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墨池被曲直一个电话叫去开会的时候,心神还有些恍惚。果然有事儿指望别人帮忙拿主意是不靠谱的,小师伯出关并没有促使他做出什么决定,反而因为它那些零零碎碎的话,秦墨池心里更加犹豫起来。他相信荣辛是一门心思盼着阿骊活过来的,但恰恰是他太过殷切的心情,让秦墨池觉得很不踏实。恋爱中的人都智商为负,这一条规律在妖族当中似乎也同样适用。荣辛表现的太不顾一切了,甚至有点儿疯狂,看上去不够理智。这种状态让秦墨池觉得,要全然相信他是很不靠谱的。但这样的问题,要怎样决定才算理智呢?秦墨池自己也不知道。这几天他脑子里全是这事儿,一会儿想着阿骊活过来,他们母子团聚如何如何美满,还可以让阿骊揍荣辛一顿给他报仇;一会儿又想着万一法术失败,阿骊的最后一丝魂魄也像天青草似的逸散,从此之后可就再无相见的可能了……秦墨池顶着乌黑的眼圈长长叹气。正在发言的曲直咳嗽了一声,警告地看了他一眼。秦墨池识趣的把跑远了的思绪拽回来。“情况目前来说就是这样,”曲直放下手里的资料,表情稍稍有些沉重,“从赵家提供的资料来看,当初与道门中人交往过密的那位赵家先祖确实是知情的,而那把被抢走的斧头,不出差错的话,很有可能就是道家七宫之一的开阳斧。”开阳斧……秦墨池忽然回过味儿来,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老天爷,他在说开阳斧,道家七宫、上古神兵……他回忆起电闪雷鸣之间那把霸气外露的金色大斧,再看看掌心里时隐时现的天玑弩,心里有种做梦似的恍惚。传说里,这七件兵器已经沉睡了上千年,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它们在这个时代陆续醒来?是封印的能量慢慢耗尽?还是在这个时代,在这一片地界上,有什么特殊的东西在召唤着它们?开阳斧、天玑弩,再加上被人从终南山偷走的天枢弓,七件兵器已经有三件现世,不管秦墨池愿意不愿意,他都已经被卷了进去。而且那夜偷开阳斧的那人已经认出了他掌中的天玑弩,只怕等他养好精神,就会回来取他的命了。秦墨池又一次不识趣的打断了领导的讲话,“我有重要情况要单独跟你汇报!”曲直见他哭丧着脸,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也不好批评他,只是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稍等,然后对办公室里的其他人说:“先是终南山司马家的天枢弓,现在是临海赵家的开阳斧,这两件案子作案手法颇有些相似之处,我会向上面打报告,要求跟陕西‘特事科’分部的同志们合作,争取早日破案。”接下来江树摇又汇报了一下寻找嫌疑人那坤的情况,那坤手下的产业“一品堂”目前还在正常营业,业务往来均由手下的几个掌柜负责,据他们说,最近几天那坤并没有跟他们联系过,工作方面的事情都是事先交代好的——似乎那坤早有离开的打算。大千世界,茫茫人海,找人不好找,要找修士就更难。虽然“特事科”有自己的渠道发布追缉令,但修士随意找个人迹罕至的地方闭关,一晃便是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特事科”里的工作人员以凡人居多,有几人能活到那时候等着抓人?再者修士改换容貌也十分容易,越是法力高深的修士,越是不容易被人认出真身。故而在城市里犯了案子的修士或妖修,最常见的下场就是逃走。这一逃,通常便是不了了之了——只要别再回来。曲直面对这样的情况也颇觉头疼,但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的,吩咐余晴去整理那坤的资料,准备写报告申请他的追缉令。秦墨池听到这里,心里隐隐有些替李野渡难过,因为那坤成了嫌疑人,他现在暂时不能再接触“特事科”的工作了,整天就留在星海大厦秦墨池的工作室里帮忙打杂,虽然他的反应还算平静,但秦墨池还是能感觉到他并不开心。曲直安排好工作,把人都打发走了,这才松了口气,站起身泡了两杯茶,递给秦墨池一杯,随口问道:“你刚说有情况要反映?”秦墨池神识外放,在办公室周围布下一个结界,确定没人偷听他们谈话,这才愁眉苦脸地说:“曲哥,事情大条了,天玑弩在我手里。”曲直嘴里的茶水咕咚咽了下去,差点儿把自己烫死,“啥?!”秦墨池摊开手,将真元注入天玑弩中。曲直看不见他手里拿着什么,但空气中突然间出现的巨大的能量波动他不可能感觉不到,脸色顿时变了,“你怎么知道这是天玑弩?”话说这东西怎么才能现出原形来让人看看?就这么明晃晃的对着他的手指头说话,感觉好像是皇帝的新衣裳……这该不会是一个考验智商的脑筋急转弯吧?!秦墨池老老实实地交代情况,“一开始我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东西,那天晚上在赵宅,那个拿走开阳斧的人被我射了一箭,天玑弩这个名字……是他说的。”他把当时的情况详细描述了一遍,重点强调了自己担忧,“如果天枢弓也是他偷的,那他现在有了开阳斧,下一个会不会是天玑弩?”曲直木然地看着他,整个人还处在震惊当中。如果真是天玑弩……那可是上古神兵,怎么跟打折的大白菜似的,一个接一个的往外蹦?曲直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先停停,“你先说说你怎么弄来这东西的?”秦墨池说:“八道岭的猞猁姑娘刚进城的时候,带来几样古董要出手。天玑弩那时候还是个小发簪的模样,古董店里的师父不认识是什么材料,不肯收。我觉得猞猁姑娘也挺缺钱的,再加上东西也挺新奇,就花了三千块钱,自己留下了。”曲直扶额,这是什么样的狗屎运啊……“后来我有了妖力……”秦墨池隐晦的提了一下自己的情况,他知道曲直心里都清楚,要不也不会那么痛快把他招进来,“无意间试着往里注入一些真元,然后簪子就跟个折叠玩具似的,一点一点打开了……”曲直心里总算平衡一点儿了。好吧,就算运气好拿到这东西,没有秦墨池老妈那近千年的妖力,只怕也玩不转。这个世界,总归还是要靠实力说话的。心态平衡的曲队长和颜悦色的安慰自己担惊受怕的下属,“天玑弩我会想办法求证,暂时也会替你保密。不过猞猁姑娘那边,我要派人调查一下,看看它是从哪儿弄来的。偷走开阳斧的人那天受伤不轻,再次出手之前肯定会先把自己的伤养好,所以短时间内你还是安全的。但也不排除他有其他帮手,所以你最近不要到处跑,有什么异常情况及时报告。”秦墨池连忙答应。曲直又拿来纸笔,让秦墨池把他掌心里的天玑弩画下来,以便在查找资料的时候做一个比对。秦墨池是设计师,虽然左手不如右手灵活,但画张图而已,对他来说是小意思。曲直拿着他画的图纸,挺感慨地拍拍他的肩膀,“你说你小子到底是个什么运气?走到哪儿都跟唐僧肉似的?先是妖丹的事儿被妖怪追着跑,现在又莫名其妙的拿到这么稀罕的东西……啧,也不知是福是祸,小心点儿吧。”秦墨池也无奈,“我会的。”走到办公室的门口,又听曲直说:“还有一件事,荣辛的报告上面批复下来了,同意他接手赵青的……呃,尸体。”秦墨池僵了一下,心情顿时复杂得不行。曲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事儿,沉默了片刻,摆摆手说:“算了,我也不说什么了,你们自己回去商量吧。”秦墨池游魂似的回到星海大厦,也没心情去管工作室的事儿,直接回了家。一进门就看见荣辛已经在等着他了,手里捧着茶杯,神色间竟有些紧张的意味。李野渡坐在他对面,拿着ipad玩游戏,一脸跟这人没话可聊的表情,只有清宁最忙,在茶几上一边走来走去,一边气咻咻地盯着荣辛,也不知当年被吞下去的深仇大恨到底报了没有。秦墨池自然知道荣辛是来干什么的,他都知道的消息,荣辛肯定也知道了。可是秦墨池并没有拿定主意,这会儿看见荣辛,只觉得心烦。“你现在好像很闲?”荣辛放下茶杯,很专注地看他,“我只说一句话。秦墨池,你虽然有阿骊的妖力,但你并没有修炼的意愿,严格说来你并不是道门中人。你之前或许没有想过,但凡人寿命也就区区数十年而已,你死了,依附在你识海中的阿骊的魂魄也就散了——就像赵青与天青草一样。到拿时便是神仙也没办法。”秦墨池心头震动,一时愣在那里。荣辛又说:“你若现在将阿骊唤醒,她本来就是道门中人,从现在开始修炼,未尝没有重返大道的希望……你自己想想吧。”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棵草。引出阿骊魂魄的法术是在秦墨池昏睡中完成的。待他睁眼,荣辛已经带着一脑门子的汗珠,惊喜不已地围着赵青团团转了。清宁也有些躁动不安,颠着小脚在床边走来走去,不时的停下来嗅一嗅她的鬓角。每逢这个时候,荣辛盯着它的眼神都跟刀子似的。秦墨池头痛欲裂,视线都有些模糊,看着赵青那张依然沉睡的漂亮的脸,只觉得哪里都不对劲。片刻之后反应过来,这张脸正在朝着一个颇令他眼熟的方向改变。原本是一张略显丰腴的鹅蛋脸,此时此刻,下巴的线条却变得娇俏了起来,眉峰的弧度变得柔和,眼尾的线条也被拉长,悄然上挑。秦墨池恍然间找到了几分曾在梦中看到过的熟悉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