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坂山的山道岔口处,一道往西,直达长南;一道往北,通向岗井。不管往东或是往北,都要穿过一片树林,作为连接两个城邑的枢纽,这里向来是不缺些“绿林好汉”,而此时,有那么一拨人隐在这儿。
“头儿,那帮崽子什么时候到?梆子那队的已经劫了好几票,”伏在地上的一个人咂巴了下嘴,几分神往几分艳羡,“话说昨个儿他们绑来的那姑娘真心不错,那小脸,啧啧...”“啪”地一下,被叫做“头儿”的人很不客气地敲了他一记,“色字头上一把刀,你给我悠着点,要让当家的知道你这么想女人,还不得剥了你的皮。”
“嘿嘿,我这不就想想嘛,当家的也真是的,居然不沾女色,瞧牛四那边的,整天呵呵的,里面的女人都能编一支军了。”那人摸了摸自己被敲的后脑勺,苦着脸,“我说头儿你怎么还这么狠啊,这一记子,不知道又要用多少乔姑娘的药膏了。”
“诶,右子,这你就不厚道了哈,谁不知道人乔姑娘是咱寨子里的十里春,你可不能冲她下手啊,不然哥儿们几个非把你揍趴下不可。”
“来就来,怕你不成?”伏在地上的右子一个翻身,瞪大了牛眼。
“呦~”“行了,别贫了,要让乔三知道你们拿她作乐子,这黄连还不晓得要加几斤。”看他们开始蠢蠢欲动,周齐赶忙泼了盆冷水上去,乔三是当家找来的军医,长得标致性子泼辣,一点儿也没医者仁心的道义,惹了她,直接给你多几味药,让你难受个好几次,当家的知道了也只是一笑置之,要她知道他们这群人拿她开玩笑......想起上次她煲的“乌参鸡汤”,周齐的小心肝儿就拔凉拔凉的。
“头儿你别这么扫兴呀,看你在当家面前那一个春暖花开的,还差别待遇不成?”先前挤兑右子挤兑得正欢快的蔡闫不干了,登时把火力转向周齐。
现在世道纷乱,民风也开始彪悍,更何况他们这群人?断袖什么的在他们看来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因此,蔡闫一说,众人都心照不宣,“哦~~~”
看着他们那一脸荡漾的表情,周齐暗自腹诽,在当家面前,怎么就不见你们这么活泼,一个个立得跟木头一样,果然柿子都是挑软的捏。
“还盯不盯梢了,待会儿人来了都不知道。”
“嘁,”蔡闫挑了挑眉毛,突然又兴趣盎然地转过身冲后面的几个人叽叽歪歪了几句,然后那一圈人都开始激动了起来。
周齐接收到蔡闫最后那个不怀好意的眼神,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竖起耳朵,听到的东西差点没让他晕死:
“我赌当家的肯定没碰过女人。”这个略显狡诈带点小猥琐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蔡闫的,“梆子绑回来那么漂亮的妞都没见他怎么着,绝对有问题。”
“怎么可能?当家的好歹也二十来几了,怎么可能没碰过女人,老子十二岁就开始逛窑子了。”
“滚你丫的,别老拿你那点破事来秀行不行啊,我说当家没碰过女人,不代表他不碰男人呀?你们说头儿怎么样?朝夕相对,日夜相处。日久生情什么的还不跟玩玩儿似的?”
“有你的呀,其实吧,我也觉得不错。话说头儿长得...还真他妈的像女人。整一个小白脸,销魂有没有?”
......
你们这帮兔崽子.......周齐的脸完全黑掉了,爷长得一表人才,哪儿像女人?哪儿像小白脸?哪儿销魂了?正要动用武力的时候,山道后面传来了轮子骨碌碌的声音,尽管滚的有些慢,但却是无疑!周齐猛地回过神,回头朝山道的那拐角处看,顺便踢了离他最近的右子一脚。
右子还来不及控诉,就看见周齐瞪了他一眼,手指了指外边。
妈的,人来了。
右子马上拉过蔡闫,其他人迅速反应过来,各自隐到了周齐分配的地方上。
自从有传闻突然在长南冒出来的匪寇在这儿也有个据点,作案数起,一些小势力小人家都会选择绕道,这个点儿,想是他们的目标无疑。
众人屏息,只待看清来的马车是何模样,不过,让他们失望的是,半盏茶过后,也不见有什么车转过来,依旧只有那悠哉悠哉骨碌碌的声音在慢慢靠近。
“他娘的,究竟在搞什么鬼?”右子最先沉不住气,骂道。
和他一组的周齐蔡闫都没说话。干这行需要讲究门道,抢的时候要在最佳的地点最佳的时间,争取一击得手,因此从刚才开始他们就开始暗自运气,准备动手,紧绷的时间越长,对人的意志稳定就越不利。方才蔡闫的几个玩笑正好让他们活跃起来,本是最佳的时间动手,可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以他们的听力自然听出了马车只在五百步开外,可这么久还没动静......不对!周齐眼神一厉,转头看向蔡闫,正好和他看过来的目光撞上。
有古怪哦。
对视一眼,蔡闫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把手搭在右子肩上,语气散漫:“兄弟我去溜溜,你给我盯着。”
“不就是去撒泡尿吗?快去快回。”右子有些不耐地拍开他的手,“还溜溜...”
蔡闫没有回话,只是迅速朝身后的林子里跑去。
“这么快?急的吧。”右子看了他一眼,又转了回去,盯着那条岔道,“跟你爷爷耍花招,看我不把你连头剁下来。”
周齐没说话,只是略有所思地看了眼蔡闫消失的地方,希望不要和他猜的一样。
一刻钟后,右子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角,“蔡闫怎么还没回来,掉坑里了?”
“咝——”一个极低的声音传来,右子有些奇怪:“头儿,怎么有人吹哨子了?”这种命令撤退的哨声,按理说只有领头的人才能吹起。
听到了寨中特制的哨子声,周齐的脸色有些难看,却没有说什么,只是用手示意右子准备撤退。
“蔡闫那家伙还没回来。”右子有些不愿,试探地询问,“要不再等会儿?”
“不行。蔡闫听到后自会回寨,我们快撤。”
看着周齐明显变了颜色的脸,右子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猜想,脸刷地变白,“该不会...”
“快走,其他的回寨再说。我去找一下蔡闫。”
“我也去。”
“你给我撤,”周齐的脸色变得严肃,“这是命令。”
拗不过周齐,右子硬是被逼走了。周齐深吸了一口气,平缓了一下心情,才开口问道,“怎么样了?”
“全死了,没一个活下来,”一个人影从后面的树后出来,正是方才离开的蔡闫。
“怎么回事?”
尽管先前就有猜到,但每组十来步的间距,却是无一人发现,怎么可能?
“一刀毙命,咽喉处痕深两寸,长达三寸,足有半寸宽...近乎砍头。看刀口,作案工具...倒像是是他们手中的刀...”蔡闫面色惨白,一字一句说得缓慢。
“这不可能。”周齐一口驳道,“这次我带出来的全是好手,不可能三十来个人一齐被夺了性命却没有丝毫声音传来。”他把众人分散开来,除却这样更隐蔽外,也是因为这样更安全。
哪怕是黑白两道的泰斗,光凭一己之力硬碰硬也不可能一点声响也无。
“不是他杀。”蔡闫语气低沉,慢慢垂下头,脸隐在阴影里看不大清,“刀是握在他们手中的,现场没有任何打斗过的痕迹,根据豁口和他们死的姿势看...”
蔡闫猛地抬头,一双眼格外明亮,“是自杀。”
“锵”地一声,周齐的剑已经架在了蔡闫的脖子上,眼中盛满杀意,“说,你是谁?”
“你看不出来吗?”蔡闫勾起一个诡异奇怪的笑容,把头缓缓转了过去,扭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剑刃割破他的皮肤时他的脸上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血就这么顺着那条破口流下,“这不是你们的特色吗?”
“嘭”地一声,蔡闫的头自那根线瞬间爆开,溅出的脑浆混着浓重的腐尸味沾了周齐一身。周齐面无表情地把剑收了回去,也不顾脸上的恶臭,一字一句,“是啊,这可是我们的特色。”
挪开冷兵头颅即爆,这可是失传已久的秘术呢。
咒尸。
将兄弟们的尸体一一埋好,除了蔡闫那具被控制了的被腐蚀掉了之外,一排的坟头让周齐沉默,一身肃杀地回寨。也就没有看到在他走后,一个碗口大小的福禄娃娃推着一个小车过来,头系红绳,身上穿着红黑相间的唐装,上面别着几个八宝五福蝙蝠扣,喜气洋洋,红红火火。圆圆的脸蛋红扑扑的面颊,憨态可掬。小车是四方的轴,接着周围细小的数根木条,竖起一个不断滚动的车轮子,在那儿骨碌碌地转着。
在它的身后,又是一个福禄娃娃,一个,两个,三个...直到整齐地站成一排后,才停了下来。一个个憨态可掬的福禄娃娃的脸上喜气洋洋,蓦地,像是听到了什么号令一般,一齐机械地动了起来,一步步,将小车推到周齐刚刚埋下尸体的地方,一个坑一辆小车,竟是刚刚好的三十六个。
“多么可爱的孩子们呀~”一个极飘渺的声音像是从天的另一头传来,顷刻之间吹散在了空气中。
“我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