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夜笑而不语,轻拽着玄风浅的衣袖,径自走在了前头。
玄风浅则怔怔地凝望着手中染血的梭线,暗自猜测着梭线的另一头究竟连着何物。
他们刚跨出藏书阁,从书橱上掉下的那本无字典籍竟浮现出了一行血色小字:混世魔王殒命,祥和盛景不复。纵众神之力归位,仍无法力挽狂澜。届时,无量浩劫至,六界岌岌,天下殆矣。
玄风浅眼角斜光瞥到了自行翻页的无字典籍,疑惑顿生。
可当她定睛望去,无字典籍之上的血色小字已然消失不见。
“在看什么?”
冷夜顺着玄风浅的视线,看向了那本平平无奇的无字典籍,轻声询问道。
“没什么。”
“所以,你方才是走神了?”他沉郁的嗓音透着些许怒气。
玄风浅反问道:“不可以走神?”
“和本尊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不准走神,听清了?”
冷夜感觉得到她的心思压根儿不在他身上,虽然总是习惯性地自欺欺人,但偶有清醒的时刻,他那颗脆弱敏感的心就像被猫挠了一般难受。
玄风浅忍无可忍,将手中梭线重重地摔他怀中。
正欲开口驳斥,数滴鲜血竟从虚空中飘落,顺着冷夜的前额簌簌滑下。
她惊愕地抬起头,却见头顶上空诡异地飘着被硬生生拗成一捆的血色人头。
“这就是本尊赠予你的惊喜,你喜欢吗?”冷夜深深地凝望着身侧一脸愕然的玄风浅,轻柔地拭去了低落在她脸上的暗红血迹。
玄风浅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眼眸中满是恐惧。
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数步,神情戒备地盯着勾唇邪笑的冷夜,“为何送我这个?”
此刻的她,已然发现头顶上方被挤在中央位置的那张尤为熟悉的脸。
犹记得她深陷九幽魔牢之时,为了自保,曾将亲手扯落她嫁衣的魔犯幻化成了女身。
而那魔犯,亦在他的同伙疯狂的侵犯下,当场毙命。
照理说,这件事早该告一段落。
让她深感不安的是,冷夜为何要砍下他的脑袋,并用梭线捆好亲自送到她眼前?
难道,冷夜已经得知,她扯了谎?
“本尊自制的人头风筝,飞得还算高吧?”冷夜轻拽着梭线,略显得意地道。
他见她满脸的血迹,怎么都擦不干净,正想脱掉外袍替她挡着,不成想,她竟害怕地抱头蹲在了地上。
“你别过来!”
她檀口微颤,连声喝道。
“吓着了?”
冷夜见状,倏然松开了手中的梭线,广袖生风,眨眼功夫就将骇人的“人头风筝”刮至了无人得见的浮云之上。
他躬着身,缓声解释道:“本尊绝不是有意吓你,就是想替你出口恶气。”
“你...你能不能别砍我的脑袋?”
玄风浅见那群魔犯下场这般凄惨,瞬间蔫成了鹌鹑。
她原本还信誓旦旦地想着同冷夜硬磕到底,反正横竖都是死,怎么高兴怎么来。
可现在,她当真怕死了他的手段。
“在你心中,本尊真就这么残暴?”冷夜闷声问道。
玄风浅连连摇头,好声好气地道:“不是的。你待我极好,是我一直惹你生气。”
“……”
冷夜心里明白,她纯粹是因为害怕,才会这般言说。
这一刻,他突然发觉,原来惊蛰说的一点没错。
玄风浅若还愿意冲他发脾气,倒还好说。
现在这般小心翼翼的她,着实让人心疼。
迟疑了许久,他才鼓起勇气,轻轻地将她搂入怀中,轻声细语地道:“在本尊面前,你不需要小心翼翼。要是心里有气,你大可暴揍本尊一顿,本尊保证不还手。”
过了好一会儿,玄风浅才缓过了心神。
意识到冷夜并未打算将她做成人头风筝之后,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当真不是来索命的?”
“索什么命?本尊纯粹是来赎罪的。”
“赎罪?”
“当初多有得罪,心下实在难安。”冷夜尤为诚恳地道。
听他如此一说,玄风浅这才敢相信他当真是前来致歉的。
只是,这道歉方式,谁受得了?
此刻,冷夜很想挑明了跟她说,万万不得相信什么预见灾祸的异能。
却又不想打草惊蛇,只得模棱两可地在她耳边轻语着,“眼见不一定为实,凡事须得用心看。”
玄风浅眼眸微动,正欲开口,见浮尘手捧着热乎的桂花糕腾云而来,又换了副说辞,“我只知,亲身经历过的伤痛做不了假。”
冷夜失落至极,曜黑的眼眸中写满颓然,“倘若,本尊也亲历一遍你遭过的罪,你心里会不会舒服一些?”
玄风浅并未答话,兀自转头迎向了浮尘,“你可算回来了。”
浮尘见她满脸的血痕,关切地问道:“没受伤吧?”
玄风浅摇了摇头,顺手接过了他递上的桂花糕,嫣然浅笑,“没想到,还热乎着呢。”
浮尘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她身侧面色阴郁的冷夜,心中暗爽。
这么看来,玄风浅对自己的态度着实不赖。
起码,她还愿意冲自己笑。
可让他出乎意料的是,玄风浅仅尝了一小口,竟将手中的桂花糕还给了他,“不知怎的,瞬间又没了食欲。”
浮尘对此颇有微词。
他甚至生出了一种玄风浅在戏耍他的感觉。
本想着亲自问问她是不是误信了旁人的谗言,她却目无斜视地从他身边掠过,步履生风地回了清风殿。
浮尘郁闷地盯着手中热乎的桂花糕,恨不得将之化为齑粉。
“本尊看着,倒是颇有几分食欲。”
冷夜一把夺过了浮尘手中的桂花糕,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
玄风浅吃剩的,自然只能他来扫尾。
浮尘早就烦透了嚣张狂妄不可一世的冷夜,又见他这般作为,周身戾气于不经意间外泄开来。
冷夜习惯性地眯起双眸,不动声色地扫了眼浮尘攥紧的拳头。
数日前,他曾听凝香殿的仙娥说过,浮尘向来就是一副看透俗世,与世无争的恬淡模样。
可在他看来,浮尘却是另一番模样。
阴损,狠毒,善攻心计...
或许,一直潜藏在玄风浅身边,打着“众神之力”的幌子控制着她的人,正是浮尘。
浮尘意识到外泄的戾气,心中暗叹了声不好。
但见冷夜仍在全神贯注地吃着桂花糕,这才安下心来。
眨眼间,他又恢复了平素里人淡如菊的模样,垂眉敛眸,洒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