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李斐然最近可是倒霉了,”一个带着棒球帽的男孩儿在车棚取车,“跟别人打架不说,好像是得罪了齐秉舒,他才当上副部长几天啊,我看这个职位是保不住了。”
他的同伴一脚跨上单车,不置可否:“我看他要凉,不过人家也是风光够了,有林嫮这么漂亮的女朋友,还想在学生会某得高位,哪能所有的好处都叫他得了去。”
棒球帽耸耸肩膀,说地漫不经心:“跟他打架的那个,听说是十六中的那个。”
“十六中?”同伴的表情微变,“那种高中也会有人能考得上H大?谁啊?”
“叫童烊的那个,都说他是有什么关系进来的,”棒球帽的声音带了点讥讽,“进来了又怎么样,还不是来当炮灰的,用不到期末看他怎么挂科,过几天学院统一的期中测试,就有的是笑话看。”
“唉,这种人——”同伴皱着眉头。
“不说这个,一会儿去不去食堂吃石锅饭?”棒球帽把车钥匙塞进口袋里,“三楼开了一家新的店,我还没尝过呢。”
“好啊。”
两人骑着山地车扬长而去,一边的阴凉里,颜双小腿有点僵硬地走出来,并非有心,可刚才二人的话被她听得一清二楚。
十六中她并非没有听说过,H市郊区的一个老高中,衰败荒芜,在那里读书的只有两种人,一是道德败坏的高中生,整日混迹街头,逮着小学生就去收保护费,二是家庭条件实在是困难,孩子被那些走投无路的家长硬生生塞到了里面,却也被日益同化。之前说是被改建成复读的学校,不知怎么没谈妥,一来一去又没人管了,成了一所被人唾弃的“监狱”。
可是童烊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那里的人。
颜双晃晃脑袋,调整凌乱的思绪,她轻轻侧过身,靠在教学楼门口的长椅上,盯着对面的自动售货机发呆。
正对着她的,是玻璃柜后面一瓶芒果味的饮料。
***
学生会办公室里的沉默仿佛天荒地老,李斐然的眼神黯淡无光,肌肉僵直地坐在座位上,后颈上出了一层冷汗。
书包里没有,档案袋里没有,连着一起失踪的还有放在一起的U盘,也就是说,连备份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齐秉舒的表情变得严峻起来,从李斐然说材料丢失的那一瞬间,她的脸色就变得极为难看。当初学生会的高主席要求提拔李斐然,自己没有反对,但在心里还是多了怀疑,这次李斐然实在是叫人太失望了。
敲门声响起,仿佛成了压抑空气的救赎,李斐然僵着脖子向门口看去,黄晟萌怀里抱着一只白色的书包,有些笨拙地推开门。
“主席,我过来送上个月各班的考勤记录,整理一下给导员发过去一份。”黄晟萌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露出油油的大额头,额角还有几颗痘,不知是不是在学生会的压力太大了,她看一眼李斐然,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部长你也在啊。”
齐秉舒淡漠地点点头:“辛苦你了,黄晟萌。”
“没事没事,”黄晟萌察觉到空气里明显的凝重,有点犹豫地看看齐秉舒,“主席,是出什么事了吗?”
齐秉舒抬头看着黄晟萌,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李斐然把之前他制作的辩论会策划书弄丢了,连带着做好的PPT材料,现在补办,可能在时间上有点来不及了。”
“啊!?怎么会这样?”黄晟萌的眼睛顿时瞪得老圆,过于激烈的反应倒是叫齐秉舒觉得是在演戏,“是什么时候丢的?”
“昨天晚上还在呢,刚才找的时候就丢了。”李斐然说。
“那就是今天上午或者下午上课之前丢的,”黄晟萌皱着眉头,“你仔细想想,是不是放在了什么地方?”
“不会啊,一直在书包里。”李斐然的脑子一团浆糊。
“你不可能没离开过书包,”黄晟萌一点点地诱导,“你有没有做什么事情的时候,把书包暂存在了一个地方?”
李斐然的眼睛顿时睁大了,他猛地抬头,看着黄晟萌仿佛抓住救命的稻草,“我上午去高数课之前,把书包放在106教室,只拿了课本去上课,会不会有人在那个时候动的手?!”
“106教室?”黄晟萌的瞳孔猛地收缩。
“怎么了?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李斐然音调拔高,几乎是喊了出来。
“我知道值日表,今天在106教室做值日的应该是……”黄晟萌似乎下了好大勇气,她看看齐秉舒,才把那个名字犹豫着说了出来,“是……颜双。”
安静在顷刻间粉身碎骨。
“一定是她!”李斐然咬牙切齿,“就是她!”
黄晟萌赶紧装模作样地安抚李斐然:“我和她是舍友,她的人品我肯定是知道的,我觉得……她这么做也一定只是一时的邪念,她人其实不坏的。”
一直没有发表意见的齐秉舒在心里冷笑,还没有证据证明到底是不是颜双,黄晟萌就这么快认定了她的罪过。
“肯定是她,她害我还不够,想把我逼到绝境。”李斐然压低了声音。
***
夜空布满浓密厚重的乌云,道路两侧是昏黄的路灯,倾泻着柔和的光泽,颜双沿着宿舍的楼梯向上,声控灯一声不吭地捕捉她的脚步,像个忠诚的朋友为她照明前路。
她的眼睛对着楼梯好似放空,思绪顺着窗外的梧桐飞向更悠长的梦境,她敏感地思索三年来李斐然的每一帧镜头,明明完美无瑕,明明温润如玉,可却在真是地靠近之后,被摧毁得体无完肤。
原来真实的李斐然是这副模样,小人心态,小人作风。
他不愿意相信自己,自己也就不必再纠缠这支离破碎的感情。
三年的喜欢和暗恋,藏于橱柜里,藏于日记里,那样难见天日的喜欢,终究还是变成了一个乏味的玩笑。
颜双只觉得心脏生疼,比起李斐然喜欢上别人,更叫人痛心的,是他不是自己喜欢的那样,辜负了自己的喜欢。她三年的情绪变得无处寄托,连那个曾经的载体都是空壳。
世界上再也没有像李斐然的人,也再也没有像那个颜双的人。
取出钥匙,在走廊刺眼的白光里泛着金属的冰冷光泽,颜双熟悉地开门关门,宿舍里空无一人,看样子是都没回来。她慢吞吞地收拾了衣服,在床边坐下,灯光把她的影子折叠在墙角,世界变得千奇百怪。
手机震动一下,颜双望着窗口发呆,没理会。
像是不甘心一样,手机再次用震动来提醒颜双它的存在,谢天谢地,颜双终于良心发现,拿起被丢在床边的手机,屏幕闪烁,一条陌生短信安静地滑进屏幕。
“颜双同学:恭喜你通过了H大曙光民乐团的申请,你已经是H大曙光民乐团古筝组的一员啦!请在三天之内来音乐学院五楼509教室报道,收到请回复,祝你一切顺利!”
沉闷的世界被一条奇怪的短信捅破,颜双颤了颤睫毛。
她可不记得自己参加过什么民乐团的报名。
就算是报名参加了,也不会这么简单地就被曙光民乐团录取,她再不关心社团活动,也听说过曙光民乐团在整个H大的分量,里面的成员个个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大部分是音乐学院本专业,报名进入需要严格的考核,一旦非音乐学院的人进入,就说明这个人的音乐水平已经得到了极大的认可,不论谁都会对你另眼相看。
不会是诈骗吧?颜双眨眨眼睛,可是骗她这个图什么呢?还是说又是该死的恶作剧?
算了,不管它。
颜双默默地退出短信界面,心里莫名其妙地有些恼火,她站起身给自己倒一杯温水,感知缓和的清水淌过喉间。
“颜双,”黄晟萌站在门外,敲了敲宿舍的门,“你在吗?”
颜双放下杯子朝门外看,“门没锁,你进来就是了。”
“我——那个——”黄晟萌缓步让开,她身后站着一个中性打扮的人,是齐秉舒,“主席也过来了。”
颜双隔着椅子,有点诧异,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学姐好。”
想起她刚进大一的那天晚上,学生会按照惯例都会去新生的宿舍做个短暂的问候,当时周晏晏刚把衣服脱了,齐秉舒开门走进来,中性的短发,配利索的牛仔裤,整个宿舍都以为她是个高年级的学长,吓得周晏晏魂儿都没了,像个受惊的松鼠飞快地钻进了被窝。
齐秉舒像是有意捉弄,搞了一个孩子气的恶作剧。
除开这次之外,她做事一向稳重踏实,和学生会其他趋炎附势的学长学姐不太相似,颜双对她到是有几分亲切的感觉。
“颜双,李斐然的U盘和辩论会策划案丢了,他——他一口咬定是你拿的,我说你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他不信,非要我们来查查你……”黄晟萌有点难为情似的,看着颜双的视线躲躲闪闪,“他现在在楼下,非要等一个结果。”
一连串的脏水叫颜双没力气反驳,她没出声,盯着黄晟萌看了几秒钟,眼睛里是说不出的情绪。
也像是嘲笑。
“我们就看看,跟他说说,不就没事儿了么。”黄晟萌挤出一个微笑,似乎她才是受委屈的那个,“你别介意啊。”
“学姐,你也这么想吗?”颜双无视挡在前面的黄晟萌,看着默不作声的齐秉舒。
“颜双,”黄晟萌抢过话,“我们都知道不是你,但是只有证明了,才能叫李斐然心服口服啊。”
既然这样说了,那也没什么办法,你想查就查。颜双冷着一张脸,余光都懒得给这个朝夕相处的舍友,侧身让开,她的书包挂在橱柜侧面。
黄晟萌做个抱歉的眼神,在三个人的目光下缓缓地拉开颜双的衣柜。
里面安静地躺着一沓已经被水浸泡过的文件和损坏的U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