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正平前脚迈进书房,金氏后脚了跟了来,径直闯进了院子。
守在厢房门外的管家一愣,俯身行礼道:“老奴见过二夫人。二夫人这是……”
金氏斜睨了他一眼,冷声说:“我有话要和大哥说,你先下去。”
“这……”管家踌躇的看了眼屋内,又见金氏一脸的阴郁,心里头隐隐有退缩之意,便垂着头放了她进去。
金氏推开书房的门,大步走了进去,她反手将门合上,脸上的神色一转,挂上一副温柔的表情。
坐在内室的沈正平听到动静,不悦的皱起眉,扬声道:“是谁擅闯!”
金氏迈着小碎步跑进内室,一双美目泛着水光,直直的看着沈正平。
沈正平微微一怔,喊了声她的名字,懊恼的拧眉,“你、你怎么来了。”
金氏落下泪来,快步来到沈正平的身旁,拉着他的衣袖,欲语还休的模样。“老爷生死未卜,妾身担心老爷的安危,方才在长鹤堂,妾身极力隐忍,请老爷莫要怪罪芳儿鲁莽……芳儿实在想念老爷!”
金氏伸手抱住沈正平的腰,埋在他胸口嘤嘤哭泣,漫出来的泪水浸染了他胸前的布巾。沈正平心下软成了一滩水,忙抱了回去,安抚的拍着金氏的背部:“好了好了,别哭了,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
金氏侧脸贴在他胸前,沈正平只能瞧见她头顶的珠翠,却看不见她眼底强压的怒火和恨意,但闻她娇滴滴的说道:“老爷的确是平安回来了。还给妾身……添了一房妹妹,妾身这心里,不知作何滋味……”
沈正平哑口无言,拍她的手也停在了空中,那一瞬的表情僵硬无比。
索性金氏迅速抬起了头,面上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容:“不过妾身可以忍。裴小姐……毕竟是救了老爷一命,于老爷有恩,就是看在这份儿上,待她进府,芳儿都会好好谢她……”
虽是这么说,沈正平仍看见了金氏眼底淡淡的埋怨和悲伤,心口顿时被一股愧疚和心疼填满,不管不顾的将她搂在怀中,温声发誓:“芳儿,我娶裴甄,终究是不得已。我心底最在乎的,还是你与蓉儿。你放心,等裴甄进了府,定会和杨氏水火不容,且等她二人鹬蚌相争,届时我定光明正大的接你和蓉儿在身边!”
“妾身相信老爷!”金氏揪着他的衣裳,眼底满是嘲讽和不屑。沈正平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这么多年过去,他无时无刻不是这一副说辞,说爱她爱到骨子里,不喜欢杨氏,实则还不是对她抱有异样心思。
往日杨氏待他好,他便认为自己被杨氏左右,被她羞辱;现下杨氏不在乎了,对他不再如从前那般照顾,他倒是自己贴了上去,所以说男人都是犯贱,对他好的视如敝屣,不屑他的,他便跪舔。
金氏心里早已有了一番合计,她不能再继续听沈正平给她画饼了,若是再继续隐忍下去,沈蓉都要到了嫁人的年纪了,若是沈蓉嫁不到好人家,就算她日后到了沈正平身边又能如何?
金氏转了转眼珠,顺从的伏在沈正平胸前,“不论如何,只盼老爷莫要辜负妾身和蓉儿。妾身已经这个年纪,就算老爷碍于夫人的身份,不能将妾身带到身边,只要知道老爷心里有妾身,妾身便心满意足。妾身只希望蓉儿,能有一份好归宿。妾身亏欠蓉儿太多了,只请老爷,让蓉儿所嫁之人,不要低于大小姐的夫婿。”
沈正平长叹了一声,抚了抚她的头,“你放心。”
…
…
数日后
沈正平带着聘礼前往裴府,杨氏一道跟了过去,二人与裴尚书商定好了婚期。
侍郎府已经准备的差不多,嫁衣也已经摆在祠堂,只等婚期那一日。
为防京中流言伤到裴甄,杨氏挑了个最近的黄道吉日作为过门的日子。
这一日,她换上一身大红色的绣花长褂,妆容和衣着无一不精致得体、也不失正室风度。
换好了衣裳,杨氏搭着陈嬷嬷的手动身往正堂走去,途中问道:“沈正平可有动身去接裴甄了?”
“已经去了。宾客也都到正堂了,方才习嬷嬷传话来,说大小姐和少爷已经在招待了。”
“去派人打听一下,她二人到哪儿,好早做准备。”杨氏吩咐说。
陈嬷嬷颔首应下:“是,夫人。”
过了须臾,杨氏又想起什么。“对了,父亲和母亲那边,你可告知过,不要来了?”
“夫人放心,老奴派人传过话了。老爷也怕老夫人气坏了身子。”
“那便好。”杨氏点点头。
杨氏莲步款款,手扶着门槛迈进正堂之中,院子里也站了不少的人,投目过来,皆是十分惊艳。
杨氏年轻时姿容出众,又出身高贵,上门提亲的人多的能踏破杨家的门槛。现年已过三十,素日里打扮的规规矩矩,倒让众人都忘了,她还是当年名极一时的京城第一美人。就算已为人母,也是风姿万千。
“沈夫人好。诶呀,沈夫人今日真是光彩照人!”
“沈夫人这一身衣裳真好看,是哪家铺子的手艺啊?和夫人今日的妆容真是相称!”
杨氏刚走下石阶,便围过来一众夫人,笑的见牙不见眼,七嘴八舌的夸赞她今日漂亮。
杨氏一一谢过,穿过众人走进正堂之中,沈若华笑着上前,欠了欠身,“母亲今日真漂亮。”
杨氏笑了笑,还未回话,边上就传过来一道不和谐的声音:“是啊,要不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日沈大人纳妾,料想沈夫人也一道高兴,打扮的如此出众,可见沈夫人果然亦如外头传的那样贤惠呢!”
杨氏抬眸看去,黛眉轻挑,颔首道:“原来是苏夫人,多日不见,夫人清减不少。倒叫我有些认不出来了。”
说话的,正是之前与沈家有过过节的苏尚书夫人。杨氏说她清减倒也不错,比之当时意气风发,现在的她可谓是憔悴不少,脸上的粉厚的吓人,就是这样也能看见她眼底的青黑。
沈若华低笑了声:“母亲看岔了,苏夫人怎会清减呢!夫人的两个女儿,现在都是皇上的宠妃。茗贵人如今可是皇上眼前的红人,就连苏嫔娘娘,也借着贵人得宠得以被皇上赦免往日的罪过。有这样一位得宠的女儿,苏夫人现在岂会清减呢。”
苏夫人脸色一僵,很扯了一下手中的丝帕,手指颤抖的指向沈若华,“你你你……”
“夫人怎么了?”沈若华无辜的眨了眨眼,“何故这样看着我,难不成,是华儿说错话了?”
苏侍郎站在一旁,脸色难看的将苏夫人扯了回来,警告的瞪了她一眼,平复了心绪,才扭头对沈若华道:“县主无需在意她,她这一阵身子不适,行为举止难免有些冲撞,请县主和沈夫人见谅。”
“苏大人客气了。今日是我沈府的好日子,我自然不会和苏夫人计较,若是夫人身子不适,可以暂去后院休息,我命人给夫人收拾一间屋子。”杨氏好脾气的说道。
苏夫人正欲拒绝,便被苏侍郎狠捏了一下掌心,话哽在了喉中。
“那就麻烦沈夫人了。”苏侍郎点点头,将苏夫人推给了随行的嬷嬷,冷声道:“领夫人去休息!”
“是,老爷。”嬷嬷连拉带拽的将苏夫人带离了正堂。
今日的筵席来的客人不少,忠勇侯府也来了人,怪的是,顾子期领来的是沈令仪,反之他正室夫人齐氏却不见踪影。杨氏正觉得奇怪,顾子期便领着沈令仪前来请安了。
“顾子期,见过沈夫人。”
“令仪给母亲请安。”
二人一前一后俯身见礼。杨氏喊了他二人起身,目光在二人之间转了转,笑问:“令仪气色不错,可见小侯爷将她照料的很好。”
顾子期颔首,但笑不语。
杨氏左右看了看,又好奇的问:“齐家的小姐,不是嫁了小侯爷?今日怎么没见她?”
“夫人身子不适,所以吩咐了妾身陪同小侯爷前来赴宴。”沈令仪脸上带着笑容,稍显得意的开口。
杨氏了然的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众人又等候了须臾,沈府的小厮跑进堂中,说道:“夫人,老爷和裴小姐已经到巷子口了。”
杨氏扶着扶手起身,吩咐道:“快去告知老夫人。”
说罢,便径直往门前而去,宾客纷纷跟了上去。
沈老夫人到时,沈正平驾着马正巧停在沈府门前。
裴甄的花轿跟在后头,伴着锣鼓敲打的喜乐,沈正平踢完花轿后,退到了一旁。
媒婆命陪嫁的丫鬟搀着新娘下轿,将红绸交到她的手中。
一系列的规矩做完,裴甄才通过沈府边上的小侧门,与沈正平一道来到正堂拜天地。
坐在上首的是沈老夫人,杨氏与众人则站在一旁。
大家一是关注新人,二就是关注她这个正房夫人的态度。
五年前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这事一出,她们都以为,杨氏还得闹得天翻地覆,裴甄保不齐赔了夫人又折兵。
可没想到她竟然在沈正平还未回京时,就去了皇上那求了赐婚圣旨,听闻这府上都是她亲自着人安排的。
放在寻常人家,纳妾哪里用得到这样兴师动众,众人只当杨氏是给尚书府面子,内里却是不愿的。
但今日看她噙着笑,脸上看不出半点不悦,宾客内心纷纷感慨,杨氏真当得上一句“贤妻”的夸赞了。
纳妾在白日,酒席要吃一天,入夜时众人要看裴甄执妾礼,拜堂结束后,便都入了宴席玩乐。
沈府请了不少的歌姬和舞姬,也摆了投壶一类的小玩意儿给众人打发时间,府上可随意穿行,珍馐美馔不绝。
宾客在前院过得也算尽兴,将裴甄送去乔院后,沈正平便回了正堂和杨氏一起招待宾客。
沈正平揭了喜帕,便离开了乔院,纳妾无需喝什么合卺酒,揭了喜帕,沈正平只留下一句,要她好好准备晚上的执妾礼,便急匆匆的离开了乔院。
裴甄喊了好几句,沈正平都没做理会。
她恨恨的锤了锤身下的床榻,目中盈满了不甘之色。
候在边上的莲儿小心翼翼的上前,“小……姨娘,时候不早了,姨娘该换衣裳了。”
裴甄垂下头,她身上的喜衣并不是她亲手绣的,但这身衣裳沈正平还未正眼看上一看,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可见他根本就没把她放在心上,娶她也不过是为了应付京中满天乱飞的流言罢了!
裴甄死死咬着牙,平息心中的怒火。
左右已经嫁进来了,她比沈正平的所有妾室都年轻,占着这优势,就算沈正平现在不看重她,早晚也会是她的囊中之物!
“姨娘!”莲儿见她没反应,着急的又喊了一声,“您要换衣裳了。晚上还要去拜见大夫人,您再穿嫁衣可不行啊!”
裴甄没有看她,冷声道:“你先出去。让郝嬷嬷进来伺候。”
莲儿抿了抿唇,福身退了出去。
候在门外的郝嬷嬷走入厢房之中,福身道:“老奴给姨娘请安。”
“我要你安排的事,你可安排妥当了?”裴甄坐在床沿,沉声问道。
郝嬷嬷不慌不忙,“姨娘放心。老奴都打点妥当了。”
“你找的人可靠吗?届时可不要出了差错!”裴甄搭在膝上的指尖纠缠,心里还忐忑着。
“姨娘放心吧,她只是在厨房做事的小丫鬟。不会有人察觉到的。”郝嬷嬷说道。
“那我便放心了。”裴甄点了点头,起身,“帮我更衣吧。”
“是。”
等到黄昏时分,天色昏暗下来。
府上的红灯笼高挂,喜气洋洋。
杨氏仍穿着那件红色的褂子,高高坐在堂上,身边则是穿着常服的沈正平。
宾客站在边上,有说有笑的看着堂外。
不多晌,陈嬷嬷走了进来,在杨氏身旁站定:“夫人,裴姨娘到了。”
话落,郝嬷嬷搀着裴甄走进了屋中。
只见裴甄穿着一件玫红色的锦衣,头上戴着一副精致的金器头面,她腰身系着一条嵌着珍珠的腰封,勾出她不堪一握的腰身,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抬眸时眼角流露出的神情更是曼妙。
席间的男人大都面红耳赤,有家室的少不了被夫人拧上一拧,接着又耐不住心痒,瞧瞧去打量裴甄。
沈正平本平静的面孔也有了些动容,平缓的呼吸微微加重,身子前倾,眉宇间有蠢蠢欲动的模样。
杨氏侧头睨了他一眼,红唇扬起一道弯弧,温声说道:“老爷,还未到入洞房的时候,现下众目睽睽,老爷可要自重啊。”她压低了声音,唯周围的自家人听得清清楚楚。
沈正平红了脸,羞恼的收回前倾的身子,靠在了太师椅背上。
见此,裴甄也收回了刻意勾引沈正平的目光,安分的垂下头,近前,掀起裙摆跪下。
“妾身裴氏,给夫人请安。给老爷请安。”
她声音娇柔,听的人耳根酥麻,站在边侧的女宾面上露出嘲讽的表情,有几个还刻意抖了抖身子。
站在前头的一位夫人轻笑了几声,朗声说道:“侍郎大人真是好福气啊。这甄姨娘可真是风情万种的大美人,这样骄矜的姿态,在京中可是难寻。我府上有幸请过一位玲珑姑娘到府上献舞,依我看,甄姨娘的姿态,连玲珑姑娘都逊色三分呐!可不是说,侍郎大人是好福气呢!”
席间传出一声轻笑。
京中人大都知道,这所谓玲珑姑娘,乃是红袖楼的头牌,拿裴甄和她相比,不就是骂裴甄,言行举止有如青楼娼妓吗?
裴甄憋红了一张脸,气不过小声反驳道:“夫人怎能拿妾身……和青楼女子作比,就算夫人看不上妾身,也不能辱没了大人和夫人的名声啊!”
那夫人也是个有胆识的,料想夫家强盛,不怕沈正平,听了裴甄的话,瞪大眼睛说道:“我哪有辱没侍郎大人,侍郎大人有沈夫人这样贤惠端庄的正室,可见侍郎大人还不算有眼无珠。况且甄姨娘是侍郎大人的妾室,妾室不就是靠妩媚妖娆,才能赢得男人的心吗?可见我是夸赞甄姨娘呢!甄姨娘可莫要误会了我!”
坐在两侧前的裴尚书面如土色,实则方才裴甄出现的姿态,他都没眼看下去。
嫁成了妾室也罢,现下连她是尚书千金的身份都忘了,嫁成了妾就是一副矫揉做作的姿态,真是丢他的脸!
裴尚书别过头去,权当什么也没听见。裴甄险些将下唇咬破,百般不甘的忍下了这份羞辱。
杨氏施施然的笑了,俯视着裴甄道:“甄姨娘,袁夫人这可是在夸你呢,你怎能就这样无动于衷?”
裴甄抬眸看向杨氏,面上略过一抹怨怼,但看席间无人替她说话,只好埋头,与袁夫人道了声谢。
袁夫人心下顺气了,摆了摆手以示自己明了。
杨氏笑了笑,给了陈嬷嬷一个眼神。陈嬷嬷会意,上前一步,站到裴甄跟前。
“甄姨娘嫁进府上,夫人有些话要告诉姨娘,请姨娘认真听训!”
陈嬷嬷居高临下,以杨氏的口吻滔滔不绝的说着,直把裴甄听的绿了脸。
过了半刻钟,陈嬷嬷才收了尾,裴甄长舒了一口气,伏下身子给杨氏磕头,咬着后槽牙道:“妾身听训!”
陈嬷嬷退到边上,看着裴甄道:“姨娘现在,可以给夫人敬茶了。”
候在门外的丫鬟捧着托案走进堂中,裴甄走上前,端起其中一盏,步子缓慢的来到杨氏跟前,她规规矩矩的跪下,将茶盏举过头顶,“妾身裴氏,给夫人敬茶——”
话落,她抬起头,与杨氏对视。
杨氏面不改色,搭在膝上的手抬起,打算将茶盏接过。
她指尖刚刚触及茶盏,便感到一股刺手的滚烫,杨氏眉间一蹙,还未来得急收回,便听闻裴甄倒吸一口凉气,那茶盏直直朝她身前泼去。
杨氏微愣,还未反应过来,手臂便被一扯,她身子一个踉跄站到了一旁。
而那茶盏清脆的一声磕在了地上,腾起一股乳白色的热气。
裴甄指尖通红,手背被烫的红肿,眼泪登时便掉了下来。
她万万没想到会疼成这样,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姨娘!”郝嬷嬷装模作样的惊呼。
“甄儿!”
坐在一旁的沈正平连忙起身走了上去。
杨氏方才是被沈若华拽起来的,彼时看着地上冒着热气的水,还惊魂未定。
沈若华拉起杨氏的手看了看。“娘,你没事吧!”
沈若华拉的极是,杨氏身上并未被茶水溅到,沈戚检查了一番,还有些不放心,命人速去请府医过来。
杨氏温声道:“放心,娘没事。没被泼到”
沈若华黛眉蹙着,转身看向裴甄,“甄姨娘,你这是何意?”
裴甄头上渗汗,看着极为痛苦,“妾身、妾身知错,请夫人恕罪……”
说罢,她就想跪下。
沈正平眼睛一瞪,伸手将她拦了下来,看着杨氏便吼:“你还敢恶人先告状!你看看甄儿的手被烫成了什么模样!你为何要打翻茶盏!杨氏,我本以为你是个大度的人,没想到竟然是如此做派!”
裴甄的手的确烫的不轻,短短的时间已经开始往下掉皮,她腾的眼前发白,咬着牙强撑着。
沈正平扶着她在一旁的位子坐下,看她这痛苦的模样,烦躁的催促下人去请府医。
裴尚书顺势站起身,冷着脸道:“沈夫人,你这是何意?你看不惯甄儿,日后不再与她往来便罢,为何要大庭广众下,行如此作为。”
裴甄喘着粗气,仍不忘做戏劝道:“老爷,父亲,你们莫要怪罪夫人了,夫人也不是有意的……”
站在边上的郝嬷嬷大步上前,麻利的跪下,声泪俱下道:“老爷!这茶滚烫的都冒着热气,方才将姨娘的指尖都烫红了,姨娘不敢惹老爷和夫人不高兴,一直都忍着。夫人看不惯姨娘就罢了,为何要故意打翻热茶烫我们姨娘的手啊!”
沈戚脸色阴沉,正想开口,沈若华便先一步开了嗓,“可笑。这茶水,是你家姨娘亲自煮的,方才她来时就已经候在堂外,怎可能到现在都是滚烫的!”
裴甄咬着口中软肉,看似委屈的垂下头。
沈戚眼尾扫了一眼端托案的丫鬟,见她垂着头身子打颤的模样,脚尖一抬,走到她身前。
丫鬟见身前站了人,下意识的抬了头,对上沈戚漆黑寡淡的眸,脚下一软,瘫坐在地。
她这举动,引了堂内众人的目光。
沈戚居高临下看着她,冷声问:“茶是你端的,你来说!”
丫鬟忙换成跪姿,结结巴巴道:“奴婢……奴婢……方才的茶是奴婢端的,可是奴婢,奴婢就候在堂外,哪里也没有去啊!奴婢、奴婢也不知道,茶水是怎么回事!”
裴香影见裴甄受挫,一心想帮衬,现下看这丫鬟明显心虚,登时便道:“这丫鬟嘴硬!方才她端着茶水在门外,怎会不知道茶水滚烫的原因!依我看,她这样忠心,唯有打她五十大板,她才肯招了!”
裴甄面色苍白,声音虚弱:“老爷,这丫鬟是沈府的人,兴许是哪位姐姐看甄儿不顺眼,打算借丫鬟的手来害夫人,也犹未可知。香影的话虽然残忍,但的确有理啊。”
沈正平正犹豫着,沈老夫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平儿,你还犹豫什么!今日是你与甄儿大喜的日子!若纵容此人如此嚣张,日后沈府还有没有安宁日子!”沈老夫人端着手在腰间,睨着那丫鬟轻颤的背脊:“拖下去打!打到她肯说实话为止!”
跟在老夫人身后的小厮应声而上,拖着那丫鬟的双臂便往堂外走。
那丫鬟被拖出正堂时,府医也正巧赶到了。
沈正平给他让了位子,裴甄已经疼得不行,赶忙抬手问他:“您快看看,我的手……”
府医看她掉了皮,已经在渗血的手背,大吃一惊:“姨娘这手,可真是烫的不轻!”
府医从药箱取出药粉,替她上药包扎,裴甄疼的几乎要晕倒,一度后悔自己用这法子害杨氏,她实在没想到,被滚烫的水烫一下,居然是这样的疼。
而彼时,被拖出去杖打的丫鬟也被架了回来。
她伏在地上,狼狈的喘着气。
她身上并无血渍,看似是没挨打便招了。
沈正平见裴甄手背被烫的破皮,边上的宾客都在看笑话,一时间恼怒不已。
他迅速起身,一脚踹在那丫鬟身上:“说!到底是谁指使你的!”
裴甄半睁着眼,虚弱的朝她二人看去,眼底划过一抹解气的幽光。
只要等那丫鬟承认,是杨氏命她换水,自己今日的苦,就算是没有白受!
她眼尾瞥向杨氏,见她紧皱着眉,尚不知发生什么的模样,嘴角往上勾了勾。
那边,那丫鬟被踹中心窝,涕泗横流,高声喊:“是姨娘!是甄姨娘要奴婢换水的!是甄姨娘啊老爷!”
裴甄嘴角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屋内众人纷纷愣了。
那丫鬟犹在哭喊:“奴婢知错了,奴婢不该听姨娘的吩咐害夫人,奴婢知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