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被本就曾经流露出“喜欢姑娘”趋势的自家夫人撞破了身份,张纪蒹的风轻云淡就一去无回。
调戏良家妇女的涎皮男人张纪蒹见过不少,喜欢龙阳磨镜的其实也不在少数。但如此嚣张如平翎公主的就有点匪夷所思了。可平翎公主似乎就是这样一个人,就是那种一旦认定了就像倔驴一般难再回头。也不知,她看上了自己什么。
无可奈何的驸马爷几经反侧,每每也只有叹息。
任是谁见到平日高高在上将自己伪装如磐石的殷菱臻泪如雨下得哀求也会心软。
反正早晚挨过这三年,虽然不知道殷菱臻是如何察觉了自己的身份,但有自己监视、或者说安抚着,平翎公主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得将秘密说出去了。
只是——
想起这次匆匆赶回时师父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张纪蒹也觉得自己太不争气。居然因为公主几颗眼泪、几句撒娇就乱了心神。本该有很多机会远离殷菱臻的,本来只要对殷菱臻不管不问就好。
年末的时候,朝廷里开始对这一年的工作进行总结,各地方官吏也开始到各州府述职。一年前就已经出发的巡察使团也已经回到阳京,将这一年的情况汇报于圣上。
朝中忙碌,朝外也没得清闲。到了年末,家家户户都开始为迎接新的一年做准备。从乡间田野到皇宫内院,都开始装点新年的红。那灿烂的颜色只是让人看着,便心生欢喜。
赶在年忙之前,张纪蒹带着殷菱臻回了趟国公府——今年的三十晚上必然是要在宫里过了的。
这个要求还是殷菱臻提出来的。殷菱臻想着她家驸马每年与家人在一起的时间本来就少,这逢年过节的大日子还要被自己儿女成群的爹爹抢去,便觉得很不是滋味——虽然她以前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所以张纪蒹在听到公主突然的提案之后也颇感意外。不过她只是惊讶了片刻之后,就舒展了眉头:“其实初二回去也可以的。我爹娘不会介意。”
按照传统礼节,年三十自然应该在夫家过,而大年初二则由夫君陪着回娘家。当然,这只是民间传统罢了,在皇家,自然是反着来的。也就是说,大年初二才是张纪蒹“回娘家”的正日子。
“不嘛,咱们就当去做客。嗯,对了,咱们还要悄悄去。免得让爹娘劳累。”殷菱臻眨眨眼,抱着自己的女驸马撒娇,“好不好嘛,驸马~”
皇家出嫁的女儿,大概没有像殷菱臻这般贴心的。张纪蒹微微叹气,感慨得将公主从自己身上拽了下来:“大庭广众,成何体统!”
真是!真是要被这不解风情的呆驸马气死了!殷菱臻磨着小牙,许久才将那憋闷赶走,转化成一个动人心魄的微笑:“是不是不‘大庭广众’,就可以‘成体统’了?”
对于自己娶了一个重欲的媳妇这一点,张驸马已经深有体会。她伸手将公主殿下不安分的手抓来和于掌心,低声问道:“菱臻、是想怎样?”
菱臻公主其实也没想怎样,她趁着众人不备,快速在驸马脸颊上贴了一下:“就想这样。”
日常被调戏的驸马爷又一次长叹一声,无可奈何:“殿下,您能如此为我着想,我很感动。但还是提前知会爹娘一声吧。”
殷菱臻鼓着腮帮子,显然对驸马的生分感到不满。但是她不满的点太多了,于是只来得及抓住了其中之一:“你刚才还喊我名字来着!”
张纪蒹回以一笑,觉得自己整个胸腔都被一股明显高于室温的暖流充满了。心热得发烫,烫得已经无法思考了。
这个时候,如果殷菱臻提出什么非分的要求,张纪蒹觉得自己大概是拒绝不了。但好在公主殿下似乎只顾着生气,让处在“明知道自己事后会后悔还是会脑热答应对方任何要求”的驸马爷逃过一劫。
腊月二十三,官家祭灶的日子。林氏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媳妇会在这一天到访。见到自家婆婆露出惊讶又激动的目光之时,殷菱臻还颇为得意得瞪了张纪蒹一眼。
张纪蒹无奈,上前对着母亲作揖:“母亲,孩儿与公主来看完您。”
“娘。”殷菱臻跟着唤了一声,紧紧跟在自己驸马身后半步。
林氏点点头,准备向公主行礼的时候被殷菱臻托住:“娘,臻儿是九郎的妻,私下里您不必如此。”
林氏听了这话暗暗惊诧。只因公主的表现太过娇羞,跟她印象中的寻常新妇没有什么不同。她看向自己的女儿,眼中多了些探究,但嘴里还是感动得答应了。
“我和菱臻准备在家里小住一晚,不知道娘可答应?”张纪蒹知晓母亲的顾虑,于是提出了住宿的请求。
殷菱臻本没有这样的计划,所以在听到张纪蒹的话时还有些意外。但她转而想到这正是自己了解驸马的好时机,也帮腔道:“是啊娘,不知道臻儿可不可以在这里住一晚上?”
公主都这么说了,林氏哪里能拒绝?她说:“殿下这是哪里话。在自己家休息,哪有什么可以不可以的。”
“既然这样,娘和驸马一样喊我臻儿就好了。”
我什么时候喊过你臻儿?张纪蒹下意识想去拽住越来越过分的殷菱臻,却被对方紧紧握住了手掌,用祈求的眼神看着对方:“纪蒹,你能带我去你住的地方看看么?拜托,满足我的小心愿吧!”
真是,拿殷菱臻没有办法。张纪蒹感觉双颊微热,别扭得转向林氏:“娘,那、那孩儿先带公主去、去里面看看?”
“去吧。你房间一直有打扫,只是天气太冷,记得喊福叔给你们准备个炭盆。”林氏点点头,看着两个孩子牵手并肩而去的背影,隐隐担忧。
她曾经也有听闻,说先帝与卫相之间存在非一般的情感。这传闻在先帝崩逝、密旨卫相逝后陪葬,而卫相扶先帝棺淳送陵、长为守灵人后,更是甚嚣尘上。这十六公主与先帝长得那般相似,会不会、也有那样的爱好?
思及此处,林氏连忙摇摇头,想将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都抛诸脑后。难能这么巧呢?就算平翎殿下是先帝转世,但卫相可还活着呢!
另一边,全然不知在被自家娘亲暗忖两人关系的某驸马公主已经相携来到张纪蒹年幼时住过的小院。张纪蒹对国公府的印象其实也就是不陌生罢了,但要说多熟——一个几岁就上山修道、一年也不在家几天的孩子能知道什么?
张纪蒹的住所是一个独立小院,有一间卧室、一个书房,还隔出了一个小厨房。平日里只有两个嬷嬷在里面走动,负责打扫和物具更换,十几年如一日。
见着少爷,两人都是惊讶,但到底是大家训练出来的老人,很快就朝二人行礼,起了炭盆,很快就将空间留了出来。
换了新环境,殷菱臻还挺高兴,四处看看摸摸,仿佛是没见过市面的村妇。张纪蒹觉得有趣,但顾及公主面子,只在背后暗暗看着。
待殷菱臻把这不算太大的小房间的物什都看过一遍,她才挑眉问道:“殿下觉得臣的住所如何?”
“简……单。”殷菱臻想了想,才找出一个恰当的中性词语。可惜公主殿下的文学水平还需要修炼,在说完“简单”之后,又多余得补了一句:“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张纪蒹这下是真没忍住。不是生气,只是被公主殿下的言行给逗笑了。虽然她这间屋子装饰的确不是华丽风格,可这墙上悬挂的画作,哪一个不是出自大家?
“你笑什么?”殷菱臻鼓着大眼睛,显然是怀疑起驸马的态度来。
“不,我是想公主这句典故引用的真好。”张纪蒹说道,正准备解释,就听见门外传来女孩子的欢乐的笑声。
两人对视了一眼,还是殷菱臻先一步朝屋外走去。
只见院门口不远的树下有两个小姑娘手牵着手蹦蹦跳跳好生快乐。那扎羊角辫穿着粉色衣裳的姑娘跳得起劲儿,被她拉着的着湖蓝衣裳的小姑娘被动得有些跟不上节奏。
那粉衣小姑娘不单蹦跳着、拉扯着,嘴里还大声唱着儿歌:“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炸羊肉;二十七,杀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玩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可爱极了。殷菱臻微微笑着,也不去打扰。也不知她的驸马年幼时会不会这样。想到她那沉闷的驸马,殷菱臻发现自己很难把张纪蒹的颜面直接替换在任何一个小丫头身上。
嗯,以她驸马一本正经的样子,大概不会有如此开怀大笑的时刻。殷菱臻仔细回忆了关于张纪蒹的所有记忆——张纪蒹情绪波动最大的一次,就是她身份被识破的那个夜晚。
“唔。”反倒是张纪蒹对于突然出现在自己小院门口的两个女孩子有了些反应,站在原地朗声唤道:“绒绒,舟儿。”
两个姑娘停了下来,蓝衣服的那个显然松了口气。粉衣服的在看清是谁喊自己之后,直接无视任何得扑进了张纪蒹怀疑,嘴里喊得亲热:“九哥、九哥,你回来啦!”
那蓝衣服的姑娘也小步子跑上来,在距离张纪蒹六七步的地方停了下来,微红着脸颊柔声道:“九哥!”
张纪蒹笑着将扑到自己怀里的小丫头往上抱了抱:“嘿,绒绒,你怎么又沉了?”
“长身体的小孩子,哪有不长体重的?”这“假哥哥”在头脑方面还真和那些真哥哥们一样木。殷菱臻笑着,忍了笑上前:“驸马,你不与我介绍一下两位妹妹?”
张纪蒹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是有夫人的人了。她连忙放下张纪绒,说:“这是我十二妹妹纪舟、十三妹妹纪绒。绒绒、舟舟,这是你们九嫂……嗯,臻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