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出门时,上官问夏已经在做早课了,她想了想,准备过去找上官问夏说话。
只是,还没等墨玉找到上官问夏,上官问夏就自己过来了。
“玉儿,今日不做功课了,咱们回房里说话。”上官问夏急匆匆的走了过来,对墨玉说道。
墨玉皱起眉头,想到昨天晚上的事情,不动声色的拉起了上官问夏的手,“今日是禅师有事吗?怎么不做功课了?”
上官问夏皱着眉头,摇了摇头,“也不晓得,前一段时间就有宫人来报,说是护国寺山下有不少野物陈尸荒野,是那些山下依着护国寺的农家发现了,因家中家禽并没有少,也没有多在意,只是……”
上官问夏转头看了看四周,小声的附耳对墨玉说道:“今日,有僧人下山采摘瓜果菜蔬,却没想到,那山脚下有一大片草地都被腐蚀了,而那被腐蚀的地上,却有几颗散落的人骨。听闻,不是多好看的场景……”
墨玉“啊”了一声,然后有些担忧的看着上官问夏,“这该如何是好?你还在护国寺为娘娘守灵,会不会有人……以此事作伐子,上奏……”
上官问夏瞪大了眼睛,看着墨玉“不会吧……”
“野物死去,或是有疫病,虽则家畜没有伤及,但也难免,不如请陛下着太医署前来查看?以免……扯上什么鬼神之论,这可不是好解释的……”墨玉绕着手帕,轻声说道。
上官问夏愣了许久,然后提起裙摆,匆匆的往自己的禅房去了,“玉儿,还有几次才能回宫,我得给父皇上书,若有人要以此事作怪,必定是要牵扯到哥哥的——”
墨玉抬脚,在上官问夏的身后跟着,看着她进了禅房,嘴角微勾,眼中却带着一丝焦急,“你若是自己送,怕是会有拖延,不如我请师父转交?”
屋内传来忙乱的声音:“好好好,玉儿你快过来,我该如何写这……”
……
墨玉让墨衣卫将上官问夏写的信交给了沈自初,由他转交给皇帝。信中也没有写什么其他的东西,只是简单的提了一下,城外有不少野物莫名丧生。上官问夏前几日在佛经中看到一些有关疫病的典籍,只觉得不安,便上书禀告了。
不出墨玉所料,沈自初的这封信才呈到皇帝的面前,第二日就有人以这个由头,直谏上官问夏“伤心过度,受奸人蒙骗,行巫蛊之术,意图以城外百姓的性命复活贞静贵妃”。
谏言的是大皇子上官泽的人,而总所周知,大皇子和左相是同一阵营的。可是,左相的胞妹是皇后,贞静贵妃去世之后,皇后收养了六皇子上官明。而八公主上官问夏是上官明的同胞妹妹,上官问夏被参,势必牵连上官明,而上官明先下由皇后教养……
当庭,皇帝气的就吵脑袋冒烟了,沈自初垂着头,站在一旁,他向来不参与夺嫡的事宜,但不代表,他所提携的后辈,不会谏言。
除了罗元晋,洛和安,沈逸轩这三根顶梁柱以外,沈自初还提拔了不少官员,而现任礼部侍郎崔文就是其中一个。
皇帝将上官问夏急匆匆送来的信件拍在了桌上,指着那个上谏的官员痛骂了一顿。
上官泽的脸色很不好看,因为这件事是他指使人去办的,可是他却没想到上官问夏的动作这样快……
杨世谦的脸色更难看,他转过头望向上官泽,却不见上官泽瞧自己,这是要撕破脸了?他脸上冷汗直下,从皇后收养上官明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和大皇子,和皇后之间牢固的关系,被轻易的打碎了。
大皇子不再相信自己,认为自己想要脚踩两只船,将宝压同时在他和六皇子的身上。皇后也不解,明明有了一个合适的傀儡,也不用和人家抢太后的名号了,为什么哥哥却不愿意扶持六皇子。
而唐氏一族一直在做壁上观,对于此事,闭口不提,只是冷眼看着。
上官泽见自己的安排没有如愿,也马上收手了,“父皇,儿臣认为,此等妖言惑众之言,非君子所为,八妹扇枕温袭,怎会是行这等无状之事?”
皇帝看了上官泽一眼,沉默着没有说话。朝堂智商低都是人精,方才站出来直谏八公主的是上官泽的人,可是笑着,皇帝明显是要给上官泽这个台阶下了。
崔文看了一眼面色难看的杨世谦,站了出来,“启禀陛下,臣有本奏……臣有三谏,一谏左相不顾世俗礼法,意图夺嫡。二谏左相不尊天子,结党营私。三谏左相不忠不义,意图教唆皇长子残害手足。”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皇帝采纳了前两条谏言,对于第三条,则并没有多说什么,也不知是默认了,还是真的无视了。
而皇帝默认了前两条之后,便有耕读人站出来,只谏言左相杨世谦结党营私,谏左相指使后宫参与夺嫡。
后宫指的是谁,大家都知道,说的就是皇后。无论哪个皇子继位,皇后作为皇帝的嫡妻,都会是太后。只不过,这个太后却含有水分,不是亲儿子当皇子的太后,又如何风光带起来?
这是所有人都明白的道理,可是这也是所有人都不会明着讲出来的道理,而杨世谦也活生生的被摆成了道理。
至于结党营私,之前都是杨世谦在替上官泽做,而自从沈自初来了之后,他就完完全全偏向上官泽了,行事也多了几分毛躁。而在这一刻,则全被揭了出来,只论这几个月,杨世谦就再无翻身之时了。
所有人都看得明白,这是皇帝在给上官泽一个台阶,也是给他的一个警告:再这样肆无忌惮的行事,下一个就是你了。
这一日,朝堂被重新清洗了一遍,而先前交由杨世谦查办的公良将军一案,也转手右相沈自初办理了。
当日皇帝摔了御笔,怒气冲冲的退朝了。杨世谦已经被拉下去了,由大理寺与刑部,御史台三方共同审理左相结党一案,就连沈自初也没有插手的可能。所有人都看得明明白白,皇帝这是想要杨世谦死了。
皇后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个找的就是上官泽。而上官泽,此时才受了皇帝的训诫从兴庆殿出来。
“殿下,大殿下……”皇后领了一行宫人脚步匆匆的过来了。
上官泽的目光闪了闪,停了下来,看向皇后,拱了拱手,“母后金安。”
皇后气息微乱,站在上官泽的面前,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话来。问他为什么不救杨世谦?他为什么要救?救了不就是变相的承认杨世谦意图夺嫡?也是给杨世谦的结党营私多加上了一条罪状。
“大殿下,左相可是一直扶持着你,你为何要如此做?你这是将本宫与左相置于何地?”皇后端着架子,目露凶光,隐隐还带着一丝恐慌。
上官泽勾唇一笑,“儿臣以为,娘娘与左相,不是早便选了六弟?”
说罢,上官泽便甩袖离去了,脚步匆匆,根本不给皇后追上去的机会。
皇后呆愣的站在原地,她不解的看着上官泽的背影,肩膀慢慢的垮了下来,“怎会如何?为何……”
……
收到消息之后,墨玉去了上官问夏的禅房,她已经开始做晚课了。
墨玉让人将茶盘拿了进来,就坐在一旁煮茶,静静地等上官问夏做完晚课。夕阳西斜,上官问夏终于合上了书,她转过头来,冲墨玉一笑,气着裙角走过来坐下。
“还是你煮的茶静心。”上官问夏拿起茶杯,嗅了嗅,小口抿着。
“方才有消息传来,左相……入狱了。”墨玉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的说道。
上官问夏差点呛到了,她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墨玉放下茶杯,拿帕子给上官问夏擦了擦嘴角的茶渍,“有人参你行巫蛊之术,你的书信早一步送到陛下面前,陛下没有信。然后就有人参了左相,意图夺嫡,结党营私。”
“是……为了,我哥哥?”上官问夏的心头忽然涌出一股名为“荒谬”的想法,“谁都知道的,我哥哥只是……他……怎么会有人这样想?”
墨玉静静的看着上官问夏,见她慌乱无助的模样,叹了口气:“公主,怀璧其罪!”
上官问夏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若是她不知道上官明是装傻的,那么她可以为他辩解,可是她知道他是装傻的,那么他就是一个能夺嫡的皇子,尤其是现在他入了皇后的宫里……
“左相府还未查抄,但是听闻,有不少仆人都卷了家财逃了。”墨玉转过头,看向窗外,她想起那个娇蛮任性的杨曼儿,也不知道她先下如何。
“你在想什么?”上官问夏不解的看着墨玉,如果说朝堂之上,谁最想杨世谦失势,那就是右相沈自初了,而玉儿作为沈自初的嫡传弟子,自然也是这样,不然当初也不会和杨曼儿斗成那样。
“我在想,杨曼儿肚子住在城外,是否会有人寻她麻烦……”墨玉转过头,对上官问夏说道。
上官问夏皱眉,“你心疼她做什么?她自己爹都不要她了,远远的丢出长安去了,就算有人要寻她麻烦,也是她先前为人不正,树敌太多的缘故。”
“那日我下山时,遇上了她……”墨玉回想着那日的场景,“她似乎,过得有些辛苦。左相大约是没有苛待于她的,可是在乡下地方呆着,怎么也染上了几分落寞。”
“她来护国寺?她来做什么?”上官问夏皱起眉头,“你怎么没与我说?”
不仅墨玉没有说,就连与她一同下山的宫人也没有说。上官问夏皱起眉头,杨曼儿的性子她知道,那一张嘴……
“那时不是病了?也只是小事罢了,不重要。”墨玉低头一笑,“问夏,杨小姐,貌似是为她兄长来上香的,她与她兄长感情甚笃?”
“杨文清……”上官问夏皱起眉头,叹了口气,“我听父皇提起过,父皇说他是青年才俊,能文能武,还参与了科举,只是今年的科举舞弊案,他那个进士也作废了……若是没有这一案,许是又一方大员……”
“左相与科举舞弊案有所牵连,这杨少爷……”墨玉看着上官问夏,欲言又止。
上官问夏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她摇了摇头,“不至于,杨世谦原先也有些才名,他的嫡子杨文清自然也不会差多少,更何况,在苏晚晴之前,杨文清少年天才之名,早就传遍了长安。”
墨玉垂下头,既然杨文清有才能,那么杨世谦必定不能卷入科举舞弊之事去。不说风险,他儿子还在里面考试呢,若是让人发觉了,牵扯进去,这后果可比他贪墨的大多了。就宠杨世谦为儿子报仇的这个举动来看,他就绝对不会是个牺牲杨文清达到目的的人。
那么,科举舞弊案,最后的操盘手是谁呢?
当时还有大皇子上官泽牵扯进来,他与杨世谦是站在对立面的,而四皇子上官时则拼尽全力为上官泽寻找证据……
上官时……上官时?
要想知道谁才是幕后黑手,单看最后赢家便是了。
墨玉垂下眼皮,嘴角微勾,似笑非笑,上官时……是她小看他了。他从小养在皇帝膝下,就算再不受宠,那也是皇帝亲手教养长大的皇子,就算没有一个出身好的生母,可是他生母已经死了啊。
而他兄友弟恭,能力出众,势必会引人注目。就算现在没有人决定支持他,他的名声也会好听一些,总比那些默默无闻的皇子来的要出众一些?
而这一招,除了杨文清突然死亡,打乱了他的算盘,让他过早进入众人眼帘。也把杨世谦逼疯了,从而出现了一系列不可控局面。可他最后居然站在了岸边,坐观龙虎斗,还默默的牵上了卫永康的线。
他,上官时,意图夺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