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来,云梦仙境又是披上银白素牧。几处陡峭岩石却傲视屹立,不畏严寒风霜,仍旧裸露着强健的身躯,笑看着藏在深雪下面的枯草和干枝。
列国版图内的庐舍上升起缕缕青烟,不时传来阵阵笑声。
最北处的燕舍内,更是柴火旺盛,温暖如春。笑语欢声中,鬼谷子和弟子们围在桌旁,享受着美味佳肴。
这是北方人迎接春天的一个节日,十五日内,人们享受着祝福、游乐、休息和拜谢。几日之前,珠儿领着大家就进城购买了节日用品,渔阳郡守还送来了两车牛羊肉品,孙宾把山果酿成的坛酒都从地里取出,苏秦、张仪一连几日破冰取鱼,白起带着师弟进山捕猎,野兔、黑猪、狍子、麋鹿、样样收获颇丰。各庐舍分发完毕,打扫舍内和庭院,洗涤衣物、被褥,清洁干静的屋里散发着煮熟肉食的浑香。
节日第一天,众弟子们拿着礼物群聚鬼谷洞内,先拜师祖老子,再拜先师伊子,最后跪拜先生和珠儿。
节日的气氛弥漫着云梦仙境,鬼谷子和珠儿每日都游走在弟子庐舍中,和弟子们团聚共饮,观看弟子们精心准备的游戏和比赛。
今天,燕舍做东,乐毅、白起、徐福邀请了先生和珠,又把孙宾、苏秦、张仪、吕品几人叫来,共品佳酿、菜肴。
美酿佳肴,师生畅谈着家长里短,讲述着记忆中的美好。
珠儿从外面加柴而归,一脸惊奇!
众人看出师母的变化,不约而同将目光聚向她,似乎在问,发生了什么。
“乐毅!外面几只山羊可是你的?”珠儿急到。
乐毅茫然摇摇头。“弟子没有,所有师弟却不曾有!”
“那可有些怪事!刚才我取干柴之时看到外面好多山羊,又当是乐毅所为呢!”珠儿缓了口气。“我还见有狼蹲在羊群一侧,才是担心!”
白起起身去拿弓箭。“天赐美食!待我擒杀两只。”
几个人都跃跃欲试。
鬼谷子一摆手。“野羊时常居人迹稀少的北面胡人之地,但蓬大雪封山,便时常南来寻食。野羊几次光临云梦,不足为奇,可今日竟招至狼来,该有些看头。”他微微一笑。“我们尚不缺肉食,不妨一观狼、羊之逐,也算今日收获!”
众弟子点头,随后穿上棉衣,轻声轻脚跟着鬼谷子和珠儿走出庐舍,隐藏在草垛后面,看着远处的草地。
果然有三五组三二成群的山羊,各自在不远的无雪草地上啃着干草。
众人顺着珠儿的手指方向,树林处确有一只灰狼,两耳竖立,两眼凶恶地坐在那,观望着分散的各组羊群。
弟子们小声地评说着眼前景象,眼睛却目不转晴。
“野羊虽瘦,却也高大,一会就看白师兄箭法了!”
“据说狼最凶猛,孙师兄可敢斗它!”
“最好抓住它,交师弟训养,他连野猪都训得不伤人了!”
“还是将它打死,我等节日也吃狼肉!”
“这羊呆傻,却不知狼己盯上,快去打狼,免得羊入狼口!”
“对!对!”
鬼谷子听着弟子们的议论,微笑着用手一摆,制止了他们。“狼、羊自古草原并生,相互了解高于我等。为师想今日天赐良机,让你等一见狼羊斗智斗勇,该是节日大获,还是静观其变!”
众人不再言语,好奇地看着狼、羊之变。
孙宾饱回屋内,取些棉衣,给鬼谷子和珠儿加上。
一组五只野羊啃完自已那块草地,扬头张望一会,便向草丛繁茂的另一块走过。黑白相间的头羊昂着羊角低沉叫着,使后面的四只母羊紧随其后。就在他们踏上那块繁草之时,已在那里的一组四只野羊也尖声急叫着。随后,一只白色,角似弯月的野羊,迎着黑白相间的头羊奔跑过来,其他三只也紧随其后,双方僵持在那里,互相仇视着。
“虽为同类,却不是一族!”鬼谷子似自言自语,又似说给弟子们。
两支头羊对视一会,便又相互退却。突然,双方加力,向前冲去,随着羊角的撞击声,两只羊结实地撞在一起。少倾,又接连几次,双方都有些身躯摇晃,可还是头顶对方,蹄下加力,较着力气。
灰狼低头弓身向他们那里慢慢靠去。
“不是一只,是两只狼!”白起小声喊道,众人亦都瞧见。
两只头羊不见对方屈服,无奈地各退一步,歪歪晃晃对视一阵,便都扭身继续吃起草来。随着他们的母羊亦都紧跟在他们身后,边张望边快速地啃着下面。
众人松了口气,再看两只狼坐在草丛中,露着血色的双眼窥望分开的两组羊群。
这边,两组羊的头羊也因为温泉的一处小溪相互顶撞起来,他们不停地退后,再不停地相互撞击,每一次伴随着粗喘的气息和低沉的叫声都让他们身后的追随者尖叫不止。
两只狼又悄无声息地迂回过来,盯住了他们。
终于,一只头羊带着流血的面部和无力的身躯败下阵来,摇晃着跑向边缘,他的两只母羊对着战胜的头羊尖叫几声,也随着败者跑开。
两只狼弓起身躯尾随着败者而去,草丛上面有两外闪动的草尖迅速靠近他们,又停了下来。
众人又跟着提起了心。
乐毅把箭搭在弓上,可看到先生那制止的目光,又放下了!
两只狼停在那里,观望了一阵败下的头羊,见它浑身窒摩,血流满面,便并排冲了上去。
警惕的母羊看到奔来狼,冲着头羊尖叫着,随后扬蹄用力,向着更远的山里跑去。
头羊也忽地跃起,不顾伤痛,紧随母羊,向前奔去。
两个狼全然不顾他羊,只盯着这只伤头羊,一左一右侧后紧追。
尖利的羊叫声让其他组羊群抬起了头,竖起了耳朵,并飞快地向一处聚来。
受伤的头羊明显没有了力气,十几丈后便减缓下速度,可仍旧侧目看着后面的狼飞奔。它的口里发出不同寻常的尖叫,似乎提醒着前面的母羊。
眼见着两狼已近头羊,突然,他向右侧横向奔去,一下将左边的狼丢在后面,而右侧的狼却已扑到它的尾部,羊狼都翻滚在地。头羊一个纵身,挣脱狼的利爪,奔向已经聚成一群的各组同类。它的几个母羊,也迂回跑动,奔到群羊之中。
两只狼追赶着受伤的头羊,眼见又要追上,却看着它跑进羊群,迎上来的是几双头羊的利角,他俩停了下来,与利角对抗着。
众人舒了一口气,都轻松微笑起来。
羊群没有退却,而是在羊头低伏利角的带领下,低声尖叫着向两狼逼来。两狼迂回另一侧,头羊亦转向那边,与他们针锋相对。
好久,两只狼扭动着身子,懒懒地走向远处的山林。
众人高兴地蹦跳起来,为羊的胜利而庆祝。
鬼谷子和珠儿也微笑着互视一眼,随后,看着众弟子。“你们认为狼就会甘心吗?”他低声问了一句。
众人安静下来,看着鬼谷子。
“为师敢断定,这场好戏还没结束呢!”鬼谷子亦学着他们,洋洋自得。“你等认为羊群真团结吗?要记住,他们有几个头羊呢!”
果然,没多久,羊群便因争抢蹄下的这块草地拼杀起来。那个受伤的头羊领着他的母羊知趣地走向一边,那个战胜的头羊几个回合后,也带着伤痕跑向另一空地。拼杀还在进行,哪一组都不愿离开这块草场,最后,又有两组头羊带着重伤,孤独一身,走向边缘,他们的追随者跟了胜利者呆在这温泉草盛之地,甜甜地享受着佳肴。
众人看得发呆,又不自觉地婉惜着自己所感。
“狼回来了!”乐毅小声喊到。
众人放眼狼跑走的地方,却空空一片,只有一组四只羊群在吃着草。
“哪有啊?”
“另一侧,草丛里!”乐毅手指一方。
众人看去,果然,那两只狼蹲在两个地方,窥望着那只战败后孤身单影的伤羊。少倾,便发起了攻击。
伤羊听到异样声音,警觉地观望。当发现狼的身影时,他用力蹬蹄,跃出原地,发着报警似的尖叫跑向就近的羊群。
两只狼义无返顾地跟在他后面,任凭他左转右跳,紧跟不舍。
各组羊群没有再聚一处,而是各自围成圈圈,头羊站在前面,注视着一切。
伤羊用力甩开狼爪,奔向那组夺了他母羊的群体,想得到安全的遮护。可迎接它的是头羊当头一击,伤羊再没有弓力气,转向另一群跑去。可他的蹄步已没有了力气,眼见两只饿狼将他扑倒在地。
草地安静下来,羊群停下了叫唤,伸头看着两口狼叼着被咬死的伤羊消失在林地当中。
鬼谷子挽着珠儿走回舍内,众弟子也有着无名的感概,默默地回到桌边。
鬼谷子兴奋地看着无精打采的众弟子,摇了摇头。
众弟子目光有些疑惑。
“恻隐之心,怜爱之情,人皆有之!”鬼谷子收住笑容,缓缓说道。“可自然万物,相克相生,大道之理。”他看看珠儿,珠儿已用手指暗示了他。“今日为师不谈课业,不打扰诸子节日。只论适才所见,倒叫为师兴奋,假如将此狼羊之斗比成列国,该如何解释其存之妙呢!”他知道弟子们爱谈列国变化。
“列国?羊狼?”孙宾亦兴奋起来。“先生提醒,倒是让弟子一振,这羊之所为真如中原诸候!”
“这亡羊好比弱国,这群羊好似盟主之国,依靠强势收弱国之地!”苏秦也高兴地抢说道。
“师兄差亦,我想羊头既为诸王,你看他们为得他人之地,互相争斗、杀伐,又为外来强敌而聚成一势抗之。”张仪亦在先生和众师兄弟前另辟观点。
“师弟此解,先面可以说通,后面列王却推出同类,赠与异类,又怎解释?”苏秦争辩道。
“这狼似何国呢?”乐毅看着诸人。“狼窥视羊族,时刻准备吃掉一只,不到手又绝不收兵。如此之为,它定将羊都吃掉了!”
“羊、狼尽皆自古而有,依你之说,羊岂不早已灭绝!”白起爱和乐毅争论,两人以此为乐。
“羊有人护,不见那些牧者,持器驱狼!”乐毅笑着与他抬扛。“你我放羊几载,应懂这些!”
“师兄当有言语之权!”张仪笑着。“放羊几载,当知羊性,再说说!”
“师兄放羊,是一群,而非今日所见数群而聚!”孙宾对着张仪说道,他知道张仪故带取笑乐毅之意。“适才所见数家羊群相聚遇敌,实属少见!故才彰显妙法,定于我等有益,还是回到诸羊似诸候什么上来!”
“孙师兄说吧!”张仪故意笑着,装成虚心之状。
“孙宾从兵法谈之,觉两狼狡猾之处在于不和强者硬拼撕杀,而是靠羊畏惧狠的心理与羊对峙,保住不败。尔后故装无奈而去,让羊放松警惕,再偷偷回来,静观以变。看到诸羊争斗后有伤者,便两狼合作而攻取。单狼既可对付单只伤羊,可两狼不弃对方,合作为之,这是可学之处。故两狼攻一伤羊,已稳操胜卷,而他羊不再聚而对抗,又给两狼成功之机。战争之中,先取弱,逐尔吞之,却有借鉴之处。”孙宾自己也频频点头。
鬼谷子和珠儿相视一笑,举杯邀众子共饮。
苏秦喝完忙放下酒杯,看着孙宾。“师兄如此一讲,倒引起师弟联想。”他看看鬼谷子,又转向大家。“先生说过,强者联合为连横,弱者联合为合纵。适才一幕确有联横合纵之妙,试看两狼首次攻击伤羊未遂,何也?弱羊合纵,全身而退。而后者攻击确能成功,何也?合纵被破。这倒似诸候国,强魏代卫,本应无有悬念,卫却不灭,何也?合纵其他弱国。由此看来,合纵可敌连横。反之,两狠走后,群羊内残,终使狼有可乘之机,可以推想,诸候为生,皆合纵而成,唯使合纵内部如羊内斗,才会互相消弱,最后将甩弃伤者,送之入狼口。本以会无事,其实西狼今日食饱无事,他日饥饿还会如此。若合纵已解,两狼可任意攻击一组,纵使难以得手,亦不会冒生命之显。何况羊内斗不止,终会有机会再食解纵之羊!”苏秦说完,颇有自豪。
鬼谷子频频点头,再举杯邀诸子同饮,自己则畅饮中,面露喜色。
“如此一说,我亦有所联想。”张仪说道。“诸候如群羊聚而对强狼,而诸候皆想当狼,不想当羊。这点可使想弱其国者为狼,纵者俱攻,可使其弱。再使想弱之国为狼,再使纵者俱攻,如此之后,尽皆弱,倘此时有一强,逐个食之,必归一统。正如后者群羊,不兼故,相敌对,给狼以时机!”张仪看着苏秦,觉自己和他同事两面,却亦有新意,他偷眼看一下鬼谷子。
鬼谷子还是高兴举杯邀众子饮酒。
“先生高兴!可不能多饮!”珠儿说道。“今日可论到此处,明日先生和珠儿定当再听!”他笑对着鬼谷子。“先生今日饮酒不少,还是早些回去吧!”
“好!就依珠儿。”,鬼谷子冲珠儿说完,又转向众人。“你等议论此事甚好,可为师听后还觉不够深义,明日为师与众子定将这狼羊释透,也好再吃不迟!”
众人送先生远去,未及进屋,又已争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