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监室里,国子学、算学等助教一边备课,一边悄悄打量里头一排排站着的萝卜丁。
年纪有些大的国子监司业唐淮拿着书恨铁不成钢:“谁教你们的爬墙?!”
林涣等人从高到矮依次站着,都垂着头不敢说话。
唐淮指着林涣:“你爬的最快,你来说!”
林涣抬头看他一眼,又看了看旁边坐着没说话的沈倦,小声说:“我先生教的……?”
沈倦敲椅子的手一顿。
唐淮怒目而视:“谁家的先生会教学生爬墙?!还是爬的国子监的墙?你把他叫来!我倒要跟他说道说道!”
林涣说:“爬墙是先生教的,爬国子监的墙是我自己想的,您要是问我先生是谁……我还是不说了,省得您迁怒他,大人要罚就罚我好了。”
唐淮生气:“有辱斯文!!你只说他是谁!支支吾吾的,我要看看是谁带坏学生!”
“先生,是我。”
唐淮扭头,看见是沈倦,顿时:“……”
沈倦大大方方坐着,对林涣挤眉弄眼的表情视若不见。
唐淮那股气憋在心头,忽得笑了一声:“我说你怎么今儿忽然来找我,说问问监生的事儿呢,感情想塞个同你一样的小混蛋进来。”
他又改口:“不对,是四个小混蛋。”
他消了气,瞥一眼站累了的几个小孩儿,冷哼了一声:“坐下吧。”
林涣好奇:“大人,您怎么不生气了?”
唐淮不像刚刚暴跳如雷的样子,整个人如沐春风,倒是和想象中的先生有点贴近了。
他说:“你先生从前也跟你似的,爱爬国子监的墙。”
他哼道:“不止自个儿爬,还带着同舍的同窗一块儿爬,如今做了你先生,教你爬窗也不是不可能。我跟他计较了那么几年,也没给他掰回来,累了,懒得伺候你们师徒俩。”
林涣眨眨眼:“先生原来也是国子监的学生?”
“你先生虽然调皮些,学问还是不错的。”
【心上人:是我的错觉吗?怎么隐隐看出来倦哥的先生那种隐隐的骄傲感?】
【白菜豆腐脑:不是错觉,我也感觉出来了哈哈哈,不过倦哥学问本来就挺好的吧,把欢宝也教得挺好的,老先生骄傲点也不是不行。】
【啊:这可是教出来状元的先生!截图拜拜,四舍五入拜孔子了(?)】
说清了以后,唐淮也懒得生气了,只说:“既然开了春就要来当学生了,今年回去就好好预习功课,开课的时候要是考不好,我连今儿的一块罚。”
林涣哦了一声。
沈倦说:“我还要和叔叔商量一些事情,这几个孩子拜托先生照看一段时间,等会就回来领。”
唐淮又哼了一声:“我这先生就是来帮你带孩子的?”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应承下来了。
等沈倦出去了,他才看这几个乖乖坐在椅子上的臭小子:“你们都是哪家的孩子?”
林涣说:“我是京县县令林家的,他们是荣国府的。”
唐淮惊奇:“荣府里竟也会送孩子来读书?不都是些大老粗吗!”
他向来心直口快,话说出来才觉得不大妥当。
结果贾菌他们都没当回事:“嗯嗯,要不是欢宝,我们家里也不会想着送我们来读书呢!”
唐淮:“……”
难得能碰到和他一样有话说话的学生了。
现在国子监就相当于一个小朝廷一样,国子学的看不起太学和四门学的,底下的又觉得上面靠着家族荫庇才能进去读书的。
可以说是一团混乱。
唐淮看他们明争暗斗就烦,就不能把心思放在课业上么。
他看了看面前几个娃娃,说:“进来之后一定要好好读书,听见没有?”
他板着脸的时候还说挺吓人的,几个小孩儿被成功吓到了,连连点头。
林涣又问他:“大人,我先生在这里上课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唐淮眯着眼睛:“你说他啊,他当年也是国子监的风云人物,刚进来的时候调皮捣蛋,学里一共三十条规矩,除了考试作弊,别的二十九条没有他没犯过的。”
“哇哦!”林涣惊叹,“大人,三十条规矩是哪三十条啊?”
唐淮:“第一条不许打架生事。”
林涣嘶一声:“我先生以前还打架?!”
倦哥明明那么优雅!看着也不像会打架的人啊!
见他一脸不信,唐淮说:“不信你就去问问当年那些人,就是你先生领头打的架。”
林涣转了转眼珠子:“我哪里找得到那些人?还是大人你跟我说说吧?”
唐淮想起当年的事,那股气又冒上来了:“说这个做什么?你往后还想有样学样不成?”
林涣还是不相信那么沉着冷静的倦哥会打架:“我不信你说的。”
一旁早就听他们说话的博士助教忍不住开口了:“唐大人乃是沈倦的先生,当年沈倦入门,就在唐大人门下,他也确实打架,唐大人骗你一个小孩子做什么?”
林涣只觉得自己抓住了先生的把柄,一定要让他们说出来才好。
助教们手头不怎么忙的,果然跟他说起来沈倦的那些事迹。
“你先生刚进门的时候就和同窗吵起来了,原因是他同窗觉得自己学问比你先上好些,为什么排名被放在后头。”
林涣挠头:“那这也不是我先生主动挑事儿啊,怎么你们说起这件事儿,好像都是我先生主动的一样?”
助教幽幽地说:“那个同窗原来是想和他比学问,结果你先生懒得比,说开学考试就是名额,谁定下的,你就找他去,找我干什么?”
“这话也没错啊。”
“他那个同窗平日里话就多,一时之间不服气,两个人拌起嘴来,加上有别人帮他,你先生就烦了。”助教说,“他直接把人都拎出去,挨个比划了一场。”
说是比划,其实就是单方面的打架。
林涣:“……”
他先生年轻的时候,脾气这么差的吗?
【心上人:怎么听着倦哥特别像那种校霸哈哈哈,有事儿用拳头解决?】
【啊:这要是换成现代背景,我们倦哥就是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刺头儿,有人到他面前叭叭,他懒得听,就皱眉横眼,再多两个人烦他,他就得掀桌子了。】
林涣皱鼻子:“后来呢?”
助教挠头:“后来第二场考试,你先生的同窗还是没考过他,但是他再也不敢在你先生面前找茬了。”
林涣嗷一声:“果然还是我先生厉害!”
等沈倦回来了,结果发现林焕眼睛亮亮的:“倦哥!”
沈倦:“?”
林涣仰头:“先生真厉害!不为世俗所拘束。”
沈倦看了周围助教们躲闪的眼神,有点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
他说:“别听他们乱说话,你还小,别跟我当年学,我那会儿是不懂事。”
“哦……”
沈倦的事情已经办完了。
林涣就跟在沈倦后面儿出了学监室,等出了门,他才想起自己是因为爬墙被带进来的。
“先生……”林涣扭扭捏捏,“对不起哦,给你丢脸了。”
沈倦挑眉:“还行吧。”
见林涣还是瑟瑟的,他补充说:“比我强点,我是十岁才爬的墙。”
林涣:“欧耶!”
倦哥不生气就好啦嘿嘿!
林涣得儿得儿地:“倦哥,我才刚去找你,门房说你不在家,也没别的什么事儿,就是想问问,这个国子监怎么个捐法,捐了又怎么弄?”
他一点都不知道国子监干嘛的,只知道是个读书的地方。
贾环他们也好奇。
沈倦边走边给他解释:“国子监下设有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国子学中是各地的优秀学子,及三品以上官员的孩子,太学为五品以上,四门学是七品及捐纳出身的学子。”
林涣抠抠脑袋:“那意思就是,我们这些人里,一个国子学,两个太学,两个四门学?”
沈倦点头。
林涣皱眉:“不能一块儿上课吗?国子学的先生是不是学问更好些?”
沈倦仍旧点头,不过他也说:“也不是没办法改变的,国子监每个年度会进行考试,你若是学问好,还是能从太学升到国子学去。”
“那要考第几名?”
沈倦说:“前三名,四门学也是如此,前三名可以升到太学里读书,以此类推。”
这就说明并不是所有的寒门子弟都没办法往上竞升,只要认真学习,刻苦努力,还是有机会能提升自己的。
林涣听了直接回头挨个拍拍几个小伙伴们:“你们加油!我们一块儿国子学见!”
贾菌等人:“……”欢宝你放过我们吧。
左右无事,沈倦带着他们在国子监里转了一圈,分别认认门。
到了中午,才准备叫人把他们送回去。
到了门口,贾菌他们三个爬上马车,林涣正要叫人把他抱上去,沈倦抬手把他拎起来了放在车辕上:“先生不罚你,我却要罚你的,回去写十页大字,不许临,得你自己写的,过两天送到我那里。”
林涣吐槽:“可是先生你自己都爬墙!”
沈倦戳戳他的额头:“我是我,你是你。”
“你这不是双标么……”林涣嘀嘀咕咕。
“嗯?”
“好的先生,知道了先生。”
沈倦看着他爬进马车里,笑了:“我是为了你好,国子监批卷子可是看字的,你这字若是写得不好,想升学都难,考得不好,唐先生还要罚你,总归要抄书的,还不如提前抄了呢。”
风带着沈倦的声音传进马车里。
林涣挨在马车壁上,苦哒哒磨蹭着:“好吧……先生再见!我过两天就把字给你送过去。”
沈倦嗯一声,扭头又回了国子监。
贾菌说:“欢宝,我怎么觉得先生越来越可怕了?”
林涣:“这不是显然的么…这几年你不在你不知道,先生对我可严可严了,以前还会因为我年纪小心软,这几年我撒娇都不管用了。”
贾菌嫌弃脸:“欢宝,你这么大了还跟先生撒娇啊?”
林涣哼唧:“我才八岁,和倦哥撒个娇怎么啦!撒个娇我就可以少写一页的大字,为什么不呢?”
【白菜豆腐脑:欢宝不会真的以为自己撒娇真的少写了一页吧……】
【双木林:笑死啦,哪回倦哥不是让欢宝少写一页,月底加量补回来的哈哈哈,结果欢宝还真的以为自己偷了懒。】
【一言不合:那么问题来了,我们欢宝撒娇都不管用,还有什么办法能用呢?】
【无语:最佳办法,换个先生。】
林涣看见这条弹幕,连忙说:“不要换先生,我才不要换先生。”
虽然倦哥经常对他特别严厉,但是他还是不想换,他也知道倦哥是为了自己好,而且他的严厉程度也不是他不能接受的。
要是换了别的先生,他还真的不一定会喜欢的。
林涣本来是想直接回贾府的,但是贾菌他们都是头一次出来,不肯这么早就回去。于是他们干脆就在外面找了个酒楼吃饭,然后又商量着在街上逛一逛。
一群人走着走着,就逛到了古玩一条街。
林涣大手一挥:“走,咱们进去看看。”
几个小萝卜头自然听他的,连忙跟了进去。
他们这样的小孩子走在这一条街上是十分显眼的,不少人都在打探他们。
他们不知道,这古玩一条街自然也是有规矩的。
这一条街上的店铺,有玉石店,有当铺,还有一些就是古董,基本上家家背后都有人。为了保持面上的和谐,他们的价格都是统一的。
随便你进哪一家店,他们给的价格都一样。
林涣他们不知道,挑了一家看起来还算正经的进去了。
伙计一看他们身后带着的人和身上穿着的衣服就知道他们有钱,连忙地凑上来。
“公子们要看些什么东西?”
这几个小孩都是在家里见惯了好东西的,哪怕是贾环这样的,赵姨娘屋里也摆着不少贾政给的东西。
他们自然看不上这古董铺子。
伙计又说:“这底下的都是次品,公子不如去二楼看看,真巧儿,我们掌柜的也在楼上呢。”
这一看可不得了了。
贾环悄悄的拉着林涣说:“这汝窑美人觚看着好眼熟。”
林涣也偷偷摸摸问:“当真?”
贾环点头:“我好像在二太太那里看见过。”
林涣看了一眼,他没怎么注意过这些,倒是问起直播间来。
【猪都跑了:贾环刚刚说我还没想起来,好像是有点眼熟。】
【红楼我来啦:我也不清楚,我只是个看书的,对古董不了解。】
【古文学研究:这个确实是真品,但是好像王夫人那一个也不是假的,你们应该不记得了,之前林涣和黛玉去给王夫人送礼物的时候,王夫人的茶几上就放了这个,我有个朋友做古董研究的,当时特意截了视频和原著提到的摆设去对照检查。】
林涣就悄悄地和贾环说:“王夫人那里确实有一个这个。”
【猪都跑了:好像古代有很多那种下人把主家之前的东西偷出来卖的,像鸳鸯,后来不就是偷老太太的东西给王熙凤出来卖了换钱吗?】
【心上人:不仅偷出来卖,他们还会造假的,偷梁换柱。】
【金金不计较:贾宝玉的房里好像也出过这种事情,说是常用的几个碟子找不到了,也不知道丢哪里了。】
林涣看了弹幕就略微有点懂了。
他咳嗽一声,问伙计:“你们家掌柜的是谁?”
伙计低头哈腰:“小公子应该是不常来我们这一条街玩儿,我们东家在这一块儿,是有名的古董贸易商,姓冷,名子兴。”
林涣一惊。
他年纪略大些以后,沈倦就把那个绑架他的人和冷子兴有联系的事儿跟他说了,也提起过,现在没办法把他抓起来,没想到竟然冤家路窄,在这儿碰见了。
他给几个小子使了眼色,说:“你才刚说你们家东家在,不如叫人出来见见?”
伙计连忙去请了冷子兴出来。
林涣指着那个汝窑美人觚问他:“这东西保真?你不能卖假货吧?”
冷子兴一愣,笑说:“哥儿说笑了,咱们这样的古董行,在这京城扎根了许久的,哪敢卖假货给顾客。”
他见林涣似乎很懂行的样子,忙说:“你看这美人觚,细腰身长,远远看上去可不就是个美人嘛,您看这颜色,正得不行。”
林涣皱着眉头,好像认真观察,过了一会儿说:“既这么着,给我包起来,我要了。”
他说:“买回去随手插个花。”
冷子兴冷不丁做成了这么个大生意,乐得和什么似的。
古董行业就是这样,要么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就这么一个瓶子,得值一百五十两。
冷子兴带着人去包装,贾环连忙拉住了林涣:“你买这个做什么,白白浪费钱。”
贾菌也说:“是啊,欢宝,你身上有这么多钱吗?就买这么个花瓶干什么?”
林涣嘿嘿一笑:“我买它有大用处,回头你们就知道了!”
等冷子兴把东西拿出来,林涣趁所有人不注意,从空间里拿了两个银锭子出来。
他现在资产可多啦,直播间一直有人送礼,五年多过去,他攒了至少一千两银子的身价。
这会儿掏出来这么一百五十两,也不算太心疼。
付完钱,他把东西拎上,往另一块儿地方去了。
“欢宝,你带着我们去哪儿啊?”贾兰和贾环瞅着那价值一百五十两的瓶子胆战心惊,“要不咱们先把瓶子送回去?省得等会儿碰碎了。”
贾环全身的家当也才五两银子呢。
林涣摇头,问过了路人,找到了之前碰到的那个石呆子:“你帮我看看这瓶子是真的还是假的?”
石呆子仔细看过,说:“是真的。”
林涣跟他嘀嘀咕咕:“你帮我做一件事儿好不好?”
他把自己想好的计划和石呆子说了。
石呆子看他一眼,点了点头:“行。”
林涣嘿嘿笑。
大戏要开场啦!
作者有话要说:嗑瓜子.jpg
石呆子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就是之前撞了欢宝赔了玉佩的那个!原著人物。
倦哥年轻(?)的时候是个酷酷的靓仔,可惜后来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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