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自己是要死了,居然敢做出这么胆大包天的事情来,可谁让小姐你那么美,那么善良,那么可爱又迷人,我实在是忍不了了!”
陈壮说着,一把抱住程玉芬,“我的小姐!让我死了吧!干脆让我死了!”
作为一个没有过女人的男人,陈壮的这番失控,却让程玉芬看到了他真真切切的在深深的为自己着迷。
“你要死了陈壮,你放开我……”
外面的天空还未完全亮起来,两个人在昏暗的厨房里纠缠不清。
经过了这一番,程玉芬真的考虑起来,在她心里还没有人这样为她好过,张为民如果在津南无所作为,钱也要不到,他最终……别是又要回来上海吧?
房子要尽快处理了,还有屋子里的其他家具,该卖的都卖了。
能不能再弄些钱来,虽然钱少有钱少的活法,但钱多能活的更舒服不是么。
她用脚踢了一下陈壮,“能不能想办法把房子给卖了,你不是拉车么,有没有什么门路。”
“这房子……到底是谁的?”
陈壮也没了原来的害怕,仔细的问起来。
“我表哥的,他爹是津南的首富,给他在上海买的房子,原来都没来住过。”程玉芬摆足了娇小姐的架子,“他做过对不起我的事儿,回去了,把这个房子给我了,可是我没有什么手续,这种情况下,能卖吗?”
陈壮自然清楚她跟那位表哥之间不清白,当初送她去医院,套了多少话出来。
“那张先生是不回来了?”
“哼,回不回来怎么样,你怕了?”程玉芬挑眉看他,语气中带着不屑。
陈壮想了一下,才笑着说,“我怕什么,只要小姐发了话,我什么都不怕。就是要我的命,也尽管拿去。”
“呸,谁要你的命了,动不动就要说一遍。”
程玉芬笑着白了他一眼。
陈壮不知道找了什么门路,还真的能把房子给卖了,就是没有手续,价格要低一半,当然人家敢买当然就不怕后续的麻烦。
刚好道上有个头目想要给自己新娶的姨太太买个小洋楼,钱是有的,但都是来历不明的钱。
一方急着买,并且有势力能保住房子,一方急着买,只图钱。双方一拍即合,本来这样的一栋房子可以卖个四万多,说好的两万三成交,可小头目带着人一来,拍了一万八。
“就这么多,交个朋友!”
那还能怎么样,自然只能交朋友了。
小头目还找了路子给程玉芬补办了手续,程玉芬只管签字收钱,这么一大笔钱就到手了。
她高兴的像是在做梦,现在谁还敢瞧不起她,眼下自然是要再寻一个地方,当然,她心里有了别的主意。
她也想着要细水长流,买个唐宁那样的带个院子的房子,够住又不至于太穷酸,至于其他的嘛,日后再说。
她一说,陈壮立刻就给她找了想要的房子,离原来的洋房也远,就算张为民找回去了发现不了她在哪,就张为民那个怂样也不敢跟人家闹,这事儿就这么悄没声的解决了。
虽然陈壮和翠儿现在看着没什么,但钱还是要放在自己手心里才准。
程玉芬把钱存好,自己收的好好的,只管使唤这兄妹俩。
“小姐,你都快成我嫂子了,又这么有钱,咱们也该买两个小丫鬟使使,要不婆子也行。”
翠儿不乐意了,提意见。
程玉芬还没说话,只听陈壮上来就指着翠儿骂。
“我看是小姐待你太好了,都惯的你敢跟小姐这么说话?你个死丫头给我记住,小姐让你做事那是看得上你,别给我满嘴胡说!”
“哎呀行了行了,翠儿还小不懂事呢。你做哥哥的慢慢教她,别动不动就打骂。”
程玉芬也体会到了有事不需要自己出头,有人冲出来给自己挡住一切还帮忙反击的感觉,真的是……太爽了。
她乐得出现做个好心人,谁让她在男人心里就是完美无缺的呢。
“听见没,小姐才没那么小气,小姐最好了,我想让小姐做我嫂子!”翠儿瞪了她哥一眼,站在程玉芬身边。
“小姐,你不知道我多高兴,原来那个姓张的少爷,对你一点也不好,你别想着他了,我哥一心把小姐捧在手心里呢,在我哥心里,谁也越不过小姐去。”
“去去去,别跟小姐胡说。”
陈壮都不好意思了,觉得自己妹妹真是没眼色,他歉疚的看着程玉芬。
程玉芬并不介意,反而被翠儿说的心里生出几分甜蜜。
“行了,翠儿说的也对,是该雇几个人了。去哪雇人呢?”
“我知道我知道!我家那条巷子里多的是勤快干净的嫂子们,人人都在拼命找活儿干呢。”
翠儿连忙推荐。
“那好,这事儿就交给翠儿了,以后翠儿不用干这些脏活儿,就盯着些人不要偷懒好了。”
“小姐,那我不就成了小管家婆了!”
翠儿高兴的很,陈壮也跟着笑了,就连程玉芬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
果然,第二天就有两个年纪大些的嫂子过来,唐宁看了看手脚都挺干净的,人也没什么毛病,就点了头。
以后就要过舒服日子了,她得意的很,很想让唐宁和程子龙还有自己的爹娘都看看,她过的比他们都舒坦,身边也有全心全意想着她的男人,人人都对她好,殷勤小心的伺候她。
可她也知道,她只能偷着享受,被这些人知道了肯定要惹出麻烦。
这对渴望虚荣喜欢炫耀的人来说,无疑是一种莫大的痛苦。
这种痛苦让她怎么也没办法真正的高兴起来,好像突然之间什么都得到了,可是那些看不起她的人却不会知道。
锦衣夜行,实在是难受。
就在这时,程玉芬发现自己的月事没来,她还对着餐桌上的鱼汤吐了一地。
两个年纪大些的嫂子惊喜激动的拍大腿,“坏了,指定是怀上了!”
哐啷一声,筷子落地,程玉芬瞪大眼睛,不知所措。
有些昏暗的房间内,厚重的丝绒窗帘拉的严严实实的,只有四个角落的壁灯亮着。
“这位是唐宁小姐,”纪繁真介绍自己身旁的女子,然后又为她介绍在座的各位,“这位是……”
唐宁一一看去,在心中对上他们的名字,哦,还有个熟人,吴光耀。
大家互相认识一番,便开始喝茶聊天。
聊的是近期当局对报社新闻的封杀,还波及到了很多作者本身,唐宁这才知道,新春秋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眼前这些人,又是什么样的存在,原来她写文章,办学校,办专门让工人识字的夜校,可那时候她还没有资格进入这里,直到三本书的出版,产生了不小的社会影响力,她才被纪繁真带着来到这里。
在座的有她读过的作家也有她没有读过的,这次的交流也让她收获了更多的信息。
而她这个活在新闻和报纸上的女子,也终于让在座的各位放心了,的确是个心怀理想的,而不是有钱的小姐三分钟热度。
随着局势越来越紧张,唐宁也另外取了笔名,她表现的并不激进,而是开始利用手中的钱做生意,买通当局得到更多的消息来赚更多的钱。
当局腐败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只要钱到位,可以办任何事。
赚的钱一部分投入到唐氏教育基金会,更多的则是花在了营救被当局陷害追捕的仁人志士上。
期间她断断续续的听到了程玉芬的消息,听说程玉芬租的房子卖掉,张为民和原房东得罪不了买房子的人,就都在找她,全上海的找,她被个男人藏在了乡下,还怀了那男人的孩子,趁着她生孩子的空当儿那男人一家子弄走了她的钱,她逼不得已求人送信儿往津南送信儿,程兴带着人把她接走,钱是要不回来了,孩子也不能要,人能回来就不错了。
据说程玉芬死活还要带着孩子,被程兴带人直接押走,回到津南托人往乡下寻了户死了老婆的鳏夫把她给嫁了。
程兴本来就好好守着田地庄子,也不摆那些排场了,日子还算过得去。
张家那里也算是风平浪静,除了张太太三五不时要闹着去上海找儿子,还张罗着给张为民娶媳妇,不过整个津南谁不知道张为民的臭名声,再说张老爷都登报断绝关系了,张为民手里没钱,就算再穷的人家也不想把闺女嫁给他。
张太太白白闹笑话,还寻死觅活的,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
张为民被程玉芬骗了以后,深深的恨上了她,自认为女人没有一个好东西,都是来骗他的,骗他的钱骗他的感情。
他先是去到原来租住的地方,却打了一顿,在上海又找不到程玉芬,后来更是被原房东给告了,因为房子是他租的,钱也是他给的,结果房子被卖了,其他人得罪不起,原房东就只咬死了张为民,把他告到底。
最后吃了官司,还拿不出钱来打点,张为民进了监狱。
不过这些事,都影响不了唐宁,程子龙在国内的学业已经结束,语言课程也通过了,一切准备就绪,他要去法国。
他们一个班二十几个人,吴光耀和另一个老师带队,联络好了法国的大学预科班。
“大姐,这两年感谢你对我的照顾,在你身上我学到了很多,到了法国我也会勤俭节约,好好读书的。”
程子龙眼眶有些湿润,他学习了很多,见识了很多,已经彻底和原来的小少爷切割开来了,他现在满心胸都是华夏的疮痍,满脑子都是寻求救国之路。
“嗯,大姐相信你,从自己做起,不但要照顾好自己,也要和同学老师互相帮助。到了外面,你们就是最亲的人了。”
唐宁拍了拍他的肩膀,才发现这个小少年已经和她一样高了,看着他可怜的神情,她张开双臂,给了他一个拥抱。
“给家里都写信了没?”
“嗯。”
程子龙紧紧的抱着唐宁,声音闷闷的,“都写了,我记得你说的话,他们是我的父母,哪怕方式不对,但也要记得他们的好,我这一去前路未卜,总要清楚的告诉他们,我都知道的。”
“那就好,你是个乖孩子,记清楚大姐交代你的事情。一条路走不通,那就继续研究,变通方法,如果还走不通就换一条,总能找到走的通的道路。”
码头上,风猎猎,少有几个告别的,这年头出去留学是真的前途未卜。
唐宁和程子龙这两个互相告别的,引起了关注,大家都知道程子龙的姐姐,大家都受过她的关照,平时经常来学校送吃的喝的,此刻见两姐弟拥抱告别,心里面酸涩又羡慕。
吴光耀走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分开。
“拜托吴先生了。”唐宁真心的说。
“放心吧,有我在,一定护着他们。”如果没能护着,那就说明他已经不在了。
在这群学生面前,他会把危险留给自己。
吴光耀默默的在心里说着。
“吴先生的为人我再放心不过。”唐宁看着起伏不定的海面,下面仿佛有很多暗潮在不停的试探,时而汹涌起来,“吴先生,我们都知道,你要追寻的是什么,不管在世界的哪个角落,不管遇到何种坚苦卓绝的困难,都不可以丧失求生的意志,因为,在不同的角落,有不同的人和你一样在追寻,在努力,活下来,就有希望,你觉得呢?”
吴光耀不知道她为什么说这番话,但他隐约明白她想要表达的意思。
本来沉重的像是背负了万斤重担的心,突然注入了莫大的力量。
是啊,哪怕不在一个地方,但大家心心相印。这就足够了,这种精神上的共鸣,是什么样的困难都剥夺不了的。
“活下来,就有希望。”吴光耀也将目光看向海面,“我记住了,多谢唐小姐的忠言,我会尽全力做到。”
水鸟飞过,发出嘎嘎的叫声,灰暗的天空,远远的,有一缕光穿越了厚厚的阴霾,照射在海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