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阶垂眸看着两人相牵的手,心里禁不住的波动,眸中涌起一片压抑的喜色。可是下意识的,又怕碍了哥哥的眼,悄然回扫了元桢一眼。
元桢自然是看到了,却立即挪开了视线,装作没看见。
元阶原想抽回手呢,可是不自觉的起了私心,贪恋这一刻,便也由着田蜜牵着了。
“干啥呢?快看呀,多热闹!”田蜜是觉得他今天头一回来镇上,十分迫切的想让他看看这繁华的世界,所以简直比他还兴奋。见他神思恍惚的,不禁又拽了拽他的手提醒。“不会坐车坐晕了吧?”
元阶立即回神,“没有,我看着呢。”
“嗯嗯!你看,这边都是水果和青菜,比小会上多吧?前面卖小吃、小玩意儿的,可好玩了!你再看那边……”田蜜兴冲冲的介绍着。
元阶确实是头一次见这么繁华的场景,抬头望去,十分惊叹。
这街道很宽,行人川流不息,摩肩接踵,不时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不绝于耳。路两边摆满了小摊,货品应有尽有,琳琅满目,五花八门的让人目不暇接。
有酸甜的糖葫芦,五颜六色的小玩意儿,姑娘家用的胭脂水粉和小挂件儿,五花八门的小面人,还有红色的纸灯笼呢!
不仅有小贩,路两边也是一个挨一个的店铺,有当铺,布铺,医馆……还有酒馆里,总能飘出扑鼻的香味,勾着人的味蕾。
饶是元阶这么淡定的人,头一回看到这只能在话本里看到的热闹景象,也是心生愉悦,充满激动的。
这才是,生活的气息啊。不若在一个乡村里,一间屋子里,周围静的如死寂一样,那种感觉,孤苦到了无生趣。
田蜜在元阶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抹难以隐藏的光亮,那是一种求生的欲望。她知道,他心动了。他根本不是那种可以圈在乡下偏僻小山村的人,像这种热闹的,繁华的世界才属于他。
“土包子,发表一下感慨呗。”田蜜嘻笑着用胳膊碰了下元阶。
元阶看了她一眼,然后,说:“有点吵。”
田蜜不悦了,“你根本就是喜欢的不得了,还装。切!”这孩子现在怎么这样了,口是心非。
“喜欢归喜欢,但是,我没有见过这么多人,好不习惯。”
“习惯这个东西,就是培养出来的。你多来几趟就习惯了。”田蜜说着,被一个小摊上的化妆品配件摊给吸引了,上前去看。
元阶便停下脚步,依旧四下的悄悄的打量着。
“元阶,你累不累,要是累了可以到车撵上坐着,照样能看。”元桢担心他被这么多人吵的乏累,便上前劝道。
元阶摇摇头,“不会,哥,坐了一路,走走挺好。”
“那成,你多看着点,路上马车也多,可别撞着。”
“知道了,哥,我又不是小孩子。”元阶说着,想到刚才田蜜说他可别丢了,不禁有些羞臊,她可真是……
小镇虽然高级多了,显贵达人也常人,但到底元阶长的颇为出挑,又与元桢站在一起,两兄弟都是长相俊逸,属人中翘楚,就更加引人注意。
不少年轻女子路过时,多会多看上一眼。
田蜜一心挑着物件欣赏,全然不知,突然,她看到一个圆圆的小铜镜,心想自己这身衣裳还没好好照照呢,于是拿起来,开照。
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容颜原来已经这么好看了呢,皮肤白皙,五官精致,满脸的胶原蛋白,跟刚来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再配上这身新衣裳,衬得她身段曼妙,可说是窈窕淑女啦!
“媳妇,你穿这衣裳好看,特别好看。”元桢早上一见她穿上新衣裳就赞美了一通了,现在,又忍不住配合她。“媳妇,买个镜子吧,回家好好照。”
田蜜正有此意,哪有姑娘家不爱美的,她还想孤芳自赏呢。
“老板,多少钱?”
“这镜子贵呢,八十文。”小贩说。
田蜜心忧,一个镜子这么贵?不舍的看了看,又不甘心的跟小贩讲,“你看看,你这就只是个普通镜子,周边光溜溜的,连花纹都没有,做工这么差,这样吧,四十文,你要卖就卖,不卖拉倒,反正有没有镜子都能过。”
不料,她说这话那小贩也不爽了,脸色一摆,道:“我这卖的就是奢侈品,没好衣裳的穿件破衣裳还能活呢。”
田蜜本以为又能成功大杀价,不想碰见个轴的,立即不忿地回头,“哎,我说你怎么做生意的?就你这态度你能赚到钱?”
“老子在这里摆了七八年了,杀价的见过,没见过你这么不讲究的。”
“你说谁不讲究?”田蜜怒了,她来到这儿,几乎是一路绝杀,盘盘连胜,没想到被一个小贩给绊了脚。
那小贩一笑,看了眼元桢,道:“小夫人,你长的不错,夫君又英俊,对生活咋没一点追求呢。想要过的舒坦,就得多花点钱。”
田蜜虽然十分恼火,但细想小贩这话也有道理。挣钱就是花的,稍微花点钱打扮自己,让生活过的好些,不是也是值得的吗?关键是,对方还夸了她长的不错。
立即,气儿就消了。
“那也不能你说多少就是多少,这样吧,五十文。再不行就真的算了。”她也不能光为了打扮生活,就被人骗钱,那叫没脑子。
“六十文,爱要不要。”小贩也有脾气。
田蜜白了他一眼,转身拉着元桢就走。
元阶原站在她身后,于是跟着她转身。
不料突然的,怀里就被塞进来一个东西。元阶一愣,抬起头一看,当是一个满面羞红的小姑娘,与他一对视,立即捂着嘴巴跑开了。
田蜜也傻眼了。
元阶半天没反应过来,不解地将手掌打开,原来是个帕子,展开来看,只见上面绣着一对鸳鸯,还绣着个“钟”字。
元阶这才一下子懂了,顿时尴尬伴着羞恼一并而来。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大胆的女子,当街就给他塞这种类似于“定情”的东西。真的是太过分了!
回头,那清秀姑娘并未走远,还是在路边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好像在等他的回应。
田蜜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元阶是个刚烈的脾气,当场就想将那帕子扔掉,元桢却一把抢了过来,然后大步走到那姑娘的面前,对人说:“钟姑娘,我兄弟已经婚配,你这样做实属无礼。”
“我……”清秀姑娘一脸的失望。
元桢大步返了回来,拍了拍元阶,“走吧。”
小小的意外,顿时在三个人中间,闹的很不愉快。
田蜜也不好意思多说话了,心里怪怪的,元阶更是眉头紧锁,脸色还有些气的发红,垂着头都不愿抬头了,生怕再有什么尴尬的事发生。
眼见着好好的气氛被破坏,元桢左右看了看,只得找话题缓解,“媳妇,刚才那镜子咋不买?六十文有的,娘给我钱了。”
“着什么急,买了东西赚钱了,才有资格花钱。”田蜜说罢,就朝前头看了看,离那个一品阁酒楼不远了,这里走过去一拐弯的十字路口,最繁华的地段便是。今天,她一定要成功!
靠自己的本事花钱,才有成绩感。
于是,她迫不急待的往前走,左右都不再感兴趣。
元阶也无心观看眼花缭乱的街市了,不时的从眼尾处扫向田蜜,总觉得她在生气,因为她一直都不理他。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贸然被个陌生女子轻薄了,他自己都恶心到不行,她还不理他……不是存心让他更难受吗?
但是……她若生气,是为什么呢?会不会是因为也有一点喜欢他呢?就是,吃醋了吗?
想到此,越发的心慌意乱,心猿意马。
然而这样复杂的情绪还没有持续多久,他们就来到了一个华丽的酒楼前,元阶抬头看,只见上面写着一张匾:一品香。
“到了!元桢,今天的战斗开始了!”田蜜欢喜又紧张的看了看元桢,“你说我们能成功吗?”
元桢温柔的握住她的手,“媳妇做的百花酥无以伦比,比任何点心都美味,这老板若是再挑剔,那就是不识货,是他的损失。”
说到田蜜心坎里去了,她甜蜜一笑,脸上的紧张缓了不少,“就你会哄我。”
元阶这才知道他们是来到了上回田蜜说的那个酒楼,看到田蜜脸上那雀跃而期待的眼神,他才算知道方才田蜜哪里是跟他置什么气,她压根儿没将他的事放在心里,只一心想着来赚钱来了……看来,还是他多虑了。
低头,自嘲的低笑了声。
“元阶,走,我们进去。”田蜜总算照顾了他一下,回头跟他招了招手,便匆忙的进了酒楼里。
此时的时辰,不是饭点儿,酒楼大堂之中,只有两桌客人,那小六正送了菜品转回身,一眼就看到了几个眼熟的人。
今天,田蜜穿的摆场了些,人也精神,倒是让人不敢轻看。尤其这小六儿,听说他那舌头还在田蜜这儿挂着号呢,他是又期望田蜜回来,又怕她回来,他盼着田蜜的百花酥能得了公子的心,他也能跟着沾光,若是不得心,他的舌头也是留不得了。
“哟,姑娘!你来了!”小六笑着迎上前,朝他们打量了一下,后面的元桢他认得,再往后,又看到了面生的元阶,但是他看一眼,也是暗惊了下,这小公子长得真清俊,来往客人不计其数,他也没见过一个能与公子媲美的人,今儿,真是见到了。
不禁好奇地又看向田蜜,怎么连同这姑娘,也比上回秀气了。
“小六,我今天来送饼的,你们老板可在吗?”田蜜客气地问。
“姑娘,我们公子不是时时在酒楼里,不过你来了,我可以给你通报,你在此先等候便可。”这回,小六也十分的客气。
田蜜点了点头,“好。”
“是谁呀!”忽闻一声问声,从楼梯上传下来,几人抬头,见是刘掌柜,小六立即迎过去,点头哈腰地说:“掌柜的,上回那送百花饼的姑娘又来了。”
刘掌柜哦了一声,看了看他们几人,便对小六说,“你去禀报公子。”
这时,突然有个人从后厨冒了出来,笑嘻嘻地说:“刘掌柜,一来一去耽误时辰,眼见着我们就该忙了,不如,我把点心给公子送过去品鉴,不是更省事吗?”
刘掌柜看了他一眼,点头,“好,孙志,那你去吧。”
田蜜一看这孙志,就觉得不舒服,上回她第一回来,小六原本还想帮她的,可是这个孙志是不由分说就将她赶出门,态度恶劣,可这回,居然这么积极的帮她跑腿,难道,是怕她的饼被选中了,先巴结她不成?
于是,孙志就走到了元桢面前,手一伸。
元桢看了田蜜一眼,田蜜便过去,小心拿出来一包,递给孙志,“有劳了。”
那孙志瞥了她一眼,没理她,再走到刘掌柜跟前,说:“刘掌柜,那我就去了。”
“嗯。”刘掌柜应声后,孙志便忙不迭的去了酒楼的后门出去了。
刘掌柜这才看向田蜜等人,淡淡地笑道:“你们坐吧,小六,倒茶。”
“多谢掌柜的。”田蜜客气了句,便和元桢、元阶对视了一眼,就近的位置,坐了下来。
小六也很积极的给他们倒茶,一边说:“姑娘,你这回做的饼可比上回好了?”
“我自己感觉不错,但愿你们老板能满意。”田蜜笑道。
小六脸色一苦,“哎哟,老天保佑你啊,现在我跟姑娘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盼着姑娘好呢,不然,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啦。”
田蜜失笑,“我有信心。”
“那就好,那就好。”小六说完,就想走。
田蜜突然唤住了他,“哎,小六,那个叫孙志的……他怎么这么积极?上回,他可是十分讨厌我的。”
小六撇了撇嘴,欲言又止的。
田蜜转了转眼珠,“他不会是厨子吧?”
小六连连点头,“是啊,我们酒楼里的点心,也是他做的,所以……”
田蜜不禁皱眉,这是同行啊。
小六走了后,元桢便说:“媳妇,我瞧着那孙志没安好心思。”
田蜜忧愁道:“我们来送百花酥,便是要抢他的饭碗,他能好心帮忙才怪。”
“媳妇,要是他将我们的饼换了怎么办?”元桢着急地道。
田蜜沉默了会儿,说:“等等看。”看他玩什么花样儿。
元桢皱眉,一脸焦虑。
元阶只是静静地听着,转眸见田蜜担忧,悄悄的在桌下拍了拍她,田蜜看向他,他只点了下头以示鼓励安慰。
“嗯。”田蜜敷衍了声,低头喝了口茶。
这感觉,就跟以前交了简历等面试似的,紧张不安,又有种一定会被毙的幻觉。
气氛紧张中,一会儿,那孙志就回来了,回来后没有理他们,而是去跟刘掌柜说:“公子说了,让他们走。”
田蜜等人噌的站了起来,元桢怕田蜜难过,赶紧上前追问,“麻烦你说清楚,我们的点心哪里不行?”
孙志看向元桢,一脸的鄙夷,“公子就一句话,如此粗糙吃食,怎配入我们一品香。哼,怎么,不服气?以为自己做的点心是天下第一吗?别做梦了,快走快走,别挡了我们的生意!”
刘掌柜听了孙志的话,也信以为真,对田蜜改变了态度,“既然公子不收你们的货,你们就请回吧。”他一惯也不喜欢孙志,恃才傲物,将他都不放在眼里,他还想着有个有实料的厨子来制衡孙志,谁知道是个废材。
“掌柜的!”田蜜不退反而上前一步,认真的盯着掌柜,“这位小哥说的不清不楚,不足为信。我的饼好不好吃,不是我自己吹,你可以自己尝尝,我不相信你们公子,就这样打发了我。”
这是她筹备了这么多天的货品啊,满怀希望做的,她全部的身家都压在这儿了,全村的希望啊!就被这人一句话给灭了?她不服!
“哎,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公子是什么眼光,能看上你做的东西?”孙志急辩,“告诉你,没选中不要狗急跳墙,你要是吵到我们公子那儿去,那你可担待不起!”
田蜜没有理他,只看着刘掌柜,“掌柜的,你给我一次机会,你亲自尝尝。”
这时,一直静观的小六也上前劝说:“掌柜的,你尝尝吧。”他也想为自己争取个活路呀。
“可是公子既然已经决定了,我也没有办法,走吧走吧。”掌柜的摇头轻叹。
田蜜心中的气愤一层层顶上来,她的眼底都气红了,难道就这样被这孙志弄的功亏一篑?!
元桢看到这儿,也是气到极致,“掌柜的,你看不出来吗?这个孙志就是别有用心,他一定做了手脚,让你们老板不选我们家。”
“哎你不要血口喷人,小心我叫人揍你!”那孙志急的跳墙,“做的不好吃就翻脸是吧,来呀!”
田蜜皱眉,这么大的酒楼,那么出尘的公子,为什么会请这么一个粗鄙之人当厨子?!
“好,你们不讲道理,欺人太甚,那我今天,就将摆子摆到你们对面,让过路的客人尝尝看,到底是你家的点心好吃,还是我做的好吃!”田蜜打定了主意,要跟这个酒楼杠到底!
毕竟,谁知道是不是那奇葩的公子故意刁难她!
“你敢!”第一声是孙志。
“姑娘!”第二声是掌柜的,掌柜的看似也有些为难,“姑娘,你切不可这样做,否则,会惹恼公子。”
“看来,是你家公子故意戏弄我了?”田蜜心中发冷。
刘掌柜沉默,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说孙志虽然说人品差了点,但他应该不敢欺瞒公子,定然是公子确实没相中。
“可能,是姑娘的手艺不合公子的口味,不如,姑娘再到别家试试。”这已经是掌柜很宽容了。
田蜜现在觉得心灰意冷,她没想到,这次连见那个公子一面都不得,她全身有嘴也说不清,再多的劲儿也使不上了。或者,本来就是她自己太将这事当回事了,人家那毒公子压根没往心里去。
好挫败。
转身,大步走出了酒楼的大门。
漫步在小镇的街上,心情凌乱,失落,伤心。
旁边依旧很热闹,可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听不见。
让她当着公子的面,看着公子品尝她的饼,亲耳听到他说她不行,她也死心了,也认输了,可是,人家根本不见她的面,她还能怎么办?
也许希望太大了,所以,现在失望到痛心。
“媳妇,不行就不行呗,咱们还像上回一样,摆摊卖,这次比上次一定多赚钱。”元桢揽住她的肩,心疼的安慰她。
这不一样好吗?她需要的是认可。尤其是那个挑剔鬼的认可。上回将她的百花酥说的一无是处,今天,她要翻身,要让他跟她认错的,可惜……现在竟然成了一个笑话。
元阶见田蜜脸色苍白,心疼的很,可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凝着眉心,暗暗思忖。
三人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走了一段儿路,元桢见田蜜状态实在不佳,便转头找了个小面馆,跟她说:“一路也累了,媳妇,咱们先吃点饭休息会儿吧。”
田蜜知道再难过,也不能不吃不喝,确实现在乏累的很,便点头了。
元阶一直担心的看着她。
田蜜垂头丧气的坐到面馆里,元桢点了三碗牛肉面,便哄着田蜜,“媳妇,车到山前必有路,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等我们吃完了饭,我就去摆摊卖,看我把他们一品香的招牌给顶了,让他们眼红去,给媳妇儿出气!”
田蜜听了这些,完全开心不起来,反而觉得气闷,皱了皱眉不吭声。
元桢也不敢多话了。
于是,三个人,闷头闷脑的吃面。
可是大家心情都不好,元阶更是只吃了一点,就不吃了,坐在桌前,顿了顿,便说:“哥,我出去方便一下。”
元桢看向他,又看了看田蜜,“我陪你吧,你不熟。”
“没事,丢不了。”元阶说罢,转身就出了面馆。
到了外面,他家的驴车正拴在门外,元阶闷不作声的到了车内,取了一包百花酥出来。
然后返身转回,朝着后方的一品香酒楼的方向走去。
田蜜准备了这么久,就是等着今日能成功,不光是钱的问题,这种挫败感会让她痛心疾首,难以释怀。他不忍见。可是,他知道,哄她安慰她鼓励她都是没用的,因为,她不是实实在在的输了,而是太憋屈!
他再次站到这一品香酒楼的门口,仰头,看了看匾牌,突然之间,有一种奇怪的错觉,他觉得,他这样做,也许不一定是对的,可是,他却无法反悔,因为他现在只想看到田蜜振作。
抬脚,坚定的走了进去。
如果数月之后,他惊觉自己今日这一步的踏出,是自己亲手将情敌拉到了面前,会不会后悔今天的冲动呢?
这是后话了。
咳。
此时酒楼的厅堂内,人已有些多了,吵吵嚷嚷的。那小六强颜欢笑跑着堂,一抬头看到进来一眼熟的人,公子这么俊,他自然是记得清楚。
“小公子,你怎么又来了。”小六无奈的上前问。
“你们这里是什么店?”元阶双袖负后,淡然问。
“自然是吃饭的店。”小六懵懵地答。
“那你说我来干什么。”元阶说罢,就昂首挺胸的直接走向楼梯。
来者都是客,况且元阶穿的不算破旧,气质还很好,就算知道她跟那卖饼姑娘是一伙儿的,可是也不能说人家不能来吃饭。
而且小六也有私心,总觉得此事有点蹊跷,于是,他就瞒着掌柜的,故意跟着元阶上楼梯,还挡着他不让掌柜的注意到,“小公子请上楼,您要坐雅间吗?还有一间空着,我领你去。”
元阶大摇大摆的到了二楼,跟着小六进了雅间。这里面设饰周全,色调鲜亮,空气清新,比一楼大堂舒服多了。
元阶稳稳的在桌前坐下,“有什么招牌菜,都上来吧。”
小六那也是阅人无数的主,看着元阶的打扮,算不得寒酸,可也绝算不上阔气的。这人到底是他引上来的,他还是得提醒提醒,“小公子,咱们酒楼的菜品可贵了,您……可千万莫是搅事的。不然,小的可担待不起呀。”
元阶无辜的看向他,“你放心,我不会连累你的。”说罢,慢慢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鼓囊囊的,放到桌上。
小六拿眼一扫,心道有钱就好,立即笑着点头,“哟,你看我这嘴,该打,小公子别往心里去,我就去给您上菜。”
小六一溜烟儿出了门,元阶收回视线,伸手将钱袋拿起,打开绳索,拿出里面的物件。
这物件不是银子,而是一只银香囊。
通常的香囊均是锦布缝制,可这只却是用银所制,是通体镂空的小圆球,饰以花鸟纹。内外三层,外层拴有链钩,内层有香盂,中层为两个双轴相连机环,分别与外壁和香盂以铆钉铆接,可以自由转动,却能不洒香料。
其外形精巧秀致,构思设计精妙绝伦,令人叹绝。让人一看就非凡品。
这银香囊是他小的时候,爹爹交给他的。
爹爹说,这是爷爷留下来的,可算得上是家传之宝,可保他一世安康,千万不可离身。
所以,这十几年来,他一直带在颈上,以一红绳所系。
方才在来的路上,他悄悄摘掉了银香囊,放到了钱袋里。
他不知道这东西能值多少钱,但是总觉得它来路不凡,说不定,便是能派上用场,那也算是值得。
不一会儿,小六便一一端来了饭菜,这些摆盘精良的菜肴,元阶从来没见过,光是看着,就像插画上的艺术品。
“小公子,你看看够吗?不够小的再给您上。”小六笑呵呵地说。
元阶淡漠的点了点头,“够了。”
“好咧,那您先吃着,有事您叫我。”
小六出去后,元阶望着这些菜,慢慢拿起了筷子。
田蜜说,他得出来见见世面,也许,真正的世面就在这种地方,而外面那些热闹劲儿,不适合他。
抬头看了看,屋里只有他一人,于是,放心的吃了一口。
疏松软嫩,鲜咸香醇,肥而不腻。
从没有吃过这么好的肉,好香,好好吃。
元阶禁不住眼睛里都勾出了笑意。果然,吃的好吃的东西,是会有幸福感的。
怪不得,会开这么大的酒楼,他看这全镇上,也只有这一家最为气派,饭菜好吃,是有道理的。看来做生意,并不容易。
但是他一样吃了一口,但放下了筷子。
再好的美味,尝尝便是,不可贪恋。
然后他坐着,往门外看。
他不会那种粗着嗓子吵着叫掌柜的人,他在静等,有人路过,而且不是小六。
看到一个跑堂的,立即招唤,“小二!过来!”
那小二立即进得门来,“公子,什么事?”
元阶面不改色地说:“这个太咸,这个肉质不鲜,这个太辣,这个太淡。你们一品香酒楼的招牌是不是想换了?”
这霸气的挑衅,与他清冷高傲的气质,意外的不谋而合。
小二不知所以,只得先陪笑脸,“公子,应该不会啊,这几道菜,都是我们店里的招牌拿手菜,你再品品?”
元阶一脸冷漠,“你是在质疑我吗?”
小二有点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可是又不好亲自去试,细看这小公子,穿的也朴素,可是气场强大的不能忽视,于是,只好说:“小公子,那我去叫掌柜的来,你稍等。”
元阶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偏不自己说出来,于是,静坐继续等。
不一会儿,掌柜的来了,原本一脸的讨好笑容,在看到元阶后,笑容逐渐消失。
“我说,小公子,你是不是找茬来了?”他可认得元阶,长得这么好看的想不记得都难。
“掌柜的何出此言?”元阶老练的样子与年纪不附。虽然这是头一回见大场面,可是他不惊不慌,不卑不亢,完全震得住场子,有时候,这种气质就是天生的,不怒自威,学也学不来。
所以,掌柜的还是有点不敢大意,连忙笑笑,“小哥,你不是跟那卖饼的姑娘一起的吗?不要因为我们公子没有收你们的货,就故意捣乱。”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和他们是一起的,就算是一起的,她是她,我是我。敢问认识那姑娘的人,便是不能来吃饭吗?如果能,那么就是你们的顾客,你们一品香店大业大,难道要店大欺客吗?顾客难道不能提意见,一定要阿谀奉承吗?”元阶一张小嘴,怼遍天下没有饶过谁。
“……”掌柜的一头冷汗,这小哥还真是,看着羸弱,巴巴的说的真多,他快接不上了。“小哥,我不是这个意思,只要你是纯粹来吃饭的,我们当然欢迎,也不会不听意见的。”
“那就好,我方才说了这些菜不好吃。”元阶定定地看着刘掌柜。
刘掌柜一思虑,“那,我再换一批?”
“盘盘都不好,便是有根本问题,换了也无用。”
“那小哥您的意思是……不想给钱了是吧。”刘掌柜冷哼了一声,绕来绕去,就是个穷鬼呢,想白吃,当他家招牌是鬼画的吗。
元阶不作声,只是慢慢的将钱袋放上来,“你可以先拿去。”
这就是,钱我给,但是菜不好得有个说法。
刘掌柜头疼了,这是个杠精啊。
他犹豫着,怕被吭骗,就将钱袋拿了起来,摇了摇,有点轻,立即打开来,只见里面没有大块的银子,只有一个银香囊。
他原本有点想恼,可是当他仔细一看这银香囊,这做工这设计,还有这材质,越看越不像凡俗粗品,绝对不是普通乡下人能拥有的。于是不禁有些慌惑,眼睛朝元阶向丰打量,不过是个年纪轻轻的少年郎,难不成是哪个微服私访的公子哥吗?
于是,说话的语气更小心,“那……小哥的意思是怎样呢?”
元阶方才也一直暗暗谨慎地观察着刘掌柜看到银香囊时的反应,见他微表情异常,就知道起作用了,至少震住了这土包子。于是,更加笃定冷静,“刘掌柜如果处理不了,就让上头的来处理。”
刘掌柜上头,也就是公子了。
刘掌柜突然想通了,这小哥绕了一圈,就是要见他们公子。
这还不是为了那个姑娘开路的吗?
他原是觉得这就是个圈套,不屑理会,但是再看看手中的银香囊,生怕里头有什么猫腻,别一不小心得罪了贵人。
于是,便笑着说:“那小哥你先稍等,待我去请示一下。”
元阶缓缓点头。
刘掌柜便将那银香囊攥在手中,匆匆出去了。
元阶便坐在原处,默默的拿起筷子,慢条斯里的开吃。
废话啊,娘说不能浪费,这么好的菜,凉了可不好吃,他方才面都没吃多少,也是饿着呢。
反正,该做的事都做好了,干等着,对不起这桌菜。
门口路过的小二,看到方才还挑三捡四的小公子现在吃的津津有味儿,不禁抽了抽嘴角,摇摇头走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所幸,元阶的胃口并不大,吃了一阵儿,便不吃了,留下了大半的饭菜,还算是顾了颜面。
但是左等右等,依旧不见那刘掌柜返回,元阶想着田蜜和哥哥还在面馆里等着他,怕是这会儿该急了,于是,有点不安的站了起来。
这时,从门外缓缓踱来一阵儿脚步声,轻而稳。
元阶一听就不一般,当抬起头来,就迎上了进门的一位华服公子,当即,即觉得眼前一亮,心中一沉。
随行的刘掌柜仓促的介绍:“公子,就是这位小哥……”
公子一扬手,刘掌柜就退下了。
元阶定定地望着这进来的公子,一时间,有些后悔。
说不清后悔的是什么,但是,他知道已是来不及了。
公子淡淡然的走进了屋门,直面对着元阶,看清元阶后,眼睛里微动,既而又淡泊如水,清浅一笑,道:“公子,在下姓舒,是这一品香的老板,你找我有什么事,坐下谈吧。”
舒公子也是直来直去,直接就道出元阶目的在他,不在饭菜。
于是,两人分别坐下。
元阶抬头,细看舒公子。
这公子年纪比他长,二十岁出头,但是气韵出尘,神态成熟,一看就不是凡夫俗子。只见他凤目狭长,宇眉秀致,清秀中带着一丝凌厉。他并不偏瘦,却长着尖尖的下巴,硬是在那稳重的气质中,带了一抹羸弱之气,让人生怜。在方才的一笑中,居然嘴角还有一个梨涡浮现,于是又在清傲之中,添了一份亲切之气。
这舒公子,也许不是容貌绝世,可这独特的美,却占尽风流,风华盖世,让人一眼就难以忘记。
元阶的手指,暗暗的拳紧了。
他记得,上回田蜜跟他提起这一品香的老板时,就说他人长得人面桃花,还傲慢无礼的,语气中,也是对这舒公子印象深刻。他当时就在意了的,但也只是一瞬间,之后,便忘了,今儿一见……心中便是五味杂陈,难以言表。
也许,长得好看的人,会对俊美的同类有天生的观察和敌意吧。
饶是元阶这等遗世孤立之人,也在这方面脱不了俗。
不仅是他,坐在他对面的舒公子,安坐下来后,也是悄悄的对元阶坐了一番打量。
舒公子乃是走南闯北的显贵达人,什么样儿的盛世美貌没见过,自个儿又长的丰神秀异,自然是不会对美人有太多的惊叹了。就算遇着一两个上乘的,他也自认不过是俗美,多以不屑视之。
然而,这突然冒出来的小公子,清冷与温润同在,高洁与扑实并存。桃花眼,樱桃唇;美如画,淡如诗,端得是风流蕴藉,端丽冠绝,配得上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这让舒公子,也偷偷的佩服,悄悄的欣赏。
他奇怪,怎么会在这么普通的小镇上,有长相如此好看的少年郎,好似珍珠蒙尘,对牛弹琴,让人婉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