好调理,许是……”老大夫皱着眉头,顶着黎明朗几人危险的目光,没有继续说下去。
“大夫这话是什么意思?”许泗站了起来,沉声问道。
“你们是不是这女娃的家人?”大夫见过不少的人,就是没见过五个大男人带着一个小女孩的组合,这女孩明显生过一场大病,他们却丝毫不知,难不成是人贩?
“这是我家主子,前一段时间随我家老夫人上香时走散了,这才找到。”黎明朗找了一个最为合适的理由。
老大夫仔仔细细的瞧了他们一眼,又仔细想了想墨玉对他吼的样子,许泗无微不至的照顾,勉强相信了这话,颔首道:“你们暂且先住在医馆中吧,这姑娘的病大约还会反复,我无法把脉,只能凭经验用最温和的药……”
黎明朗几个人陪着笑,又送上了不少诊金,将大夫送了出去。
等到大夫离开后,黎明朗才皱起眉头,转头看向屋内,“怎么会生过大病呢?看不出来啊……”
“我也看不出来……”楚星河呐呐的说着。
“看墨姑娘着情况,大约是不想让人知道的,都不要多话,吕树仔细着城内的动静,以免有人追来,我们一路上没有隐藏痕迹……”黎明朗叹了口气,转身朝外走去,“姑娘家要用的东西不少,星河你和我一起去买。”
墨玉醒来是在晚上了,她的头涨得厉害,想要抬手去揉,却怎么也没有力气。
“姑娘醒了?”一个陌生的女声传入耳中。
墨玉惊醒了,她警惕的看着丫鬟,敛眉:“你是谁?”
墨玉愣了愣,她的声音很难听,沙哑的厉害,仿佛是好几天没有喝水,还吞了一把沙子一般,说一个字就发痛。
“我叫银铃,是五位爷雇来照顾姑娘的,姑娘先喝些水吧,我这就去叫五位爷过来。”银铃笑着扶起了墨玉,将一杯水递了过来。
墨玉扫了银铃一眼,低头将这一杯水都喝完了,然后任由银铃将自己软软的靠在软枕上。
银铃给墨玉盖好了被子,转身出去叫黎明朗几人过来了。
墨玉咳了几声,扯了扯被子,却发现太重了,完全扯不动。许泗是第一个进来的,他见状,快步上前,给墨玉将被子掖好了,关切的问道:“姑娘可有不舒服之处?”
墨玉觉得喉咙还是不舒服,没有开口,只是用眼睛去看了一眼摆在窗边的一面小镜子。
楚星河第一个反应过来,将那镜子递过来,放到墨玉的脸前,以为是小姑娘担心自己以为自己生病会难看,和声细语的安慰着:“姑娘很漂亮,没有变丑。”
墨玉扯了扯嘴角,算是一个笑,她朝几人点了点头,表示了感谢。
“姑娘,有句话,虽然问出来有些不妥,但是……你是不是在躲避追兵?”黎明朗问道。
墨玉面上没有露出任何神色,她歪着头,对黎明朗笑着,仿佛在问黎明朗想说什么。
“姑娘知道的,我们五人是在躲着北堂氏的追杀,姑娘若是有明确的敌人,还望告知,我们可以提前避开。”黎明朗拱手对墨玉行了一个礼。
墨玉脸上的笑容一寸寸的消失了,她定定的看着黎明朗,身上散发出了一股众人很是熟悉的压迫力。
墨玉没有说话,她不觉得官兵能找到她,之前在中州的时候,身后就已经没有人追着了,再加上她是通过叶家的关系离开宁阳城的,不会有人怀疑上她的,除非她用蛊被人发现了。可是怎么会发现呢?她的眼泪是最好的毁尸灭迹的东西。
黎明朗没有得到墨玉的回应,他看墨玉闭上了眼转过头去,一行人将银铃叫了回来伺候,又出去了。
银铃将墨玉抱好,躺回了床上,墨玉转过头,整个人蔫蔫的睡了过去。
晚上的时候雨停了,第二日一早,太阳就出来了,墨玉睡了那么久,也早早的醒了。银铃趴在床边睡着了,墨玉没有叫醒她。手已经恢复了一些力气,她将昨天晚上楚星河给她照完放在枕边的镜子拿了起来,转过头拨弄着自己的头发,果不其然,她找到了一缕白发。
墨玉叹了口气,将头发放下,有些忧伤的看着镜子内的自己,忙了那么久,结果因为一滴血和一场病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
有一个疯狂的念头在脑中滋生着,墨玉想起她从未使用过的一种禁术,这也是世上的人畏惧蛊术的原因。
都说蛊术阴毒,那是因为它能在不知不觉间取人性命。可是这和暗器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暗器是死物,蛊术是活物。而这一种禁术,将暗器与它彻底的区别开来。
墨玉不知道是谁发明了这种夺人阳寿为己用的蛊术,但是她很明确的知道,她现在很需要活下去,而使用这种蛊术则是最后的选择。
墨玉从床上坐了起来,她默默的看着紧闭的门,眼中满是挣扎。
门被敲响了,银铃马上醒了,她笑着看着墨玉,“姑娘醒了?我先去开门,大约是许爷送早饭来了。”
许泗端着粥进来的时候往这里看了一眼,他对墨玉笑了笑,“姑娘饿不饿?你还在生病,只能喝粥,我们给你从城内的天香楼买了鸡丝粥,味道很好,要不要尝尝?”
墨玉收起了脑中那疯狂的想法,颔首。
银铃端着粥走了过来,粥还有些烫,她小心的吹了吹,然后递到墨玉的嘴边。
昨天一天没有吃饭,墨玉的确饿了,她一口接一口将粥咽下。也不知道是因为饿,还是这鸡丝粥真的不错,墨玉将这一碗都吃干净了。
许泗一直在一旁守着,见墨玉吃的开心,也笑了:“看来这泸州的天香楼名不虚传,墨姑娘很是喜欢这粥,中午可还要吃?听说天香楼的扁豆山药莲子粥也不错,姑娘中午换这个口味如何?”
墨玉点头,将碗推开了,示意银铃出去。
银铃很听话,找了个收拾碗筷的借口就出去了。墨玉看向许泗,声音有些沙哑,但是比起昨天要好了不少。
“我们在城内?”
许泗一愣,心想这是什么问题?但还是点头道:“姑娘不必担心,我们兄弟五人会守着姑娘的。”
“我身上有一块牌子,你拿着,去城外找一个叫红邵山庄的地方,将牌子给他们看,让他们派人接我过去养病。”墨玉没有在身上找到叶明文给的牌子,想来应该是换衣服的时候被收好了。
许泗愣了愣,他没有犹豫,点头应了,把墨玉的牌子找出来确认过是这一块,然后就去安排了。
红邵山庄的人很快就来了,将墨玉的诊费都付了,给了银铃一笔银子,便将墨玉送上马车离去了。
黎明朗几人站在后面,正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却见那为首的管事走了过来。
管事恭敬的对五人行了礼:“劳烦几位爷照顾墨姑娘了。”
黎明朗闻言一愣,随即笑了笑,是了,这样客气的话,就是送客的前缀。
“还请几位爷跟上马车,姑娘交代了,请几位爷一同回山庄。”管事话语一转,笑眯眯的说着。
黎明朗几人倒是惊讶了一下,只不过也没有去质疑,翻身上马了,跟在马车后朝城外走去。
墨玉靠在软枕上,身上盖了一个薄毯,一个小丫头正在边上给她扇风,“姑娘可有难受?去山庄的路不近,姑娘若是难受了便说,让马车慢些。”
“嗯……”墨玉闭上眼,静静的操动着城内的蛊虫,催动它们相互撕咬,暗暗的放出蛊王在马车底,将那送上门还算合格的蛊虫一只只吞吃入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黎明朗总觉得,墨玉下了马车之后,与上马车之前相差很大,像是病好了许多。墨玉被丫头搀着进了一顶软轿,进了山庄。黎明朗几人将马交给了山庄的下人,随着他们的安排,住进了墨玉隔壁一个安静的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