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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们从来只注视孔雀之彩羽(6)(1 / 1)

──死了吗?

醒来时,望见那高得吓人的天花板,水云儿脑海里浮现了这个想法。

本应模糊不清的意识,意外地没有花上多少时间,就接上自己失去意识前的记忆,那一度侵袭自己身体,彷佛要将她撕成碎片的剧痛好像又再浮现。

“嗯……”

水云儿尝试活动身体,纤纤的玉指稍微动了一下。

身体很重,有阵阵的痛楚潜伏在深处,只是活动手指的简单动作,也让她觉得相当难受,就像整个人沉在了深水之中,每一个动作,甚至连呼吸都艰难无比。

但是,有一种难以言明的解放感。

那感觉就像经过艰辛锻练,和高强度的运动后,将身体置入温暖的浴盆里那一刻似的。

曳着柔柔顺顺的白发,水云儿撑起身体。

她不喜欢睡懒觉,也不喜欢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做,她是个珍惜时间的人。尽管情况不太相同,但她依然觉得稍微活动一下身体比较好。

“似乎是还活着呐……”

环视四周,可以看见在燃的焚香。

香料估计是坛木一类吧,水云儿五感有点迟钝,嗅觉此刻不太灵敏,所以无法确认。

她就连自己浑身赤裸,被子从身上滑下的一事都没能立即意识得到。

底下的床是直接放在地上的,铺有由动物毛发制成的毯子,床帐也极具异域特色,房间大部分摆设都是金制的,但是由于房间的环境并不明亮,只有几处烛火在轻曳,那些金器倒不至于映出刺目的光芒。

看遍整个房间,最能引起水云儿注意的,大概就是那放在窗旁桌子上的木制玩具吧。

嗯,是那个魔方。

它被爱惜地放在那里,底下还铺上了小小的手帕,避免它直接接触桌面。

是珈蓝前辈的房间吧……水云儿如此想,起身下了床。脚步有些虚浮,她晃了晃,费了点力才站稳跟脚。

“伤都好了……”

水云儿大大方方地审视一丝不挂的躯体,发现原本布满身上的伤痕都消失不见了,包括瘀青、红肿和一些疤痕。

“珈蓝前辈帮我治好的吗?”

怀着这个疑问,水云儿走往窗前的茶几,那上面放着自己的衣服和包袱。衣服被整齐折好,而且已经洗过了,她抱起来闻了闻,能闻到肥皂的味道。

不过,她并不想穿这套衣服,因为它已经破烂不堪了。

水云儿解开自己的包袱,取出另一套内衣以及一套高腰纱裙穿上。

房间没有梳妆桌,也没有镜子,她只好尽可能靠着过往的经验去处理那一袭长长的白发。她将前浏海梳了起来,然后穿上了鞋子,走往房门。

总是待在室内,感觉闷闷的,她想要透一透气。

推开房门,走出去,先映入一眼里的,是一片彷佛触手可及的清澄蓝空,那消新的空气带着些许凉意轻拂过来,紧紧地缠绕着她的身体。

“嗯……”

她舒服地呻吟一声,伸起了懒腰来。

接着,她才意识到自己身体的不同。

以前能直接看见的水色光点已经消失不见,身体上的术纹也像是被抹去了一样,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盈感。

──有东西自身体的表面各个穴位流进了她的身体。

是灵气。

原本堵塞的穴道学会了呼吸,体里的经脉流淌着灵气,沿着玑璇心法所指引的路径逆转而行。

以前,灵气只能沿着术纹行走,但她从来没有乏视心法的锻鍊。

正因为如此,玑璇心法才能在她术纹被抹消,经脉已通的现在起到引导作用,使灵气不断在她体里循环。

不过,由于她的经脉才被强硬贯穿,还有些脆弱之故,所以灵气的流动会引起一些痒痛感,她身体的不适也很大程度是无法适应经脉贯穿之后的灵气循环。

但这一切都不重要,因为经脉已经打通了。

最初水云儿并不相信,呆呆站着了许久许久,任由微风撩乱的她头发,那如水的丝线乱了她的脸孔。

“……终于。”

不过,凡事都有会一个尽头。

这个事实渐渐地在脑海成型,在真正认知到的一瞬间,她没有表现得多么激动。

只见她垂下脑袋,敛着水色的眼眸,玉唇轻启间吐出了饱含唏嘘和满足的这一两个字。口吻没有强烈的起伏,有些平稳,只是她的肩在颤,那颤抖怎么也藏不住。

一滴泪珠沿着她清丽的脸颊线条滑落,掉在地上粉碎。

至于她发现自己没有想像中高兴和满足,则是在她呆站在房间门前足足一刻钟之后──

“……”

会是没能让她个女孩看见吗?水云儿脑海里浮现着雪麒麟的笑容,强烈的思念涌出心间,使她不自觉揪住胸前的衣服。

“……已經三年了。”

她呢喃着。

冷不防,接话的声音传了过来:

“三年的时间,于我们而言并不长。”

甜而不腻的嗓音。

还有一阵金器敲击的声音伴随。

认出声音的主人,水云儿擦了擦眼角,刚溢出的泪珠轻湿衣袖。

“珈蓝前辈,你来了。”

往长廊的一端看去,可以看见比天上日轮还要璀璨的金色丝线飘散在空中。

今天的珈蓝并非以常见的女孩形象示人。

曳着长长的金色秀发,身材高挑的女性挂着一如既往的甜美笑容,纤长右手的手指轻抚着老旧的木制墙身,倾着红眸踱步而来。

她还是一身好几层的衣袍,不吝地露出雪白的赤脚纤足,和胸前的一片白腻,那精致的锁骨格外深刻,赫赫就是名震西域的大美人。

水云儿有时很难将眼前的女性和那任性的女画划上等号。

那个才是真的她呢?水眸少女忽然在想,但又觉得这个问题没有任何意义。

“贵安,水云儿。”

停在水云儿身旁,珈蓝歪起脑袋,任由卷发倾泄,礼貌地向晚辈打起招呼,尽显优雅。

闻着对方身上的焚香味,水云儿不忘恭敬还礼。

“嗯,有礼貌的人都很讨人喜欢。”

珈蓝满意地颔首,但转眼间又用责备的眼神正视水云儿。

“但是,你似乎不太懂事呢。”

“啊……”水雲兒一愣。

“你才剛醒來,就下床跑出來,是想讓我前功盡廢嗎?”

“我覺得我身體狀況不錯,這都是多虧了珈藍前輩的功勞吶。”

“小滑頭,你和麒麟一點都不像。”

“這可是當然的吶,我和小師父又不是血親。”

儘管如此,她仍能很好維持著臉上的淡淡笑容。如果夏雪在場,肯定會給予她“虛偽”這個評價吧。

“那,請問你和誰才是血親?”

“珈藍前輩?”

“我無親無故哦。”

“沒事,我只是覺得你很像一個人,一個傳說中的人物。”

“啊……”水云儿一愣。

真是叫人为难,珈蓝叹息以对。

“你才刚醒来,就下床跑出来,是想让我前功尽废吗?”

“我觉得我身体状况不错,这都是多亏了珈蓝前辈的功劳呐。”

水云儿斟酌了一下,最终作出得体的应对。珈蓝闻言,一下子也没有很好的深究词汇。

“讨厌的小滑头,你和麒麟一点都不像。”

珈蓝无奈地说着,撇了撇嘴巴。

“这可是当然的呐,我和小师父又不是血亲。”

提及雪麒麟,水云儿顿觉心里空落落的,难受得很。

尽管如此,她仍能很好维持着脸上的淡淡笑容。如果夏雪在场,肯定会给予她“虚伪”这个评价吧。

不过,她控制自如的表情也会有崩溃伍硬的时候。

例如下一刻,珈蓝问出这个问题后:

“那,请问你和谁才是血亲?”

水云儿以为珈蓝只是随口一说,结果在对上那一对红眸的瞬间,她看见了叫人心里一冷的深意。

她是不是知道什么?水云儿马上如此怀疑,表情不自觉地变得僵硬。

珈蓝依然笑着,但探视过来的视线却极具侵略性,深入到水云儿的眸子深处,搜刮着那里面,试图挖出少女所藏着的秘密。

“珈蓝前辈?”

水云儿用尽全力镇定心神,修复脸上一度瓦解的温婉笑意。

“我无亲无故哦。”

她如此回答后,珈蓝有好一阵子沉默。

这一段沉默让水云儿有些不安。

但幸好彷佛可以冻结空气的凝重气氛没有持续多久,被珈蓝半遮红唇的娇笑声给驱散。

“没事,我只是觉得你很像一个人。”

转身间,珈蓝丢落这一句话,如珠盘玉落般回响。

“像一个人……?”饶是水云儿也没有想到答案会是如此。

“嗯,就是像一个人。”

珈蓝已经背向水云儿,后者没有看见她此刻的表情,只是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飘远了。

“不过,现在看来好像是搞错了。”

珈蓝这时才回过头来,甜笑着说。

她的嗓音又再飘了回来,不过比起以前总是缠绕着神秘的感觉,多了一些亲和感。会是错觉吗?水云儿搞不清楚。

“我原本以为我能喜欢上你,不过似乎不太可能,你藏着很多事情。”

结果,珈蓝紧接抛出的一句话,更叫水云儿思绪混乱了。

她果然是知道些什么……水云儿直觉地如此理解,脸上的笑容中泄露出警戒之色,还不自觉地退开了一步。

“你不用如此害怕,我没有其他的意思。”

珈蓝察觉到水云儿的反应,感到有趣地娇笑了起来。

“──至少,现在是这样哦。”她又补充。

水云儿犹豫了一下,才将透露出来的警戒之色收了回来。

“……”

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弥消尴尬。

珈蓝却展露出不同以往印像的成熟,伸起了懒腰来。

“好了,进来吧,你的身体还不是很好,别受凉了。我讨厌对不起别人的信任,我不想雪麒麟以为是我把她的弟子给弄病了哦,你明白吗?”

说着,珈蓝自顾自走进房间之中。

随伴着步伐,西域密宗圣女的身体透出淡淡的金色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少,最终变成了水云儿相对熟悉的女童模样。

神奇的是,尽管体形缩小了,但她的衣服仍能完好地挂在身上,就是变得有点拖地而已。那恐怕是运用了某种独特的设计吧,水云儿感到些许好奇。

“我有点累了,今天笑了一个上午,笑得我的脸有些僵硬了呢。”

不只是体形,珈蓝的嗓音也变得稚嫩起来。

“朝拜吗?”

水云儿没有漏掉对方字里行间的疲倦。

她知道密宗似乎有聚在一起,向修行前辈礼拜的习惯,所以才会试着有此一问。

“嗯,就是无聊的仪式,不过也不能缺席就是了。”

珈蓝轻车驾熟地在矮桌旁落座,提起上面用铜制小炉在热着的水,给自己倒了羊奶。

她呷了一口,嘴唇因为高温而显得更红。

关上门后,后来的水云儿在她对面侧坐下来,双腿藏在了矮桌之下。她喝不习惯羊奶,浅尝一口便将它放置在桌子上不再碰了。

“过几天再告辞吧。”

珈蓝用舌头拭去唇上的羊奶,突兀地丢出这句话。

水云儿一愣,抬头看去时,珈蓝脸上只是挂着淡雅的笑容。坦白说,这短暂的相处里,足以让她对眼前的宗师改变了许多。

还记得初见面时,她是如何叫人恐惧的、是如何扭曲的、是如何残酷的。

但这在同时也再次告诉水云儿:绝不能将眼前的女孩当成省油的灯加以应对,那可是独步天下的宗师之人。

“珈蓝前辈怎么突然说这个呢?”水云儿问。

正因为那问题正中了自己的心思,所以她问得有点迟疑。

“你已经有告辞的意思吧?”

珈蓝摆出“你不要骗我,我都知道”的表情,只是那怎么看都带着一丝天真的倔强之意。

“嗯,是的。”

判断出再隐藏心思也无甚大用,而且也于礼不合,水云儿经过半晌沉默后坦承自己的心意。

“嗯嗯,诚实的孩子。”

珈蓝径自点着脑袋,颇有一种小孩装成熟的喜感。

理所当然地,水云儿不会笑出来,以免惹得喜怒无常的女孩生气,尤其是刚才她还曾说过真的喜欢不上自己这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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