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花是第一次在远处见墨玉杀人,夜色之中,坟前是点点火光,而原本穿着一身麻衣的女童,则换上了轻逸的黑袍,手持一条长长的银鞭,像是落入银河的小妖精,周身还带着飞溅的血迹。
金花张大了嘴,如果不是早上还看见墨玉目不斜视的走向一块石头,她或许真的相信此时此刻的墨玉是看得见的。
“姑娘,不是你的东西,不该要的。”赤阳呵斥道,手中的剑更是不留情,直直的朝墨玉的后心刺来。
墨玉眉头一挑,“赤阳,我本不像对你如何的。”
赤阳的身形一顿,但还是无所顾忌的朝墨玉刺去。
墨玉弯腰,避开了赤阳的这一剑,然后迅速回身,提肘击在了赤阳的手腕上。
凄厉的惨叫声传来,赤阳看着自己忽的变黑了的手,忍不住的尖叫了起来。
“真吵,师父去了,你的规矩也都跟着走了吗?”墨玉的足尖踢在赤阳的胸前,落在他喉下一寸,借力后翻,黑色的裙摆扫过赤阳的面颊,下一刻,赤阳便失去了意识,直直的倒了下去。
紫语没想到墨玉的速度这样快,她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后脑一痛也昏死了过去。
墨玉轻飘飘的落在了倒地的两人中间,手中的长鞭甚至还顺手划破了周遭几名墨衣卫的喉口,带出一道道喷溅的血红色。
墨玉抬手,擦了擦落在脸上的一滴温热的血珠,然后才转过身,抬脚踢在了赤阳和紫语的左肩,将他们的内力废了后才收回了蛊虫。
十三看见这一幕,心头一跳,咬了咬牙,然后来到了墨玉面前,缓缓跪下,“主上,可有吩咐?”
墨玉嘴唇微勾,方才和赤阳交手的时候,蛊虫已经撒出去了,剩下的墨衣卫……也只是时间长短罢了。
“让人放箭吧,不必留了。”墨玉没有给这些人投降的机会,能跟着赤阳和紫语过来推翻她的傻子,为什么还要给他们机会改过自新呢?她需要的不是人,而是听话的下属,她没有这个时间去调教人手。
十三的眉头一跳,并没有多说什么,直接下令将这些“同僚”都诛杀。
金花和北堂牧站在远处,看着墨玉毫不留情的请影月卫举起手中弓箭指向那些墨衣卫,心头猛地一跳,这样无情,又手段狠辣的人,好在没有与他们为敌……
活下来的墨衣卫噤若寒蝉,他们忽然发现,被迫选择了墨玉这一头,可能是他们的幸运。
墨衣卫清出了一条路,墨玉睁开眼,双目炯炯有神,她眨了眨眼,然后含笑朝坟前走去。只是每走一步,她的笑容便消散一分。
银色的长鞭上的脏污都被甩干净了,层层叠叠的倒刺被收了回去,沾上了血迹的黑色长裙拂过草尖,带下了不少露珠,空气之中隐隐带着一丝血腥味。在她的身后,是横七竖八的尸体,不少身上还插着密密麻麻的箭矢。
行到坟前,墨玉缓缓跪下,“师父,你该知道的,玉儿不会放过师兄的。他会威胁到我……”墨玉低下头,垂眸看着自己手中的银翼广花鞭,“向师父保证,玉儿杀他时绝不动用银翼广花鞭,算是对您的交代。”
才露出一丝小女儿姿态的墨玉在说完这番话之后,便收回了所有外露的情绪,整个人肃然又冷冽。她缓缓站起,对石碑行了三跪九叩之礼,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金花和北堂牧没拦她,目送着墨玉骑马离开,一身黑袍配上一匹白马,在夜间显得格外醒目。
直到墨玉带着墨衣卫离开后,金花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她转头看向北堂牧,两个人神色复杂的对视了一眼。
……
墨玉从马上跳了下来,将手中的马鞭丢到了十三手中,然后大步朝里面走去。
“备水,我要沐浴更衣。赤阳与紫语送到后院来,我要亲自提审他们两个。”墨玉的脚步顿了顿,继续说道,“十三去将各地的人手整理了,听话的留下,不听话的……送他们去地下陪师父。”
这是一场极为血腥的清理行动,十三领到了这项命令时,差点被吓到了。不过好在墨玉并没有打算将所有的墨衣卫都处理干净了,只是将视线放到了那些小队长身上。可若是这些小队长有别的想法……
十三不敢多想,带着墨玉从北堂牧手上借来的影月卫和金花借出来的金兵,匆匆赶往各处去了。
墨玉才转身,又想起了那个与她从未见过的师兄,“十三……”
犹如鬼魅般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十三被吓了一跳,咽了口口水,转过身来。
“前几日,师兄来过吧?师父让他去找什么了?他怎么还不回来?有他的消息了,告诉我一声,他是长徒,先下又是这样的情形,该告知他的……”
十三没敢确定墨玉现在是个什么想法,只道了声喏就退下去了,他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但他不敢往外说。墨玉这几日的种种动作,每一个手段,都让人心惊。
墨玉换了一袭白色素面锦缎上衣,外披银白羽纱面烟纱,微风吹过,轻纱飞舞,夏日的夜晚中,整个人散发出淡淡灵气。她连头发都没有束,尽数披散在身后,随着晚风的吹拂,轻轻飘起,而没有任何妆点的脸庞上白皙的像是冬日的雪,而眉心的一点朱砂,更显得妖冶。
墨玉坐在了院中的贵妃椅上,懒懒的靠在上面,经过刚刚那一阵厮杀,眼中的寒意还未完全散去,以至于她现在根本不像一个孩子。
新调来的墨衣卫对墨玉并不熟悉,只是在之前伺候的墨衣卫口中听过墨玉的脾性,听说也不是很好伺候的大小姐。于是新来的墨衣卫都有些忐忑,不过当他们将赤阳和紫语绑着带上来之后,墨玉连一个眼风都没有给他们,就让他们退下去了。
这让不少墨衣卫都松了口气,最怕的就是争权夺位时自己成了炮灰,他们宁可永远不被墨玉看到。
墨玉侧卧在贵妃椅上,静静的等着赤阳和紫语醒来。
最先醒来的是紫语,她没有受太多的伤,只是才一睁眼,她就察觉到了不对。
墨玉饶有兴致的看着紫语在地上打滚折腾,看的尽兴了,才对她说道:“别费劲了,你的内力都被我废了。”
“你!”紫语猛地一震,仰头悲愤的瞪着墨玉。
“你什么你?胜者为王败者冦,这点道理都不懂?”墨玉嘲讽的看着紫语,缓缓坐起来,勾着鞋尖,去点紫语的下巴,将她的下巴抬起,看了一眼:“也不是多聪明的人,长得又一般,师父为什么把你放在身边那么久?就算曾阳奉阴违,也还是好吃好喝供着你,为什么呢?”
紫语奋力的挣扎着,丝毫不理会墨玉的话。
“真是不聪明。”墨玉摇了摇头,收回了脚,盘腿坐着看着紫语,“你当初,与我师娘感情不错吧?”
紫语的动作一顿,没有答话,只是也不挣扎了。
“我猜的,不用那么紧张,问完了我就杀了你。”墨玉耸了耸肩,眯起眼看着紫语,“告诉我,当年我师娘究竟是怎么死的?是不是皇帝?你帮皇帝杀了我师娘?”
紫语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看着墨玉。
墨玉挑眉,“看来我没猜错。”
“你……你……”紫语的眸色微闪,呼吸开始紊乱。
“别紧张,师父大约没猜到。”墨玉躺了回去,嘲讽的看着她,“若是师父知道了,你以为他还会放过你?若不是你和师娘……曾经的感情好,只怕是已经死了很多次了吧?”
紫语瘫软在地上,像是心底最深的秘密被人窥破了,她喘着气,许久没有说话。墨玉也不打断她思考,左右不过是一点往事,听个故事不用太费时间,但若是人不愿意说,也不必勉强,不过是一个故事罢了。
“你什么时候猜到?”
墨玉挑眉,看来女人都是感性的动物,果然最后还是忍不住在死前和人分享自己那点见不得人的小心思。
“你猜啊。”墨玉抬手拿起一旁摆着的茶杯,浅浅的喝了一口。
紫语笑了起来,“玉姑娘,玉姑娘啊,你可真是聪明啊,我从没见过你这样聪明的小孩子。”
“过奖。”墨玉听出了她话中的嘲讽,淡淡的放下了茶杯。
紫语抬起头,冷冷的看向墨玉,“你与我有何区别?”
墨玉一怔,然后皱起眉头,不语。
紫语没有指望墨玉会回答她,从当初在桑兰军时她就玩不过墨玉的心眼,现在当然也一样。她仰头看着天上灿烂的星河,有些怀念,“我与你师父,还有她,是一起长大的。”
“那时候,还没有你师父,我和她是一起长大的姐妹,只不过我知道,我们永远都是不同的。她是上一任墨玉使的亲生女儿。这个身份,她永远不能被人知道,墨玉使怎么能有自己的孩子呢?”紫语扯了扯嘴角,眼中满是讥讽,“拥有那样大权力的墨玉使,若是有了自己的家人,当家与君发生了冲突,又该如何?”
“我从小是被培养做她的贴身护卫的,可我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她那么好,从不把我们当做棋子或者死士来看……”
墨玉觉得她从紫语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怀念与愧疚。
“后来,沈绪来了,主上看中了他,想要将他培养成为下一任墨玉使,于是沈绪就很顺利的拜了主上为师。也成了她的师兄,他知道的,他以后除了要做墨玉使,还要保护这个小师妹。和我一起。”紫语执拗的加了最后一句,她的眼中浮现了一层怨恨。
“我们一起长大,可沈绪的眼里只有她,我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她却一次次的害的沈绪受伤,被怀疑……”紫语压抑着胸口的不平,冷冷的盯着墨玉,“你猜谁来找我了?”
墨玉的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她看着有些癫狂的紫语,“是皇帝?上官瑞恒。”
紫语脸上的笑容顿住了,她面色古怪的看向墨玉,“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告诉他?”
墨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静静的看着她,“为什么?”
紫语像是被道破了什么不堪的心思的刺猬,尖叫了起来,“墨玉,你以为你好到哪里去?你还不是和我一样,恩将仇报!”
墨玉抿着唇角,“不,我们不一样,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要的是什么,我的目的从来都只有一个。”
紫语愣了,她呆呆的看着墨玉,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他,他真是你杀的?”
墨玉没有回答,只是叹了口气,“你不爱师父,你只是想要占有他。因为你嫉妒师娘,是不是?”
紫语尖叫着,想要给墨玉一把会在那个,但还是无力动弹,只能在地上像一条虫子一般蠕动着。
“你怕她,可是又想看着她消失,你嫉妒,可是又羡慕,你不想失去她,可是又抑制不住内心的恶念,于是你选择了皇帝抛出的橄榄枝,你彻底堕入黑暗,你亲眼看着皇帝将他视为威胁的人杀了……”墨玉的话顿了顿,她看着安静下来的紫语,撇开头去。
“我们不一样的,你只是个可怜虫,想要却又不敢说,她把你宠坏了,让你觉得自己能和她相提并论。而师父没有杀了你,或许他知道是你,或许他不知道,但是他每用一次你,你都能深深的感受到自己的不同,你无力,你愤恨,可你却还要欺骗自己,告诉你的心……”
“你爱师父。”墨玉嗤笑,“紫语,我可怜你。”
像是戳中了紫语的痛点,她终于不再尖叫,低下头呜呜的哭了起来。
墨玉的眼中没有悲悯,没有同情,甚至连嘲讽也没有一丝,“所以说,我们穿越者,不能随随便便把谁当姐妹。”
紫语猛地顿住了,她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看向墨玉。
“该是什么人,就做什么人,别肖想你不该想的,下辈子,别再做别人的棋子了。”墨玉朝紫语笑了笑,弹指,一道金光闪过,紫语便倒了下去。
“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