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南，你今天在台上紧张吗？”汇演结束，许珊瑚又坐上了那辆熟悉的自行车。
“有一点。”
她笑：“原来你也会紧张啊。”
落雪簌簌，她攀住他的肩膀说：“借我抓一下。”
“哦。”陈嘉南歪了一下车子，觉得比站在台上还紧张，但许珊瑚只是轻轻地把手搭在他肩上，隔着厚厚的衣服他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动作。
她抬头仰望上空，才发现那雪其实落得很快，水墨色的天空把它们映衬成了灰黑色。可是很奇怪，平视雪的时候又感觉下得很慢很慢，仿佛人生已过只有它们是亘久不变。
许珊瑚想起那部叫《秒速五厘米》的动画电影，如果樱花下降的速度是每秒五厘米，那么现在的雪呢？她仰视着它们，小小的黑点儿砸到她的睫毛上，鼻尖上，嘴唇上。许珊瑚伸出手，任白色雪片跌落指尖，冰凉纯粹的触感像一道闪电击中她与指相连的心房。她看它一点点融化，一点点沁入皮肤，然后消失不见。
雪不大，路上也才薄薄一层，但一眼望去都是白茫茫的。自行车驶过留下一条细细的波浪线，不多时又会被新雪擦净。
你想掩盖什么呢？
“陈嘉南，下雪了我们下来走一走吧。”她放下手，看着他的后脑勺说。
“好。”
小时候他们也经常玩雪，尤其是08年那场成灾的大雪，电网都被冻住了。那段时间常常断电，大街上总有铲不完的白雪，厚厚一层得穿着雨靴才能出去。但是小孩儿就会开心了，小区的路上每天都有各式各样的雪人，它们在清晨诞生又在午间陨落，演绎着短暂的百态人生。许珊瑚不喜欢堆雪人，她觉得幼稚而且无聊，她更倾向于打雪仗这样简单粗暴的运动。
“陈嘉南——”小小少女边喊边跳，跑到了附近的小车后躲起来。
“许珊瑚有本事你别躲！我要是找到你你就完蛋了！”沾了满头雪屑的小男生咬牙切齿，他捏紧了手中有拳头大的雪球，愤愤不平地四处寻找罪魁祸首。
不让你找到不就得了？许珊瑚翻了个白眼，悄悄挪动着自己的身体。
雪越下越大，真正是像鹅毛一样，小男生才站了一小会儿就被披上了莹白的袍子。他甩甩睫毛上的雪花，双手已经冻得通红，但好像一点也不觉得冷，因为他必须时刻警惕着敌人的突袭。
两三分钟过去了还是没有找到许珊瑚，周围不见她的身影，也没有她的声音。陈嘉南忽然有些焦急，他迎着风雪跑起来。
“许珊瑚你在哪儿？你快点出来啊！”
到处都是一片白，世界干净得只剩雪，陈嘉南听着自己的回声，他终于见识到“银装素裹”的景象。
许珊瑚蹲在一尊化掉了半个头的雪人身后，她蹲了有一分钟，听到他的呼喊声才捂住口鼻窃窃地笑起来。
万籁俱寂，时间好像静止了一会儿。她忍不住探出头，只看到不远处的小男生正笔直地站着仰望天空。
许珊瑚也抬头，一片轻柔的白色花瓣落进她的眼睛。
眼眶就被湿润了，冰冰凉的。她用手抚去那点水渍，看向身旁的男生说：“你还记不记得2008年南方那场冰灾？”
“嗯，记得啊。”
“你说，那一年怎么那么多事儿呢？好的坏的全都赶在了那一年，”许珊瑚把手插进上衣口袋，不等他回答就又说，“我记得那年冰灾好些人赶不回来过年，高速都堵成什么样了，新闻采访也全是报道又有几个人遇害了，又有哪个地区遭到严重破坏。还有地震也死了那么多人，那个阴影现在都还没走出来吧。”
她停顿了一下，陈嘉南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后来就是奥运会了，我摔掉牙的时候中国又拿了一个金牌，全国上下都很高兴。你说那个时候，那些死了亲人的家庭会不会很难受啊？”她踩着脚下已经脏污的薄雪，发出“咯吱咯吱”一样的声音。
“我今天，哦不，我最近好像都很伤春悲秋，你说我是怎么了？”许珊瑚忽然去看他的眼睛。
陈嘉南推着自行车也歪头看她，温柔的眉眼让人不自觉也跟着放松起来。
“今年我们也还像之前那样好不好？”说出这句话她有些心虚，她不知道陈嘉南有没有发现他们之间的微妙变化，但她还是想说出来，许珊瑚潜意识里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她从来没有这么敏感过。
看到陈嘉南微愣的表情，她又急急地补一句：“我们是永远的好朋友对吧？”
她笑得灿烂，两只酒窝大喇喇地挂在脸上，美好得像朵太阳花。陈嘉南却只觉得刺眼，他喜欢她笑起来的样子，总是充满了活力，可是这一次他只想扯下她那张笑容。
陈嘉南不再看她，也收敛了情绪，整个人一下变得很僵硬，他慢慢地说：“当然。”
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许珊瑚扬起手拍他一掌，故作生气地说：“你今天还没跟我说元旦快乐呢！”
“元旦快乐。”他语气淡淡，听不出喜乐。
“这还差不多，”她笑着收了手，“你也元旦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