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塔是京城极为有名的一处游览圣地,也是整个京城最高的一栋建筑,相传状元塔建成于四百年前,设计者和规划建造大齐皇宫的是同一人。整个建筑恢弘大气,雕栏装饰极其讲究,塔上还处处可见历代的状元和大儒所提的楹联和诗句。登楼凭栏俯瞰可以一览大半个京城的美景,是文人雅士最喜欢去的一处地方。
这状元塔分为九层,每一层都有商家赁了铺子做生意。因此处往来的都是一些士人学子,所以大多都是卖些个笔墨纸砚之类的,只最上面的一层是一处吃茶的地方,为的是登楼疲惫之后,可以坐下来一边品茗一边观赏四处景致。
本来这么一处文雅的地儿实在不适合骆南枫这么个粗人,他本想着此次陆少白和庄子凯为了帮自己查案,如此的尽心尽力,自己这心里实在是感激,因此便想着找个机会请陆少白和庄子凯二人吃一顿饭,聊表心意。
昨日他和丹婷出去逛了一大圈,也随处打听了一番。本来他是属意那个叫什么和气楼的,听说能吃到新鲜的海味。可是丹婷这小丫头听说今日巳时在这状元塔上有一处诗文会友的活动,据说拔得头筹者还有彩头。小姑娘爱玩儿,遇到这么个事情当然不想错过。碰巧今日一早的时候陆少白特意和自己说了句,说是和庄子凯二人要去一趟京郊,找一个故人问些事情,叫自己帮忙看着点儿陆丹婷,叫她别随处乱跑。
因此骆南枫也只能改了主意,等过些日子再找时间宴请二人,今日权当再陪小姑娘乐呵乐呵。
因为状元塔距离他们下榻的庆和楼并不远,所以骆南枫和陆丹婷二人到的尚早,待寻到了诗文会友的地方,只看见周围聚着三三两两的文人,在那里谈天说地。他二人寻了个视线好的地方坐下来,只要了壶清茶,一边聊天一边等。骆南枫虽觉得在这里喝茶吃点心没什么意思,可有心仪的姑娘在旁,便觉得这样聊聊天什么的也不错。
巳时还未到,周围的座位已经坐满了七七八八,有的是一般的茶客,也有专门赶来参加诗文会友的学子文人。席间自有那相互熟识的,离得老远便打了招呼,不认识但是同桌的,也相互见了礼道一声“幸会幸会”。
诗文会友还没有开始,众人也就相互聊着各自的话题。茶博士托这个大茶壶来回的添茶倒水,骆南枫正和陆丹婷说起他在西凉和养父一起做行商时的趣事。这时,旁边一个茶桌上两人的对话引起了陆丹婷的注意。
坐在二人旁边桌子上的是两个男子,其中一个是长袍宽襟的士人打扮,另一个却是一身劲装,看着像是个练家子,也不知道这么一个诗文会友的地方,怎么也会出现如骆南枫一般不像文人的人。
那练家子像是心情并不是很好,他的文人朋友似乎正在劝他。
“我知道你对上面的安排不满意,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不去也不行,既然拒绝不得,就顺其自然,看开些吧。再说了,你不是一直跟我嘀咕着想出去闯一番大事业嘛,如今这也算是个机会不是?”
那练家子似是不甘心的将杯中的茶一口饮尽,恨声道:“不是我刘某舍不得这京城的繁华,也不是我眼馋那从一品的职位。那萧关都统听上去威风,在那鸟不拉屎的地儿当个都统,还不如在京里直接进巡防营来的舒坦实惠。我就是不明白,圣上叫我去萧关就得了,为什么还另派了个王显阳同去?这朝中上下谁不知道我和他不对付?啊同去就罢了,还给他一个从一品的都统,让我当个副职,说什么遇到事情紧急务必听从王显阳调度。什么叫听他调度?不就是说他下命令我干活儿嘛?难不成因为原来的萧关总督被杀了,朝廷为了不误边关事务这次还要弄个双保险?圣上怎么不怕我和王显阳先打起来……”
“哎呀行了行了。”那文人赶紧将他劝住,低声训斥了句,“圣上这么安排自由他的道理,圣裁那是你能够乱说的吗?”
那人说罢见练家子脸色不愉,只能又好声劝道:“再说了,你以为圣上他老人家让你在职位上低了王显阳一头,就是看不上你刘裕了?我看你平时挺机灵的,怎么关键时刻就这么不转弯儿呢?”
那练家子听了朋友话中有话,忙问道:“这话怎么说的?难道圣上这么安排还有另一层目的不成?”说罢见朋友兀自喝茶也没理他,急急说道:“哎呀张兄啊,你倒是指点指点我呀!”
那文人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看着那个练家子刘裕,说道:“你用你的榆木脑袋好好想想,原来驻守萧关的是谁?那是王河王都统!王都统是谁的人还用我多说吗?”
“这个我知道,王河和他爹一样,都是当年护今上登位的清流之臣,那是妥妥的帝党。”刘裕接道。
“这不就得了?王河平日里人缘多好,最是个守规矩的,刚调到萧关做了两年的都统,听闻当地风评也还不错,他在朝中也没什么人和他结下什么非死不可的仇怨。可他还是被人不明不白的给杀了。你不想想,他是为什么被杀的?那是冲着他本人吗?当然不是,杀他的人要的,就是他手上萧关都统的位子。”
刘裕挠了挠头,犹豫说道:“你说这些我都明白,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圣上这次派了王显阳。”
那姓张的文人见他还是没想明白,只得进一步和他说道:“先不说这个,你可知王河是死在谁的手上?”
“谁啊?”
姓张的凑近了他一些说道:“我听说那王河是被一刀毙命的。你想想,他能做到萧关总督,那也是在战场上杀了多少贼寇,用命铺上来的从一品,武功修为自然不差,竟然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一声‘救命’卡在嗓子里,都没叫出声来就被封了喉。当时他身边还有他下面的一个参将,连来人的影子都没看清,就只看见他家大人在他眼前毙了命。那人杀了人之后就从窗口逃走不见了。这般纯熟的杀人路数,就只有修罗殿的杀手才能做到。”
“你是说……有人买通修罗殿的杀手杀了王河?!”刘裕十分惊讶,“为了一个萧关都统的位置,至于杀人吗?再说了,要是真想要那位子,干嘛不罗列个罪名将王河参下来,为何非要杀了他不可呢?”
“这你就不明白了。这萧关是重要边陲,相应的他的军权十分的大,你以为萧关都统不起眼吗?坐在那个位子上,手上权利大着呢。不过平日里这边军的军权就只为了防守边陲,防止边关不稳,可你想想,要是朝中有人所图颇大,那他盯着这个萧关总督的位子的目的就值得深思了。你叫圣上如何放心将这么重要的一个位子交给他不信任的人?”
“可圣上这次派了我和王显阳同去,这又是为什么?”刘裕还是没有抓住重点。
“你想想看,圣上要把权利交给他信任的人,可这个信任之人还得能够深谙军事,还得会打仗才行。可你看看如今这朝中能打仗的,除了你之外,还有几个能称得上是圣上信任之人?”
刘裕想了一想,说道:“好像的确没有几个。”
“这不就得了?”姓张的文人继续说道,“这就是圣上将你派去萧关的原因之一。还有,你说为什么圣上还要派了王显阳去?首先你得承认他的确是个排兵布阵的打仗好手,他这些年被派去和西凉打了大大小小近百仗,对付西凉骑兵再熟悉不过,这一点,你不如他。”
“就算他比我能打仗,可他是淮南王的人!圣上怎么放心他去?”
“对啊!就是因为不放心所以才派了你同去啊,同去的目的不是干涉他对外遇敌,而是防范他对内有所动作。”
刘裕有些明白了。
“说白了,圣上的意思是,对外遇敌的时候,你不能越过他去,因为他比你了解西凉战场,但是如果他私下里有什么别的动作,却是得要你时时防着些,一旦有不轨的动静,你也不是吃白饭的,可以立即派人秘密将消息送往京城。”
之后二人又说了些别的,陆丹婷便没有再听下去,她之所以听这二人说话,是因为听到了萧关都统王河被人杀了的消息。
当初她和兄长前去萧关的时候,还曾听当地人说起过这个都统王河,说他对待百姓非常的好,平时没有战事的时候,还经常派了手下的兵丁们去百姓地里帮忙,深受当地百姓的爱戴。想着这么一个爱民如子的守将都统竟然被人害死了,丹婷觉得心里不太好受,因此之前兴奋的情绪也淡下来了。
骆南枫见丹婷兴致不高,连忙问道:“怎么了?刚刚还挺兴奋的,怎么现在不高兴了呢?”
陆丹婷抿嘴摇了摇头,示意了一下旁边那一桌,轻声说道:“只是听到那边说起了王河王都统被人杀害了,心里有些难过。”
骆南枫也感叹了句:“的确,我虽在萧关不长时间,不过听从萧关贸易回来的行商朋友们提起萧关都统,都说是个不错的人。如今西凉和大齐边疆稳定,他也的确是出了不少力。人就这么没了,着实令人惋惜。”
也许是因为心情不佳,整个诗文会陆丹婷都显得兴致缺缺,因此没过多长时间二人就先行离去了。转眼也到了中午,陆丹婷有些肚子饿了,骆南枫为了哄小姑娘开心,便想带她去下馆子吃一顿好的。
陆丹婷不想去那些个大酒楼,而是随便找了个路边的食肆,看着生意满红火的,料定味道应该不差,便想着进去尝尝。
这小店门脸看着小,可进到里面一看还是挺宽敞的,店铺里头装饰的简单,收拾的也干净。只是人有些多,食客的高谈阔论还有小二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二人找了个干净的桌面坐下,叫了两碗荠菜馄饨,一边吃,一边说起玉环的事情来。
“也不知道庄大哥那边查的怎么样了。对了骆大哥,你之前有没有猜想过自己的身世啊?”
“嗯,刚开始知道自己不是养父亲生的之后的确想过的。会猜想我的亲生爹娘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是做什么的,长什么样子,还有如果自己没被送走,现在应该过着什么样的生活……都想过的……”
“那,那你恨他们扔下你吗?”
“当时年纪小,知道真相之后很生气,心里头有些恨着母亲为什么要把我送给别人。后来长大了些,懂得多了,便想通了。知道母亲那样也一定是迫不得已,因为这世间没有母亲会舍得抛下自己的儿子。”骆南枫想了想说道,“所以我回到大齐,找寻自己的身世,就只是为了了解当时事情的真相,还有就是找到拥有另一半玉环的那个女子,如果可能的话,把她带到西凉,我想那应该是我的姐姐或是妹妹吧……”
陆丹婷咬了一口馄饨,“要是骆大哥知道另一半玉环上面写的什么字就好了,这样的话线索还能够多一些,现在你只有半边的玉环,想猜出些什么,还真是挺困难的。”
骆南枫将怀中玉环拿出来,放在手中看了又看,半晌说道:“是啊,你说这上面和下面都有字,看上去也没什么直接的联系。也不知道这是一个字啊还是仅仅是半个字。养父告诉我的信息还是太少了。也不知道庄兄弟和你哥哥今日去了哪里,是不是想到了些什么。”
陆丹婷见骆南枫将玉环拿了出来,忙嘱咐道:“骆大哥还是快些收好吧,这地方人多,别到时候出什么岔子才好。哥哥和子凯哥哥一定发现什么了,我们一会儿吃完就回去吧,说不定他们两个已经回去等我们了。”
骆南枫想想也是,便将玉环包裹好重新放回怀里,将碗中的馄饨吃了,之后便喊小二过来结了账。
两碗馄饨并不贵,才二十文钱。骆南枫付了钱便和陆丹婷一同起了身准备回去了。没想到还未走到门口,只见从斜前方过来两个人,看样子是见他二人吃完了,想过来占位子的。许是这小店过道太窄,又许是走的急没注意,两人一下子就撞到了走在前面的骆南枫的身上。骆南枫功夫底子好,被撞之后倒是没什么事儿,反而是那两个人撞了人之后向后趔趄了几步。
陆丹婷刚想上前理论,只见一人连声道了两句“对不住”,另一个也是一脸不好意思,抱歉着拱手赔罪。那两人态度好,倒是叫骆南枫也说不出个什么,只得回礼说了声无妨,便拉着丹婷出去了。
二人回到了庆和楼,见陆少白和庄子凯二人已经回来了,两人看上去脸色很是轻松。骆南枫便想着,许是事情有些眉目了。
还未等骆南枫开口,陆丹婷便拉着陆少白的胳膊和她说起了今日在状元塔听说的事。她将状元塔中那两人的对话完完整整的和陆少白学了一遍,陆少白听到萧关都统王河被修罗殿的人杀了这个消息时,着实是吃惊了一番。不知为何,她一下子想到了在萧关时候,叶梅笙就是被修罗殿的童二所伤,而夜枭也在萧关出现了,如今王河也被修罗殿的人所杀,却是中刀而死。在这之间的时间不过月余……陆少白觉得,最近自己的周围,关于修罗殿的消息还真是不同于以往的多,为什么他们都集中在萧关出现呢?陆少白觉着这里面一定有些关联,说不定,还是一个大阴谋。
陆丹婷并不知道兄长在想什么,她和陆少白说完王河被杀一事,便转而问道:“今日哥哥和庄大哥出去了,是有什么结果了吗?”
陆少白摇头,“现在都还不好说,今日我和子凯一同去了一趟京郊,见一见李之航,又和他交代一些事情便回来了。至于骆兄所托之事的结果,恐怕还是要过几日才行了。”
陆丹婷“哦”了一声,突然看见本来在一旁站着的骆南枫脸色凝重起来,一边在怀里袖带里翻腾着找些什么,一边嘴里嘟囔着“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三个人的眼光都被他吸引了去,陆少白问了句:“骆兄怎么了?”
骆南枫整个人一下子坐到了凳子上,大手烦躁的拉着头发说道:“我的玉环不见了!”
“什么?!”三人一阵惊呼。
“我也不知道它怎么就不见了,明明在饭馆儿的时候还在的……”骆南枫心里头急得不行,那是他查明身世的唯一凭据了,要是弄丢了,他自己怕是再也不知道亲生父母到底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