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就吃点东西吧,吃了才好有力气跪啊!”初春守在墨玉的身边,手中捧着两个包子,递到墨玉的嘴前,却怎么也无法劝墨玉吃下去。
“跪了多久了?”赤阳站在不远处,看着仍旧院中的墨玉,没有不由得皱了起来。
“已经六个时辰了,都入夜了,主上一次也没出来瞧过。”守在一旁的黑衣人出来,对赤阳拱手道。
赤阳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深深的看了墨玉一眼,绕过她,进了屋。
“出去。”沈自初依旧背着手站在屋中,察觉到赤阳进来,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主上已经站了六个时辰了,坐下歇歇吧?”赤阳没有离开,低着头站在沈自初的身后,沉声劝道。
“我不累。”沈自初睁开眼,看着挂在面前的紫竹林画,自语着:“自由自在的不好,偏偏要做我的徒弟。”
赤阳犹豫着,还是对沈自初说了:“主上,墨姑娘的身子恐怕受不住。”
沈自初的目光一顿,他想要回头去看,却还是没有动,他垂下眼皮,“去让人打水,送饭上来,我要歇下了。”
赤阳一愣,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没有开口,恭敬的退了下去。
去叫人送饭时,赤阳并没有走最近的路,而是特意到了墨玉的身前,“墨姑娘,主上要歇息了。”
“我不会打扰到先生的。”墨玉直了直背脊,望着已经从挂画面前离开的沈自初,“你去腐蚀先生吧,我要跪到先生愿意收我为徒为止!”
赤阳看了一眼初春,给她打了个手势,退下去安排沈自初的洗漱了。
初春望着院中来回走动着的仆从,他们半眼也不往这里看,是尊重,也是无视。初春带着哭腔,拉着墨玉的袖子:“姑娘,咱们回去吧,先生不是说会一直为你治病吗?你想学什么,先生都没有拒绝,姑娘何苦呢?”
“我总有一种感觉,只要我检查,先生总会同意的。”墨玉带着笑,望着那扇已经被关上的门。怎么可能不在意?就算他是杀人如麻的墨玉使,可他也同时是誉满天下的沈自初,那些圣贤书,最是误人了!
赤阳在沈自初熄了灯之后,就一直在站在院外,抱着剑冷冷的看着跪在院中的墨玉。
“主上心软了。”一名紫衣女子出现在了赤阳身后,同样静静的看着那跪在地上,浑身洒满月光的墨玉。
“紫语?你为何在此?”赤阳转过头,有些惊讶会在这个时候看到对方。
紫语看着似乎快要坚持不住的墨玉,眼中没有赤阳的同情,尽是漠然,“她再跪下去,主上会同意的。”
“这怎么可以?”赤阳大惊,“紫语,你为什么这么说?主上从未破……”
紫语笑着摇头,打断了赤阳的话,“我们四人中,如今只剩下你我还留在主上身边,你当初来得迟,没有见过那人,若你见过,便会知道为什么了。”
“什么人?时千和习百也见过?”赤阳皱起眉头,看着紫语,“我只迟来一年,发生过什么吗?”
紫语沉默着摇头,“主上下了封口令,谁也不许提起此人,如今我已是破例,该去自领责罚。”
“紫语,你给我站住!”赤阳拉住了转身要走的紫语,“你把话说清楚!”
“若是你我都不敢杀了这女孩替主上解决此事,往后最好也不要惹她不痛快。”紫语笑着推开了赤阳的手,往竹林深处走去了,“主上召我回来,正是为教导她,强身健体,能多活几年……”
赤阳转过头,愣愣的看着那院中小小的一团身影,恍惚想起主屋中挂了许多年的紫竹林的画,好像原来,那上面画着的是一个坐在紫竹林中的观音……
墨玉渐渐感觉到了体力不支,她自嘲的笑着,原本以为自己在门外跪个三天三夜,沈自初总会不忍然后收她为徒。可是那都是电视剧上演出来的,哪有人不吃不喝跪了三天三夜,还能那么好受?她只是错过了两顿饭,从白天跪到了晚上,就这样难耐了。
“姑娘,你就吃点东西吧。”初春捧着已经凉了的包子,那包子的肉香已经没了之前那样的诱人,可是却依旧将墨玉的肚子勾起了响声。
“姑娘,你饿了,快吃点东西吧。”初春心疼的掉眼泪,撕开了包子,就要往墨玉的嘴里塞。
墨玉轻轻的撇开头,避开了初春送来的包子,为了节省体力,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目光却依旧停留在那扇紧闭的门上。
赤阳第一次觉得,小孩子不那么讨厌,反而让人心疼。他的手紧握着剑,却无法帮墨玉做些什么,只能沉默着守在一旁。
紫语回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墨玉依旧跪在原地,只不过没有那么笔直了,整个人软软的,摇摇欲坠,她身边的初春咬着嘴唇哭着,不发一声,却怎么看怎么可怜。
“还跪着?”像是意料之中,紫语淡淡的扫了墨玉一眼,“还真像啊!”
赤阳熬了一晚上,眼中也带上了血丝,他转过头,看着紫语,气息有些不稳,“你……说什么很像?”
“你的功夫不行啊!”紫语避重就轻的说着。
“你跟了主上十多年,既然知道主上不能收第二个徒弟,为什么不进去拦着主上?”赤阳有些愤怒。
紫语摇头,看着那升起的太阳,浅笑着:“不能啊,因为在看到我的时候,主上就会同意了,我在等这小姑娘先倒下,不是说她命不久矣了吗?怎么还那么坚韧?”
“紫语,那人,究竟是什么人?”赤阳就快要疯了。
“我见到时千与习百了。”紫语再次避开了这个话题。
赤阳的脸马上沉了下去,“呵,他们两个是自讨苦吃!”
“你以为,为什么他们宁可受罚,也要放这小姑娘进来?”紫语转头,看向赤阳,“时千从来都是做决定的人,可是如果这个决定太荒谬,习百一定会拉着时千离开,可是为什么他也默认了呢?你输给他们,从来都不是因为武力不足。”
赤阳沉着脸,第一次没有反驳。
紫语转过头,淡淡的看着那扇门,“主上坐了一夜了?”
赤阳哼了一声,表示紫语猜对了。
“去准备两份早饭吧,皮蛋瘦肉粥,油条,主上这时候会想吃这个。”紫语整了整衣服,来到了门前,静静的等着。
主屋的门被拉开了,一袭白衣,散着头发的沈自初站在屋内,院中起了一阵风,将他的头发连同袍子吹了起来,如谪仙一般。
倔强的墨玉终于在看到沈自初的那一刻笑了,她的动作已经没了昨日的利索,只是软软的跪在那里,对沈自初叩首,虚弱的甚至风一吹,就能将她说出来的话给吹散了:“求先生收我为徒。”
沈自初的表情甚至都没有变,他淡淡的看着墨玉,浅浅的问着:“为什么非要拜师?”
墨玉抬起头,手撑着地,看向沈自初,“先生对我好,我也想对先生好,先生收我为徒,将先生会的都传授给我,我便为先生养老送终。”
沈自初一顿,仰头大笑。
紫语站在门前,看不到院内的场景,但是听到墨玉的话,脸色微变,喃喃自语着些什么。
“好,今日,我便收你为徒。”
闻言,墨玉的眼中顿时爆发出了一道亮光,她欣喜的看着沈自初,“先生不是在诓骗我?”
“不会。”沈自初像是透过墨玉,在看着什么人。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墨玉撑着自己,以最大的敬意,对沈自初磕了三个头。
沈自初不再站着了,他走了下来,甚至连鞋也忘了穿,扶着墨玉起来,“往后,不用再如此,想要什么,与师父说,师父都能给你寻来!”
“嗯!”墨玉扯着苍白干裂的嘴唇,对沈自初笑着。
沈自初感受到了墨玉喜悦,也不自觉的笑了起来,他伸手摸了摸墨玉的头,拉着她进了屋,吩咐了人去拿早饭。
“你有一位师兄。”沈自初带着墨玉坐了下来,缓缓的说道:“十六年前,我收养了你师兄,他便继承了我的衣钵。”
“师父是因为有了师兄,才不想收我的吗?”墨玉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向沈自初,“是师兄不喜欢有师妹吗?”
“不。”沈自初摇头,目光中带着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他伸手指着正堂中间挂着的那副画,“上面画着的,原本不是紫竹林,是一尊观音,你可知为何我要将其掩盖?”
墨玉茫然的摇头,“不知道……”
沈自初也没指望墨玉能猜出来,他望着那副画,淡淡的笑着,“观世音,观自在,她看到的是自在,可我不自在,活在竹林居的人都不自在。”
墨玉皱起眉头,心中的肯定愈盛,他一定就是墨玉使,只有这样的身份,才能让一个不入仕的大儒感觉到不自在。
“师父为什么不自在?”墨玉疑惑的看着沈自初,歪着头问道。
“人的一生之中,总有许多身不由己的事。”沈自初转过头,看向身量娇小的墨玉,“你不用忧心,师父会保护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罢,不必束缚自己。”
“师父过的很不舒服吗?”墨玉担忧的望着沈自初。
绝对不是他!一定有一个什么人,一定是他在意的人,那个人或许走了,或许死了,总之沈自初与这个人之间有许多无可奈何的故事,造成了一个悲剧。
“嗯,还好。”沈自初见早饭送进来了,避开了这个话题,招呼墨玉吃饭,“原本今日该带你上正南道的,不过你须得休养几日,我找了一个人,让她教你学一些功夫,强身健体,不会这样容易生病。”
“谢师父。”墨玉放下筷子,对沈自初拜了拜。
“往后不必再拜我。”沈自初将墨玉扶了起来,让她好好的坐着吃饭。
墨玉心中的疑惑愈加的深了,只不过却没有展现在脸上,听话的喝着粥。吃完了就被沈自初亲自送回屋去,洗了个澡睡了。
墨玉并不想马上睡觉,但是沈自初似乎在哎屋里点了什么香,她才一沾枕头,就睡熟了过去。
……
“主上。”紫语进了院子,站在沈自初的背后拱手行礼,与之一起望着这幅紫竹林的画。
“这画上原本是观音,后来被她泼了墨……”沈自初淡淡的说着。
紫语垂下眼,眼中带着一丝哀伤,“她说,这个世界那么的束缚,如此的不自由,为什么还要在这里挂一副观自在。”
沈自初伸出手,摸着画,流连不去:“我修补了许久,终于将那副被毁了的画用紫竹重新绘上了。只是,看着确实更加压抑了……”
“主上,可是想她了?”紫语抬起头,问道。
“嗯,我看到了一个人,和她的性格太像了。”沈自初笑着,整个人瞬间明媚了起来,“紫语,你也觉得像吧?”
“是。”紫语点头,“主上不会认错人,为什么还要留下这女童?”
“她想要自由,我从未给过她,便给同样的人吧。”沈自初闭上眼,深吸了口气,转过身看向紫语,“你我,自从她死后,便再没有见过了。”
“属下见到主上,也会感到难过。”紫语低下头,避开了沈自初的视线。
“除了你,这竹林居便无人再知道有过她的存在了。”沈自初叹了口气,“时千与习百可还好?”
“主上没有杀了他二人,不只是因为那小姑娘,更是因为她吧?”紫语嘲讽的一笑,“主上太过执念。”
“我只想着,能做什么去弥补……”沈自初的眼中满是哀伤,“紫语,你去墨玉身边吧,教她武功,教她医术,教她所有她想学的东西,不要拘着她,让她自由自在的。”
“主上,她们不是同一人。”紫语不由的提醒道。
“嗯,我知道。”沈自初走到桌旁坐下,“她没有这般自由,我想看看,真正自由的人,是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