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君颜敛了正色,漫不经心地落座,慵懒中隐着几分犀利,额心一点朱砂愈发滟丽了起来,双目微阖,戏道:“世子,太过聪明的人,往往没有什么好下场。”
尽管只是一句玩笑,皇家的威压已缓缓弥漫开来,带着几分危险的气息。谷承收了之前的错愕,慢慢坐直了身子,司徒邵文也敛了嬉皮笑脸,微眯了眼,双手欲动。
见他们两人紧张了起来,慕君颜只是淡笑,伸手拨开拂到脸上的长发,开口问道:“还是说,我的诚意不够,世子需要我再次加注?”
“殿下言重,陌雨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怎会觉得殿下所为缺少诚意?只是不知,殿下方才的承诺,是代二皇子说的呢,还是你自己的承诺?”楚陌雨眉眼恬淡,却又执着于求个答案。
“……”慕君颜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两者有何区别?”
“前者,我需考虑‘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毕竟有史以来这类事也不是从未发生过。如果是后者,我倒可以赌上一把。”楚陌雨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说过,保你一生安泰。”慕君颜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极其认真,“以靖元的名义。”
“那么,我摒弃楚湘世子的身份,以楚陌雨的身份应下殿下之约。”尽管脸上苍白得没有血色,楚陌雨却是十分坚定地说道,“希望殿下能让我功成身退。”
“好。”
慕君颜走后,谷承静默无语,司徒邵文按耐不住,问道:“世子,她是什么意思?”
难得没有唾弃他的脑子,谷承也抬眸看着楚陌雨,眼里有着探究,他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却不知是对是错。
没有回答,楚陌雨只是淡淡地吩咐道:“邵文,准备一下,三天后起身。”
“去哪?”司徒邵文不明所以,。
“长南。”
第二天,楚陌雨就收到了来自宁府的邀请函,邀他两天后卯时启程去长南,落款为公子慕。
“世子,你真是神了。”观雨楼内,司徒邵文一脸崇拜地看着楚陌雨,料事如神,说得就是这个吧。
司徒邵文自小向往从兵打仗,元夏王朝中的历代将军谋士他都能数家珍,只是因为他是司徒家一脉单传的命根子,族中长老死也不肯让他去干这么危险的事,不得不说,未能从戎也是他的一大憾事,也因此,他对慕君颜没有太多偏见,若非男女有别,他倒是很想和这位传说中的“不败神话”把酒言欢,不醉不休。不过这次去长南一路同行,稍微讨教讨教总是可以的吧。
司徒邵文想得很美妙,却忘了,他旁边还有个惯会泼他冷水的谷承,“别白日做梦了,忘了昨天晚上你是有多丢脸的了?到时别给我们掉链子。”
“切。”不理会整天朝他喷洒毒液的谷承,司徒邵文还是沉浸在自己的臆想里。
“其实这一局,我输了。”丝毫没有扭捏,楚陌雨平静地陈述事实,“天家之后,果然不容小觑。”
“世子……”什么意思?为了避免谷承再次毒舌,司徒邵文这次问得很含蓄。
“我知她知我知,她知我知她知我知她。”楚陌雨笑得无奈,“我估计这张邀请函应该只是为了让你得意一下的。”
司徒邵文直接缄默,他果然不是用脑的料,还是别去打扰人家长公主好了,怪不好意思的。
谷承抚额,似是认命了,“快去准备吧,想想你怎么和令尊交代。”
听到自己英明神武光辉闪耀的父亲大人,司徒邵文蔫了,自己刚解禁就要出远门,怎么和他爹说呢,这回估计有世子撑着也没用,要知道,这回世子外出的借口可是出门养病,有他在,他爹肯定更不放心啊,嫌他会添乱啊……
见他停止了聒噪,楚陌雨开始好好寻思起了之前与慕君颜的对话,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被他忽略了一般。
“陌雨,之前长公主说的成亲是什么意思?”谷承挑了挑眉,看楚陌雨在那儿沉思。
突然被他问到,楚陌雨不由地尴尬起来,当时没来得及问就被谷承两人的出现打断了,现在想起来还是羞恼,怎么像是他被求亲了一样……
谷承分明地看到楚陌雨脸上的颜色变化无穷,最后恢复成平时的淡然模样,“不知道。”
他确是不知道,根据短短的几次接触,他便知道天家的这位长公主从不做无用功,那么她这话的意思……应该说不愧是元帝的后人吗?算无遗策,决胜千里,将谈话的趋势控制在手,既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又留下了尾巴让人只能揣测却无法询问。这样厉害的角色,自己的那位父亲可有苦头吃了。
思及大哥,楚陌雨总算忆起了他忽略的事,
“知道他为什么离席吗?我不过是派人准备了卫青茗的踪迹罢了,他便这么匆匆离开,你说,我凭何信他?”想起当时慕君颜的语气清冷,似笑非笑,如此,应该不是无得放矢。可是,她为什么会知道卫青茗的踪迹?
叹了口气,他们还是忘了,元夏王朝传承至今,经受了诸多困难而不倒,本就不是一件寻常的事情,数百年来,怎会没有一点压箱底的东西?这么想来,父兄他们输了倒也不亏。
楚陌雨倒出一杯水,和着侯萩给他备的药丸喝了下去,轻咳了几声后放下杯盏,“你们先去准备吧,我要好好想想。”
看到楚陌雨拿出的药丸,谷承眼中掠过莫测,他一直没问楚陌雨的身子怎么突然好转了不少,看来是有高人相助了。垂眸沉默,哪怕他们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友,他最多也只能以名相称,毕竟,他是为人臣者,不可逾越。
楚陌雨清楚地看到了谷承眼中的复杂,可他终是保持了沉默,只是看着他们两人离开,身居高位,他别无选择,司徒性情纯良,虽不善词令,但有其父为之保驾护航,加之司徒家的一脉单传,全族的人都会护住他;谷承心细如发,稳妥谨慎,但作为谷家少庄主,他肩负的还有谷家的盛衰荣辱,谷家世代不为官,他这个样子,纵然是以个人名义,但党派倾轧,难免不会殃及池水,更何况,谷家宗族之间关系错综复杂,觊觎谷家庄主之位的不止一人,这个时候,他不能和楚湘世子走的太近,因为,自己已经选择了一条祸兮旦福的道路,孰是孰非,又有谁能说得清呢?以谷承的聪慧,未必不能领悟,但,终是留下了隔阂。
闭上眼睛,躺着藤椅上,楚陌雨心绪万千。
“主子,之前不是没有打算去长南的吗?现在怎么改了?”还和楚湘世子一起?
“西靳,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投靠某个人,楚陌雨是把双刃剑,用得好,我后方无忧;但若用得有什么不妥之处,他的通透玲珑,会成为我们的阻碍。”
本来以为这世上足以与她比肩之人不超五人,想不到,雾都还藏了这么一号人物。慕君颜轻笑,不过这样也好,她可不希望在尘埃落定之时还冒出了什么变数,现在倒是给她提了个醒,永远不要小瞧别人,这世界之大,什么没有?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再他阻碍我们之前先把他给了断了?”在西靳的眼里,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及慕君颜重要,她想完成的事,哪怕再难,他也会竭尽所能帮她完成。所以,面对未知的风险,他觉得就应该将它扼杀在苗头时。
不得不说,慕君颜的调教相当成功,她麾下的人马,可以不听王令,不识帝君,却绝对以慕君颜为重,这是杀神,赤月军的,军魂。
慕君颜,就是他们的军魂所在。
“呵,”慕君颜微阖了眸,悠悠地道,“因为太过可惜了啊。”
这般人物,杀之太过可惜,念及他竟说出了她的用意,慕君颜眸光诡谲莫测,一时之间,竟是危险万分。
睁开眼,方才的一切恍若幻影,慕君颜清冷如初,语气清淡:“若他能为我所用,岂不是皆大欢喜?”
若是不能,那……
这次的长南之行,就当是她的拉拢吧。
雾都雅士,可不要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