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太太恍惚间,只觉仿佛从孙女脸上看出了几分杀意,不由心下一惊。
屋中静了一瞬,她口气软下来,冷哼道:“自然不会再有了,你爹再昏庸,也不该天天误会他儿子。”
方书瑶闭了闭眼。
方老太太年轻持家时候就性情固执,老了更是铁板一块。
她认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譬如她认定书瑶和书言口拙内敛,成不了大事;譬如她认定她养大的方书成是一块好料,栋梁之材。
她也不是对方书瑶姐弟不好,只是一旦牵扯到方书成,连她亲生儿子方老爷也要靠边站。
书成的声音断断续续从里屋传出来,他许是趴着,听着颇为气短:“祖母别这样说爹爹。当时三殿下就在一旁,为了我方家的名声,确实得有个交代。”
这三言两语又赖到了沈涧头上,果然,方老太太皱眉道:“书成不说我都忘了。书瑶啊,终身大事你怎么就这么草率的定了?不怕外头人嘲笑么?祖母还跟几位故交说好了,过几日为你相看,你怎么这样着急?”
方书瑶的确是个温婉乃至古板的性子,听了方老太太说些“草率”“着急”的话,还是有些赧然。
若非逼不得已,她哪里愿意豁出脸面,去跟沈涧私相授受?
她垂下头:“祖母说的是。”
老太太舒坦了,乘胜追击:“再者说,顺天府这样多贵公子,你怎就选了三殿下?除却是个皇子,论品性家底,简直一文不名。要祖母说,嫁给二殿下为妾也是好的,毕竟如今二殿下正在夺嫡......”
方书瑶悚然而起,急急打断她:“祖母!”
方老太太一惊,满脸愕然地看着她。
“祖母,国本早定,不论是二殿下还是三殿下,自然都要唯太子殿下马首是瞻了。”方书瑶一字一句道,温和却毫不留情。
她是经历过一次争储的。
前一世,二皇子一党彻底被击垮时,太子不知道连坐了多少官员,一时整个顺天府哀鸿遍野。
虽然这一世,如今太子和二殿下的声势相当,朝臣各自结党,大有一决高下之意,可太子到底还是亲封的储君,什么夺嫡之事,心里明白就好。
方老太太这番言论,若是给有心人听了去,还真能判个大不敬之罪。
方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岂能不懂,不过是教育小辈儿,一时口快而已。
被方书瑶一声喝断,她惊出一身冷汗,即刻噤声。
月石不明形势,看老太太的神色明暗不定,试探着斥道:“姑娘这是什么态度……”
话没说完,被方老太太挥挥手制止。
她打量了孙女一眼。
午后阳光灿烂,刚好从朝南的门里照进来,把方书瑶的影子拖得老长,显得人也比平日颀长了些。
书瑶都十七了。
方老太太暗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是个进退有度,心思清明的大姑娘了。
看这容止气度,倒也没辜负她爹平日里的栽培。
“自家人关起门来说话,你也太过小心了。”她对书瑶道。
方书瑶暗暗摇头。
一家人做出两家事来,才最致命。
面上她只笑笑,还是用那句话来敷衍:“祖母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