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明日出门,可要为先生准备些什么?”初春进了屋,将洗干净的戏份放到了柜子里。
“不用,我才五岁,能做什么,不给师父添乱就好了。”墨玉摇头,摆弄着手里的簪子,“初春,快来帮我挑挑,我明日戴哪一个好看?”
“姑娘!”初春皱着眉头走了过来,伸手将墨玉手上的簪子拿了下来,“姑娘已经是沈先生的弟子了,可不能再这样小孩子脾气了!”
“若是不做小孩子,你要我做什么?”墨玉笑着转过头,望向初春,“初春,你僭越了。”
初春一愣,连忙放下了手中的簪子,跪在了地上,惊惶不安的看着墨玉:“姑娘……”
“我又没骂你,你干什么跪下来?”墨玉笑着伸手,将初春拉了起来,认真的对她说道:“初春,如果师父想要找一个事事服其劳的弟子,为什么他不收赤阳为徒呢?甚至时千与习百都比我强上许多。”
初春懵懂的看着墨玉,摇头。
“我就是我,我是墨玉,谁也不是我,我也不是谁,你只需要记住,我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我就好。”墨玉拿起刚刚选的一直梅花簪,“我觉得还是这一支吧,桃花太过轻浮。”
初春抬头,看着墨玉,她正挑选着赤阳送来的首饰,明明神色不是多么认真,说的话,却总是让人开始疑惑,她究竟是在选什么。
“初春帮我挑一些蜜饯在路上吃,我喜欢糖渍梅子,都带些。”墨玉将梅花簪插在头上,提着裙子站了起来,笑着朝外走去,“我去问问师父想要吃什么,也给他多带些。”
初春看着墨玉出去的背影,默默的将“男子许是不爱吃蜜饯”这话咽了下去,收拾了一下屋子,就退下了。
初春离开时,墨玉转过了头,她的眼中带上了一丝宽和的笑:若是在越王宫,我不会留你在身边……
墨玉抬起头,骄傲的走入了正屋,笑着走到了沈自初的面前,“师父,我让初春准备蜜饯呢,你想吃什么?我让她多准备一些?”
沈自初正在写字,墨玉进来的时候,他伸手取了一张白纸,盖在了上面,这才抬头看来。沈自初伸出手,对墨玉招了招手,“过来。”
“师父。”墨玉乖乖的走到了桌案前,半眼也不往桌上的纸张瞧。
“师父,正在做事,往后要敲门才能进来,知道吗?”沈自初好脾气的为墨玉理了理头上的乱发,笑道。
墨玉点头,没有多问什么问题,只是轻轻的拉着沈自初的袖子,“师父,玉儿是来问你,你想吃什么蜜饯的,你快告诉玉儿,玉儿让初春给你多准备些!”
沈自初放下手中的笔,随口说了两种,看墨玉高兴的离去,眼中带上了淡淡的微笑,“好似,许久都不曾这般热闹了……紫语!”
“属下在。”紫语出现在屋内,单膝跪于地上,对沈自初行礼。
沈自初拿开那张纸,继续写字,“明日,你与我们一同上路,在路上,教姑娘先修习内力,打一些基础。”
“姑娘?”紫语惊讶的抬起头,这还是多少年没有听到过的称呼了,她看了沈自初许久,默默的低下了头,“主上,意欲何为?”
“是要去见徒儿的兄长,自然要告诉他,我能好好照顾他妹妹。他既已拜入正南道,就不便与玉儿再多接触,于他二人,全无好处。”沈自初陛下不停,眼中却带上了一丝威严。
紫语有些犹豫,但还是问道:“主上,是担心姑娘见到了兄长,便不愿回来了?”
“正南道毕竟是江湖之处,与之相交过甚不好……”沈自初放下了笔,将墨迹吹干了,然后放入一旁的黑色镶银边的信封中,用蜡油封了口,抬头望向紫语,“玉儿虽然拜我为师,但却不是精修武艺,难免她兄长突发奇想,还是先避开些为好。”
紫语没有马上答应,她迟疑了片刻,咬牙抬头对上了沈自初了然的双眼,“主上,您……”
“我不愿你出发前受罚,”沈自初抬起手,拦住了紫语的话,“紫语,入了竹林居,不会再有多少自由,但也是最为自在的。没有选择,便是最好的选择,当初我便不该给她选择,还要强迫她接受她不愿接受的。既然无法妥协,那便撤了其他无谓的选择罢了。”
紫语的眸子闪了闪,并没有说什么,低头应声,然后退了出去。
墨玉站在门口,歪着头,捧着一盒蜜饯,疑惑的看着紫语,差点将紫语吓了一跳。
“姑,姑娘如何再次?怎么也不出声?”紫语的气息略有些不平。
“师父在写字,你刚刚就这么飞进去了,师父没有骂你吗?”墨玉睁大了双眼,看着紫语,还很是老成的劝说着紫语,“虽说你要教我习武,也算我半个师父,可是我师父也是你的上级,你不该如此无礼,师父会不高兴的!”
紫语提着的心慢慢的放了下来,她松了口气,对墨玉笑道:“姑娘许是站的远,刚才是主上叫我进去回话的。”
“是吗?”墨玉想了想,便不再理会这桩事了,伸手敲了敲门,“师父,我给你送蜜饯来尝尝,我觉得这个姜汁桃仁不好吃……”
说着,墨玉也没等沈自初叫进,自顾自的就走了进去,“师父你写完字了吗?玉儿敲过门了哦!”
“嗯。”沈自初哭笑不得,但也没有再多纠正墨玉的话,摆手示意紫语退下。
“师父尝尝这个姜汁桃仁,我觉得不好吃呢,辣辣的。”墨玉将装着蜜饯的盒子,放到了桌上,自己坐在了沈自初的身边,托着下巴看着沈自初,“师父尝尝糖渍梅子,这个我最喜欢吃了,味道比姜汁桃仁好多了!”
“好。”沈自初十分有耐心的将每一种都尝了个遍,然后才点头,“我也觉得糖渍梅子甚好,玉儿很有眼光!”
墨玉飘飘然,晃着小脑袋,笑着说着:“可不是嘛!”
“玉儿可准备好了明日出门时穿的衣裳?”沈自初取过面前的信封,检查了一下蜡油已经固化了,这才放在了一旁的盒子里,盒子中,装满了同样的信封。
墨玉好奇的看了一眼这个盒子,然后点头,“准备好了,我让初春帮我看过了,没有什么缺漏的。”
沈自初摸了摸墨玉的头,耐心的对她解释着:“嗯,路上车马不便,你我师徒二人,再加上紫语与赤阳,行车许是不便……”
“我知道,师父不喜欢有人伺候的!”墨玉扬起下巴,拍了拍胸脯,骄傲的说道:“玉儿知道的,泛爱众而亲仁,我们不能把自己放在高于仆从的地位,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同样的人。玉儿会和师父好好学习书籍知识的!”
沈自初一滞,随即哈哈大笑,“好好好,是我沈自初的好徒弟。玉儿,那这次,便不带初春出门了,让她留在家里,你可能照顾好自己?”
“自然是可以的!”墨玉挺着胸膛,“师父,我可是一个人活了一年的!不怕!”
沈自初脸上的笑容淡了,他看着墨玉,说道:“往后,不会再是一个人了,这个给你。”
沈自初取下了一枚未经雕琢的白玉,放到了墨玉面前。墨玉低头去看,只见这枚玉莹润如酥,通透无暇,很是漂亮,比起她和连城留在越王宫的那一对阴阳玉,更要珍贵。
“师父,这是什么?”墨玉拿起玉佩,疑惑的问沈自初。
沈自初看着这枚玉,眼中染上了一丝柔情,他说道:“佛利花玉,是你师母留下来的。”
墨玉的手一顿,她低头去看这块玉,将心中的疑惑尽数压下,隐藏着脸上的表情,歪着头注视着这块玉佩,“花玉?没有花啊。”
“哈哈哈。”沈自初笑了,眼中的哀伤也散了,“傻子,这就是个名字,你叫墨玉,可有墨玉?”
“额……”墨玉耸了耸肩,心中大喊:我当然有了,丢了而已!
只不过嘴上却不能这么说,她煞有介事的点着头,“师父说的是,只是一个名字,这名字可真好听!”
沈自初低头,抵唇而笑,“嗯,好听。”
“师父敷衍我!”墨玉睁大了双眼气愤的叉腰,用一双大眼睛控诉着沈自初的“无良”。
“好了,不要闹了,与师父是了晚饭,早早的去睡觉,明早天不亮就要出发的。”沈自初拍了爱墨玉的头,笑道。
“你们男人,总喜欢拍我的头,会长不高的。”墨玉嘟囔着,撅着小嘴,将蜜饯盒子盖上了,“师父,你下次不要随便拍我的头了!”
沈自初柔和的笑着,又拍了一下墨玉的脑袋,“好,师父记住了。”
“师父最坏了!”
……
吃了晚饭,墨玉就听话的回到了屋里,盖上被子,倒头就睡。
沈自初在屋中静静的坐着,直到紫语推门而入。
“主上,姑娘睡了。”紫语对沈自初拱手行礼。
“赤阳呢?”沈自初放下手中的书,抬头看向紫语。
紫语犹豫片刻,然后答道:“时千与习百今晚前往军营,赤阳去送了,许是很快就能回来的。”
沈自初的眉头皱了皱,“赤阳什么时候与她二人关系如此之好了?”
“他们是同时离开阳舟岛的,情分自然比一般人要深,只是他们三人之间有些误会。”紫语沉声说道。
沈自初摇头,“玉儿那边,你全部查过了?”
“姑娘的身世没有多余之处,每一点都很干净简单。也是姑娘年纪小,没什么可查的。”
沈自初点头,“那墨连城呢?他在正南道,可有什么事?”
紫语拿出了一份资料,送到了沈自初的桌前:“听闻是想要去军营历练一番,今日传回消息,正南道掌门很是生气,罚他清扫三个月上山的石阶,不许他进军营。”
“学无所成,自然不该这般入伍,更何况,他年岁不大。”沈自初翻看了一些,然后皱起了眉头,“西南?他倒是聪明,那边正与金国交战连连,倒是没有年岁的限制。”
“主上可要阻拦?”紫语问道,“这般贸然前去,恐怕不日便葬身他乡了。”
“自是要拦着的。”沈自初看完了,将灯罩取下,将其置于火上焚尽了,“先去瞧瞧人如何,若是能用,便可以将军营与江湖相联系。这是陛下一直在着手之事,只不过没有头绪,有一个在以战扬名的兄长,玉儿往后便不需担心了。”
“若是不能用?”紫语犹豫着,问道。
“那便要靠着玉儿了……”沈自初看着那成了飞灰的纸,笑了,“我的徒儿,自是不能累着的,若是无用之处,还会拖累家人,这般男子,何必立与天地间?”
墨玉躺在床上,打了个寒战,她睁开眼,茫然的看着头顶的承尘。她的手臂隐隐泛腾,是当初给连城割肉治伤的那一只。
墨玉从床上翻身坐了起来,快步走到了桌前,将今日选出来的那支梅花簪找了出来。将花头拧下,露出了中空的簪身,墨玉取了其中放着的纸条,然后捏碎了摆在梳妆台旁的一朵茶花,用簪子沾着花汁,在纸上快速的写下一行小字,叠好后,又在外面写了“兄长亲启”四个字。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墨玉砰砰乱跳的心才安静了些,她召唤出了蛊王,借由蛊王,召了一只老鼠进来。
墨玉蹲下身,与老鼠对视着,眉心的朱砂再次出现。她咬破了手指,点了一滴血在老鼠的头上,念了一段咒语,然后才收回手。没新的朱砂闪了闪,隐没了下去。
“去,将这信送往山脚下的村中,寻那股与我最为相近的气息。”
墨玉见那老鼠吱吱的叫了几声,然后叼着纸条转身离去,这才舒了口气,转身回到了床上。她静坐在床沿,闭上眼,深吸了几口气,然后才吐出一缕浊气。拍了拍自己的脸,“小孩子,是不能有那么多的情绪的,记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