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姐行事向来稳重,怎么今日倒是……”大皇子站在了上官问夏面前,扫了她一眼,含笑对苏晚晴说道。
苏晚晴一颤,没敢回话。
大皇子也不至于为难一个小姑娘,看了一眼靠着墙站着的杨曼儿,与上官问夏站在了一处,小声说话,“八妹妹怎的也过来了?是为了玉姑娘?”
“玉儿是我的好友,她第一次赴宴,我自然要陪着。”上官问夏的语气有些冷淡,但也不至于太过疏离。
站的近的几乎都听到了两人没有压低的话语,面面相觑。谁能想得到,这个玉姑娘才随沈先生入宫一次,就得了一个公主的青眼。今天突然发病,不仅沈先生从宫中赶了过来,还带上了一个皇子。
“殿下公主先去隔壁屋子歇息片刻吧,夏日炎热,玉姑娘病着,这屋子里不好有太多人。”有人站出来提议道。
一有人开了头,剩下的人都纷纷附和了起来,谁不想与大皇子多多接触?
太医起身,与一群大夫到了跟前,躬身答道:“回殿下、公主,玉姑娘在日头下呆的久了,原本身子便虚弱,邪火上身,湿寒沉积,阴阳不调,乃至于急火攻心,吐了血,只是不好大补,只能慢慢将养着。”
上官问夏皱着眉头,“你只说玉儿有事没事。”
太医沉默片刻,摇头道:“微臣不敢擅自定论,玉姑娘的病症十分罕见,许是多年医治玉姑娘的右相大人能想出法子……”
上官问夏的脸色一下子变白了,虽说前几日就知道了墨玉随时就会去了的消息,可是乍一听,还是有些受不了,怎么会呢?她明明昨天还好好的。
大皇子也惊讶了,他转头看向被帷幔挡的严严实实的床榻,“怎么会如此?前日里还好好的,能说能走的,怎么现下却……”
苏晚晴一听这话,脸上的血色尽失,双唇颤着,没敢说话,生怕引火烧身。
沈自初一直站在床前,等到太医离开了,这才伸手搭了墨玉的脉搏,闭上眼轻轻的出了口气。沈自初将手从墨玉的手腕上拿开,转头看向大皇子,“大殿下,臣有一事相求殿下。”
上官泽双眼一亮,连忙说道:“右相不必客气,直言无妨。”能让沈自初欠自己一个人情,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上官问夏恍惚了一下,神色复杂的看向沈自初,他竟然成了右相?才短短的三日?
苏晚晴和杨曼儿的手一颤,远远的对视了一眼,心中浮现出了一丝恐惧,如果说还是白身的沈自初,她们还能周旋一番,可是现在对方成了右相……两人嘴里发苦,心中暗自祈祷回去请长辈的家人能快些回来。
沈自初起身,对大殿下深深的拜了下去,“小徒身子虚弱,不能进补,只能用药浴,使药性缓缓进入体内,听闻大殿下手上有一支五百年的人参,不知殿下可否一借。”
上官泽连半点犹豫也没有,大手一挥,便豪爽的说道:“右相何必如此客气?只是一支人参,哪里比得上与姑娘的性命,着人去取来用便是。”
上官问夏见状,也出口询问道,“不知一支人参可用几次?我那处也有一支三百年的人参,右相若是需要,我这就让人去取来。”
沈自初垂着眼皮,幽幽的说道,“一支人参,只能用一次,加上微臣自配的药方以文火熬煮一个时辰,等药性散发出来,玉儿便要坐进去,却只能消受一个时辰,若是时候长了,难免又吐了血……”
沈自初的话一出,周围原本还窃窃私语的声音也都消失了,这样贵的药材,却只能用一次。听上去,似乎还不是一次药浴能治好的。有不少贵女都以同情的目光望向苏晚晴与杨曼儿两人。
今日之事,无论她二人是否故意为之,这个罪名,她们是担定了。
那可是右相啊,如此怠慢他的徒弟也就算了,可偏偏人家还好脾气的在外面等了一炷香,没有人将那马车挪开,也没有人前去问一句,现下人家因为这怠慢快死了,这一次,就算他们家有再多的权势,也躲不开了。
尚寻香听了沈自初的话,在一旁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视线不断的往苏晚晴与杨曼儿的身上飘着,恨不得立刻让她给墨玉偿命似的。上官问夏的眼色也不是很好看,她转头冷冷的望向苏晚晴与杨曼儿,像是要活剥了她们一般。
苏晚晴这下是真的知道害怕了,她抱着手中的锦盒,颤着双手递到了沈自初的面前,“右相大人,这也是一株百年的人参,不知可否先抵用一会?”
沈自初扫了一眼苏晚晴捧着的盒子,也不置可否,既没有怪罪,也没有道谢,只是淡淡的看着她,许久才说道:“苏小姐好意我心领了,玉儿用不上三百年内的人参,拿了也是浪费,苏小姐留着用吧。”
苏晚晴的脸色一白,心里将杨曼儿骂了无数遍。
沈自初没有留在曲院风荷,而是带着墨玉匆匆的回了芙蓉园,只请了一直守在一旁的尚寻香,与特地找了太医来的上官问夏一同前往。对上官泽,只是简单的道了谢,明言墨玉急病,上官泽不宜在旁。
上官泽也没有在意,让人将人参取了之后就送去芙蓉园,转身离开了。
沈自初亲自抱着满头满脸都是血的墨玉上了马车,尚寻香被上官问夏拉着上了公主的车辇,连带着太医与一群大夫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苏晚晴直直的看着沈自初带着墨玉离开,不敢出言阻拦,人家是要回家泡药浴救命,这怎么拦?可是若是今日不在这里将事情解决了,这一拖,却无法预估之后……
曲院风荷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上官泽也觉得无趣,只是转头看了一眼苏晚晴,提醒道:“苏小姐还是请令尊上门请罪吧,若是玉姑娘无事还好,若是玉姑娘……苏小姐想必也会……”
上官泽没有将话说完,他转头看了一眼杨曼儿,连理都没有理她。今日之事,不少聪明人都能瞧出来,就是杨家针对沈自初做的把戏。或许他们没想到将事情闹大,可是却偏偏无法控制的愈发严重了。杨相是不可能与自己和解了,他的暂时离朝,说起来还与自己有关,这时候决不能再得罪另一个丞相了,沈自初这一上位,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顶杨世谦的位置的,至于顶多久,谁知道呢?
而曲院风荷的演习自然也进行不下去了,不少贵女回家之后,都将这一个消息通知了家中父兄。不少三百年以上的人参,不要钱似的往芙蓉园送去,也有不少人开始着手对杨世谦进行打压……
墨玉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沈自初着人将太医与跟着来的大夫们都好生送了回去,背着手走了进去。
墨玉还躺在床上,跟着沈自初进来的尚寻香与上官问夏两个人的眼睛红红的,似乎是在路上一起哭过了。
沈自初漫步走到了床前,看了一眼满脸血的墨玉,冷言道:“还不起来?”
初春端着一个水盆,低着头站在床尾,没敢说话。
墨玉的眼珠子一转,笑嘻嘻的睁开了眼,利落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师父,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沈自初瞪了墨玉一眼,“杨相与尚书令的闺女你也敢捉弄?胆子越发大了!”
墨玉嘿嘿一笑,完全没在意,“师父你不也是丞相了吗?不怕他们,说起来还是她们的错呢!”
沈自初哼了一声,也没有说什么,比起那两个女孩子,倒是杨世谦与尚书令更麻烦。杨世谦已经交恶了,尚书令便不能再有嫌隙。沈自初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上官问夏与尚寻香,扫了一眼笑嘻嘻坐在床上的墨玉,“你们三人聊吧,这段时间不要出门了。”
说罢,沈自初就离开了。
墨玉眨了眨眼,收起了笑容,小心的看了一眼咬着嘴唇不说话的尚寻香,以及沉着脸同样怒目而视的上官问夏,“你们当真了?”
“你,你都是在作戏?”尚寻香第一个没忍住,指着墨玉骂道。
墨玉摸了摸鼻子,“啊,其实也不是,阿香你不是知道的吗?”
尚寻香睁大了眼睛,“谁知道你会吐血?我当然被吓着了!”
墨玉委屈的伸出手指,指天发誓,“我是真吐血了。”
“啊?”上官问夏早就觉得不对,墨玉不像是会吃亏的人,可是怎么这血是真的吗?
墨玉摸了摸鼻子,低头说道:“就是一些没什么用处的血,我顺便逼出来了,就做了个样子……”
“还有没有用处的血?”尚寻香又担心了起来,“你不会是病还没好?”
上官问夏也有些关切的看着墨玉,吐了血总不是好事,管它好的坏的。
墨玉有些感动,她下了床,就着初春手中的水盆,将脸擦了擦,直接脱了衣服换了一套新的,“我的病一直都没好,不过也不至于现在就去了,你们别担心……哎哎哎——”
墨玉的耳朵一边一个被揪着,没敢动弹,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脸,“别,别别别,我好歹也是吐了血,损了元气,你们可别吓唬我,我胆小!”
上官问夏冷笑一声,“你还胆小?这才几天,就把长安城搅的人仰马翻的,连左相和尚书令都一起得罪了,还胆小?”
“就是,玉儿你的胆子可是最大的了,就连陛下都捉弄过,哪里有你不敢做的事!”尚寻香插着腰,一双杏眼瞪圆了,看着墨玉厉声说道。
初春没敢看这一幕,端着水就出去了,将屋子留给了三人,还贴心的关上了门。
墨玉好声好气的讨饶,最后还是尚寻香看不下去,拉着上官问夏的手连说“算了”,让墨玉换了衣服躺了回去。
墨玉自然不会拒绝,除了哥哥和师父,很久没有人敢这样对她说话了,感觉倒是不错。墨玉拉着两个人一起上了床,笑着说着今天曲院风荷之内众人的脸色。
……
沈自初坐在大堂,慢慢的喝着茶,没坐一会,门外就传来了通报声。
尚书令苏味道先行上门,看他匆匆忙忙赶来的模样,沈自初稍微顺心了一些。虽说是墨玉故意让人下不了台的,但是毕竟是他苏味道家的闺女先对他徒弟不客气的。要是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放过了,以后不是谁都敢对玉儿下手了?
“苏味道,特携小女晚晴上门致歉。”才一进门,尚书令就对沈自初深深的拜了下去。
苏晚晴连衣裳也没换,只是将头梳了梳,把首饰也都摘了下来,老老实实的跟在苏味道身后,对沈自初行礼。
沈自初冷冷的看了一眼父女两人,没有说话。
苏味道暗自叹了口气,早就知道沈自初宠他这个徒弟,却也想不到,一通三百年人参的药浴他沈自初也就这么随口用了,早知如此,就该好好提点一番女儿的。
“苏某特地取来了三支五百年人参,与五支三百年人参,并着各色药材,特送来与玉姑娘调养身子。”苏味道的腰弯的更深了,连带着他身后的苏晚晴也是更加恭敬了。
沈自初冷哼了一声,“尚书令这一拜,该是对我那薄命的徒儿,满朝上下都知道我这徒儿命比纸薄,令千金……哼!”
苏味道松了口气,只要肯出言责怪,就是有回转的余地,莫名其妙招惹了一个丞相,这也不是他愿意见到的。
“是小女的不是,可小女也是受人蒙骗。”苏味道直起腰来,缓缓的对沈自初说了那杨曼儿是如何受杨世谦的指使,欺骗自家心地善良的女儿,对初到长安的玉姑娘行了一个下马威,说的活灵活现的,好像自己亲眼瞧见了似的。
沈自初嘴角抽了抽,还真没见过这样颠倒黑白的人,可是却偏偏不能与他翻脸。沈自初转头看了一眼苏晚晴,颔首道:“苏小姐的为人,沈某也曾耳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