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子几乎没见过她家主子落泪,今儿个简直可以用惊心动魄来形容了。
“主子您别这样,您心里头有什么不痛快,尽管跟奴才发泄,别苦着自个儿呀。”穗子有些无措,不知如何劝慰。
一个人坐着淌眼泪,一个人站着不知道如何是好。
淑妃哭的痛快,眼泪珠子流够了,拿起帕子把泪痕拾掇干净,“你别怕,我就是心里头不痛快,眼下这就好了。”
她让穗子准备饭食,用过了在院子里溜达,食儿克化的差不多了,回屋子梳洗拆头发,吹了灯阖衣躺下了。
心里头有事,人就睡不安稳。
淑妃醒的很早,起来了梳妆打扮,收拾的很精神。辰时刚过,刘喜领着两个小太监往蕊珠院这边过来了,进来了也不说话,径直进来寻人。
院子里头宫女太监惊的退避三舍,给刘安达让路。
刘喜进了屋子,瞧见淑妃正坐高位,收拾的齐头整脸,嘴角一弯,脸上堆笑,手底下干净利索扫袖子一打千儿,“奴才给淑妃主子请安,淑妃主子吉祥。”
“刘安达请起,不知您过来,是有什么旨意要传达么?”淑妃面色从容,有种暴雨将至的沉静。
“回淑妃主子话,奴才奉了太后懿旨,过来领人,烦请淑妃主子恩准,赏奴才行个方便。”刘喜说话挺客气,却容不得人拒绝。
淑妃心一沉,知道无力挽回,“安达您客气,要领谁去尽管领了去,我没有要阻拦的道理。”
刘喜不多耽搁,谢了恩就跟后头小太监一递眼神儿,两个人开始行动。
穗子眼看着人朝着她过来,她心头咯噔一下,有些慌神儿,不自觉的步子往后撤,可一点作用起不到。太监力气大,两个人一边一个网人胳膊上一架,穗子就挣扎不动了。
她努力回头,口中喊着她主子,可淑妃坐在主位上静静瞧着,脸上没什么波澜。
人被拖到蕊珠院外头,直接压着跪倒地上,有嬷嬷迈着步子,端方朝着她的方向过来,到了跟前站定,套上皮手套。
穗子人被这阵仗吓得毛骨悚然,她脑子里混沌,不清楚自个儿犯了什么罪要受到这刑罚,她太害怕了,身子止不住的发抖。
嬷嬷下手不留情,皮笊篱套在手上,一把上挥辖区一声闷响,动静并不大。听的人感触不甚明显,可穗子的脸上却疼的发麻,泪珠子泉涌似的淌下来。还没等她回过神来,迎面又是一巴掌。
嬷嬷过来前,太后下了旨意,要重重的打,十下皮笊篱一下不许少,各处指派人过去围观。
该罚的罚完了,太监松了手,穗子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刘喜没作声,手上一动作,嬷嬷和两个小太监跟在他身后走了。
她嘴角被打出了血,脸上疼的没了知觉,这对她来说是往死里作践,宫女被赏皮笊篱,还让别人来围观,里子面子全都丢尽了。穗子眼睛里空无一物,像三魂出了七窍,各处宫女太监都四散去了,她也没挪动过。
淑妃从里面出来,让人把穗子扶到主屋圈椅上坐了,有宫女把要盒子放在旁边小桌上,又送进来一盆冷水,盆边搭上条绵帕子,安静退下去。
淑妃亲自帮她敷了脸,细细上了药。
穗子一直没有任何反应,人像是被掏空了,只剩这具空壳子。淑妃有些担心,怕她想不开,收拾好伤口,叫了丫头专门看着她,不让她做傻事。
太后的手段,佟佳氏今天算是领教了,她心里的愤怒无处发泄,拳头紧握着,指甲要嵌进肉里去了。
淑妃心情沉重,午膳也进的不香,过了午时,刚打算躺下歇会儿,太后那边又来人了。
这回轮到淑妃了,她跪下听宣,洋洋洒洒下念,是原来降位的旨意,她成了贵人。
蕊珠院似乎成了冷宫,打太后下懿旨那日起,他也没再过问。
淑妃人变的沉没了不少,这几日一直没让人打听外头的风声,平日里问的最多的就是穗子情况。
穗子姑娘已经缓和很多了,那天对她的打击太大,整个人都恹恹的。过后缓过神来,脑子里渐渐清明了,才想明白里面的意思。她不怨淑妃,她主子也自是有苦衷的,一切都因那个叫之宜的宫女,如果没有她,一切都不会变的如此剑拔弩张。
恨让她从恐惧中苏醒,让她又有了念想。
淑妃收起了她的锋芒,人平和隐忍了些。穗子过来伺候,她会关切几句,穗子以为,原来温婉善良的主子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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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那边来信了,说先帝的外甥女兆惠格格要进京了。
兆惠格格的阿玛是皇帝生母的叔父,蒙古贵族兀良哈王爷的小女儿,老王爷儿子不少,女儿却只有这一个,格格模样生的动人,是草原上的月亮,大漠草原上出了名的美女。
老王爷上了年纪,身体每况愈下,一直希望兆惠有个好归宿,想让女儿上京。临终前写了封书信,让兆惠上京呈给太后,给指门好婚事。
大贝勒伊德日布赫继承爵位,替她小妹妹准备好行装,在老王爷宾天一年以后,兆惠格格千里迢迢的上路了。
皇帝往凝春堂请安,把这事儿跟太后念叨了。太后因为淑妃这事,闹的人不爽快,身子也不舒畅,听到这个好消息,说是想要回宫好好筹办,迎接兆惠格格上京。
迎着秋风,皇帝和太后还有佟佳贵人移驾回宫了。
太后一路上有些受凉,回了宫咳嗽一直不见好,之宜劝说让太后传太医过来瞧瞧,号个脉,若只是简单的小毛病,吃两副药也就好了。
太后有些执拗,说自个儿身子骨一直很好,只是咳嗽不碍事,硬说自己是上火,让之宜给熬点银耳雪梨,喝上两天就能好,之宜无奈,只得从命。
银耳雪梨不管用,之宜就问了太医,把雪梨一切两半,去了核儿,用川贝母填上,用碗装了,隔着水,在蒸锅上一盏茶的时间。
时候到了取出来,碗里边会渗出汤来,放凉了把雪梨吃了,汤喝掉,能起到止咳润肺的功效。
这么着用了半个月,太后仍是不见好,反倒让之宜觉着更严重了些。苏嬷嬷跟之宜暗自焦心,可主子不发话,她们作奴才的不敢擅作主张。
因为老兀良哈王爷的过世,部落间的战争再一次被挑起,时而剑拔弩张,时而刀剑相向,老王爷临终前,想让兆惠格格上京,也是因为这个顾虑。
草原有草原的悠扬,京城有京城的繁华,老王爷想让兆惠有个好归宿,以为京城物阜民丰,跟今上又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太后又是他侄女在世时候的侍女,以前也是常见面的。太后还是侍女时,也见过几回兆惠,应当是有印象的。
从北往南走,气候日渐和暖,虽天已入秋,可京城的景致并没有逐渐萧瑟了去,倒是黄澄澄一片,郊外的枫叶正红,正是山美水美的时候。
兆惠格格离开了草原,送上京的队伍绵延过去,行进的速度很慢。格格长这么大没出过草原,又是个爱玩儿的性子,一路上走走停停,停停走走。遇到美景就驻足几天,遇到集市就游玩数日,进京的日子便一直耽搁下去了。
蒙古的使者赶在兆惠格格进京前到了,本以为能见着格格的面,回去好跟王爷复命,结果扑了个空。
皇帝倒是乐了,心道,他这个表妹好游玩,说不定也是个有意思的姑娘,没准儿能跟之宜做成好姐妹。
使节有些尴尬,一路上风尘仆仆,略显狼狈,他以蒙古礼节向皇帝鞠躬,歉意深深。皇帝道无妨,“兆惠没怎么出过远门,年轻贪玩些。沿途风景秀丽,引人驻足留连不能怪罪了她,你暂且休息些时日,代格格上京时,尔等再行觐见也无不可。”使节道是。
皇帝濯鸿胪寺卿礼蒙古使节在京事由,使者谢了恩退下去。
兆惠格格进京,路上足足用了两个多月,使节在驿馆住了大半个月,总算把格格给盼来了。
京城的百姓都是见过世面的,从蒙古来了位格格,听说还是未蒙古王爷的掌上明珠,还是位出了名的美人,到底还是能够引起不少人的兴趣来瞧瞧热闹的。
草原的习俗,到底还是有别于京师的,从仪仗到人,都有不尽相同的。蒙古人的面容轮廓透着粗狂劲儿,棱角更分明些,衣裳也跟旗装不甚相同。
皇帝,娘娘们出宫,坐在车撵里,把人包起来,脸个人影子都看不见,这位蒙古格格倒是不同,撵舆只用薄纱装饰,格格能看清外面的街道人群,一切能尽收眼底,外头百姓也能一睹蒙古贵族的风采。
兆惠格格很高兴,京师果然和草原不一样,他们只有一个个蒙古包支成的大帐,这里却有各式各样的屋子,街道,路边还有好多她没见过的玩意儿。眼下她不能出去,等进宫拜见万皇帝和太后,她一定要找个机会出来好好玩儿歌尽兴。
街道两边有侍卫拦着,百姓们都很热情,格格看着心情也很好。她有高贵的血统,姣好的面容,从小过着众星捧月的生活,如今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还能遇到如此热情的对待,她心里简直开满了金莲花。
浩浩荡荡的进了宫,皇帝和太后已在太和殿丹陛上迎接,群臣朝贺,盛世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