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墨池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在朱权身上一定有什么东西,否则仅凭他一人之力,区区数百年的修为,哪怕他天赋异禀也不可能同时驾驭七件兵器。[燃^文^书库][www].[774][buy].[com]他能够感觉到那种磅礴的力量,但却不知它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或许是修真界法力强大的灵物,或许是某种不为人知的能量源。唯一能够肯定的,就是朱权为了今夜的这一场大戏,确实做足了准备。
他是势在必得。
秦墨池顾不得擦拭一下唇边的血渍,盘膝坐下,催动内元,在修补受损经脉的同时,他希望能够通过他和天玑弩之间的感应,将它召回自己身边。如果可以,他并不希望朱权真的开启什么时空之门,将他送回大明朝去报仇雪恨。曲直一早开会的时候就说过,如果这个阵法真的能够打开,那么它形成的能量漩涡将造成极其可怕的后果,很多的人、甚至附近的城镇都会被卷入其中,迷失在不知名的时空之中。
那将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秦墨池头一次毫无保留的将自己所有的力量都催发出来。他的母亲将自己毕生修为传承于他,并不是仅仅是为了让他知道自己真实的出身。
天玑弩微微颤动。
它由秦墨池的经脉中获得解开封印的能量,秦墨池的力量对它而言有一种难以抵挡的吸引力。
朱权几乎立即就察觉了秦墨池的小动作,不过在他看来,天玑弩破体而出,对秦墨池已经造成重创,即便他有些什么小动作,想要以一身之力对抗北斗七星形成的巨大的能量场,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无声的咒语像一条坚韧的纽带,将七件兵器牢牢地束缚在了它们本应该停留的位置上。天光渐亮,灰黛色的天空之中,金色的虚影时隐时现,然而彼此之间那种奇特的联系却仿佛越来越紧密。
秦墨池的额头渐渐沁出一层冷汗。
青鸾的身影掠过将明而未明的星空,长长的尾羽璀璨夺目,仿佛将天边的第一抹霞光尽数吸附在了自己的身上。
朱权眼里露出惊异的神色,随即便明白过来。历朝历代皆视凤鸾为瑞祥,凤鸾现世,乃是最体面不过的事情,巴不得大肆宣传,哪里肯加以阻拦,故而皇陵的结界是绝不会将它们阻隔在外的。
朱权心里暗暗道一声不妙。
青鸾绕着北斗七星团团飞舞,它身上自带的一股祥和之气与七星之间彼此呼应,形成一种微妙的联系。
站在七星之下的朱权骇然发现在他和七星之间,不知怎么就仿佛多出了一层隔阂。他一双泛红的眼睛紧紧盯住了半空中翻飞的青鸾,一咬牙,催动一张真元符,烈火一般朝着青鸾扑了过去。
青鸾却毫不畏惧,一张口便将那一团真元火吞了下去。片刻之后,又从嘴里吐出一个硕大的火球来。
火球炸裂,天玑弩剧烈震动,摇摇欲坠。
朱权双手结印,嘴里念诵繁复的咒语,硬是将天玑弩又压回了本位。
隔着半个草场的另一端,秦墨池呼吸之间便觉得丹田中火烧一般,不似力竭,倒像是引动了什么机关,另有一股霸道的真元横空出世,秦墨池这才意识到之前阿骊的妖力强灌入体是何等的轻描淡写。这股霸道的妖力在他经脉中横冲直撞,所过之处,经脉几乎寸寸爆裂。秦墨池的皮肤上很快就皲裂开一道一道的细纹,鲜血缓缓渗出,不多时就染红了他身上那件浅色的衬衣。
这才是千年大妖真正的妖力。
秦墨池的视线渐渐模糊,只觉得丹田中越来越剧烈的痛感几乎要遮蔽了他所有的感官,耳畔尽是血液汩汩流动的声音和心脏一下一下轰鸣般的跳动。
青鸾发出的清唳及时的拉回了秦墨池渐渐模糊的神智。他从清宁的鸣叫声中不仅听出了担忧,更听出了一种焦灼的提醒。
秦墨池强打精神,艰难的引动经脉中的妖力召唤天玑弩。
天玑弩在本位之上震动不已。
朱权怒吼一声,双掌之中亮光大炽,再一次将天玑弩压回了本位。
李野渡睁开眼,眼前仍是一团昏黑,潮湿的草气扑鼻而来,让他一度以为自己还被困在记忆深处新疆的草场上。然而片刻之后,他就发现事情不对,虽然他所在的地方也是一片茂密的草场,但不同的地域,星辰的角度、空气湿润的程度都是不同的,甚至北地的青草,与中原地区的草也有着迥异的区别。
李野渡从草地上爬起来,很快就注意到了远处的草坡后面隐隐激荡而起的能量波动。他连忙朝着那处地方跑去,手脚并用地爬上山坡,刚一探头,就看见不远处的草场上方,一片蓝莹莹的亮光中上下翻飞的青鸾的身影。
青鸾吐出一个耀眼的火球,也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砰然间在半空中炸裂开来。即便离得远,李野渡也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灼人的气浪。紧接着,他就借着那一团炸裂燃起的光线看见了不远处以一己之力支撑着七件兵器的朱权和他的对面浑身浴血的秦墨池。
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李野渡也看出秦墨池的情况不大好了。他身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看着几乎就是走火入魔的症状了,尤其要命的是,他已经无力维持自己无意识的坚守了二十多年的人形,额头浮现出浅浅一层黑黄色的斑纹,两只毛茸茸的耳朵也开始在发间时隐时现。
就算李野渡什么都还没摸清,也知道情况不大妙了。
从李野渡的角度正好能看到朱权的侧脸,以他对朱权的熟悉,只消看到他一下轻抿嘴角的动作,就知道这人已经对秦墨池动了杀念。李野渡再顾不得其他,撒丫子朝着秦墨池的方向狂奔而去。
阵法缓慢开启,而天玑弩却在本位上不断颤动,在朱权的压制和秦墨池的召唤这两股引力之间不住地颤动。
秦墨池的眼角已经渗出了血珠。
天玑弩的抖动愈发激烈,缓缓朝着秦墨池的方向移动,又一次偏离了本位。
朱权暗恨秦墨池,分出一股意识力凝成尖刀,无声无息地朝着秦墨池的心口疾射而去,刷然破开秦墨池布下的结界。
结界破碎,秦墨池登时警觉起来。然而天玑弩刚刚开始回应他的召唤,这个节骨眼上他是万万不敢擅动的。
一道亮光从一旁闪过,有什么东西挡在了秦墨池的胸前。他听到科拉一声响,像是木牌裂开的声音。
如此近距离的震荡令秦墨池喉头泛起一阵腥甜,他咬紧牙关勉强忍耐住,全身的妖力都被送入了天玑弩之中,竭力要将它拉回来。
天玑弩微微晃动了一下,又朝着秦墨池的方向偏移了两寸,渐渐远离自己的本位。
秦墨池心头一松,还没来及喘口气,就见眼前一片金光大盛,七件兵器在半空中疯狂旋转起来。
朱权大吼一声,声音中带着抑制不住的狂喜与惊怖。
李野渡趁着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阵法上,猫着腰跑过去拽起秦墨池,拉着他的一条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拖着他快步往后退。
秦墨池擦了一把嘴边的血沫子,声气微弱地问道:“你怎么才来?”他刚吊起来一口气,打算一鼓作气将天玑弩召回,便遇上阵法启动,拼尽全力释放的力量被尽数反震了回来,几乎掉了半条命。
“说来话长,”李野渡说:“以后跟你细说。这会儿阵法启动,咱们都有危险。”
“会被卷进去?”
李野渡无声的笑了笑,“阵法全部启动的话,别说咱们俩这么近的距离,整个西安市能不能保得住都还在两说。”
“……”秦墨池呆了一下,“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危险?”
李野渡轻声说:“生祭。”
秦墨池心底一寒。
“阵法全部开启之际,是需要生祭的。”李野渡沉默了一下,“详情我也说不清,偷听来的一耳朵话,也只能解释到这个份儿上了。”
“怎么能让阵法启动不了?”秦墨池最关心的就是这个。如果能够成功阻止这个据说杀伤力巨大的阵法,之后的问题都将不再是问题。
李野渡想了想,又说:“你再尽力一试,不必将天玑弩召回,只消让它偏离本位就行。所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懂么?”
秦墨池呆滞了一下,“你是说……”
李野渡指了指坡下状若疯癫的朱权,“赶紧的办正事儿。有啥要问以后再说。眼下我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个。”
清宁被阵法启动时卷起的能量波震出好远,直到这会儿才气喘吁吁的扑腾回来,半死不活地摔在秦墨池身边,进的气少出的气多。
秦墨池吓了一跳,“小师伯?”
清宁颤颤巍巍地抬了一下爪子,又虚弱无力地落了回去。
秦墨池还要再问,就听李野渡怒道,“这种时候帮不上忙就不要添乱了好吗?要死一边死去。你再拦着墨墨,我第一个捏死你。”
清宁被他吓住,直到秦墨池盘膝坐好,再一次催动妖力全力召唤天玑弩,它才哆嗦着小爪子轻声分辨,“我也不是没帮忙……这不是累极了么……”
李野渡估算了一下时间,猜到阵法能拖延到这会儿才开启,只怕都是清宁的功劳,便难得的放软了声气,抬手在清宁乱得跟抹布似的羽毛上摸了一把,“辛苦你了。”
清宁登时瞪圆了眼睛,这小子一向看它不顺眼,现在居然对他说辛苦……
李野渡又说:“你还有劲儿没有?如果有,还要请你帮个忙。”
清宁忙说:“什么忙?”
李野渡指了指朱权的方向,“你喷个火球出来,不需要很大的威力,只消在打在天权之上,震它一震就行。”
清宁拍着翅膀飞了起来,“小意思!”
秦墨池听到天权之名,斜扫了李野渡一眼,满心疑惑。
李野渡也不卖关子,主要是这个节骨眼上他不敢让秦墨池分心去琢磨不相干的事,便解释了一句,“七件兵器当中有一件与我师父定契,我猜就是天权刀。”当年火光之中倒下的那个黑影,很像是受了刀伤。
这种当口,秦墨池自然不会废话“你是咋猜到的呀”之类的,趁着清宁一个火球砸在了天权之上,猛然一个发力,将天玑弩拉拽得偏了一偏。
就在这一霎间,阵法嗡的一声响,北斗七星疾速旋转起来,耀眼的金光几乎连成一线。金光中央影影绰绰地浮现出一道门的形状。
朱权双目赤红,抬手便向秦墨池抓了过来。
李野渡时刻留心朱权的举动,在他转头望向秦墨池的一瞬间,用脚尖挑起昏倒在一旁的海云生,朝着朱权的方向踹了过去。
时机稍纵即逝,朱权到了这千钧一发之际,也顾不得许多,一把抓住海云生的手臂甩进了阵法当中。
阵法中亮起一团腥红的光。门的形状越发清晰,渐渐的,朱红色的大门、门上的铜钉兽环都一一浮现,在已经亮起的晨光中熠熠生辉。
朱权激动得不能自己,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大门慢慢打开,露出内里连绵不绝的金砖碧瓦,玉宇琼楼。
不仅仅是朱权,就连稍后几步的李野渡和秦墨池,眼瞅着虚空之中的盛世宫殿,也有一种眼花缭乱,目眩神迷之感。
威武巡视的侍卫、垂首听命的宫婢、对镜簪花的美人、奋笔疾书的官员……一幕一幕从他们的眼前闪过,恍若海市蜃楼。
画面最终停在了巍峨的大殿之前。御林军盔甲闪亮,木桩一般伫立在玉阶之下,肃杀之气扑面而来。层层玉阶之上,精雕细刻的祥云飞龙以及高高挑起的金色飞檐无一不在傲然传递着独属于帝王家不可冒犯的无上威严。
朱权着了魔一般,抬脚走了进去。
李野渡和秦墨池眼睁睁看着七件兵器在空气中分解为一堆凌乱的金色线条,接二连三地没入了阵法中央渐渐缩小的能量漩涡之中。
在阵法消失的最后一霎,秦墨池仿佛看见朱权的身影快步行走在宽旷的玉阶之上。
画面模糊了一下,随即扭曲,随着轰然阖拢的两扇朱红大门一起,消失在了天地间探出的第一缕光线之中。
风吹过耳,万籁俱寂。
秦墨池咳嗽了两声,抹了一把唇边咳出的鲜血,难以置信地看看李野渡,“这就……完事儿了?”
李野渡茫然的与他对视,“啊?!”
两人大眼瞪小眼,都有些不知所措。
半晌之后,李野渡犹豫地说:“阵法似乎并没有完全开启。”或许是天权受损,或许是天玑移位……真相到底如何,谁又说得清呢?!
不远处的草坡上,清宁费力地跳了起来,刚呼扇两下翅膀又狼狈不堪地摔了下来,几番挣扎,终于一屁|股坐在地上,娇气地嚎啕起来,“我的腿瘸了!残废了!小师侄……”
秦墨池哭笑不得地跑过去把这小祖宗抱了起来,耐心的替它顺顺毛,安慰它不会残废,即便残废也是天底下最漂亮的一个瘸子……然后他挨了清宁两巴掌,还得认命的送上自己的肩膀供它擦拭鼻涕眼泪。
秦墨池发愁地看看四周,“该往哪边走?”
李野渡想了想,“往西边走吧,西安市区应该是在西边。”
“这附近有厉害的结界。”
清宁哼哼唧唧地显摆,“我是瑞祥的象征,皇陵的结界是不会对我起作用的……你们又沾了我的光了。”
秦墨池失笑,“小师伯威武。”
清宁哼了一声,继续窝在小师侄的怀里哀叹自己今后可能会残废的悲惨鸟生。
李野渡扶着秦墨池走了两步,怎么看都觉得他怀里的青鸾很不顺眼。要让他说,秦墨池所受的伤可比这蠢鸟重的多了。
秦墨池看出他眼中的不善,忙打岔说:“你师父是如愿以偿的回去了?”
李野渡冷笑,“回去是回去了,是不是如愿以偿,这就不好说了。”
秦墨池忙问,“什么意思?”
李野渡反问他,“你注意到虚境之中的那些人了吗?”
秦墨池疑惑地点头,从他们的穿戴打扮来看,确实是明代的风格没错。
“有很多官员在撰写什么东西……”李野渡的眼里流露出意味不明的神色,像是幸灾乐祸,又仿佛有些同情,“如果你留意他们在写什么的话……”
这个秦墨池还真没留意。
“如果我没猜错,”李野渡轻声说:“那些人是在编撰《永乐大典》。”
秦墨池的嘴巴张成了一个大大的“o”形。
编撰《永乐大典》是朱棣坐稳了皇位之后的事情。他既然能将手握重兵的朱权压制得终其一生只能在田园之间做个闲云野鹤,想来也是极厉害的人物——此时此刻,他已是一朝天子,而朱权仍是解甲归田的逍遥王爷……
不知多活了数百年的经历,能不能帮着朱权改善自己尴尬的处境?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李野渡叹了口气,“不知师父他会不会后悔这几百年的筹谋……”
秦墨池也沉默了。
这世间原本就是如此,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谁又能真正斗过老天呢?
李野渡拉起秦墨池的手,关切地问他,“要不要休息一下再走?”
秦墨池摇摇头,“快些出去吧。这阴森森的地方我一秒钟也不想多呆。我娘他们大概也都急坏了。”
李野渡替他整理一下头发,轻声说:“等出去了,你有什么打算?”
秦墨池拿脸颊轻轻蹭了蹭清宁头顶上绚丽的翎羽,惬意地说:“好多打算呢。想带着我娘到处走一走,坐大船、坐飞机、看看世界各地的风景,尝遍各地的美食,还要给她买好多漂亮的发簪。”
“哦。”李野渡干巴巴地看着他,“没别的啦?”
秦墨池笑着说:“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李野渡心头微跳,“什么礼物?”
秦墨池扬起笑脸,“是一对戒指。”
李野渡狂喜之下,几乎失语。愣怔片刻,抬手抱住秦墨池,紧紧搂进怀中。
秦墨池把头搭在他肩上,闭上双眼,嘴角却露出微笑。
清宁窝在秦墨池怀里刚刚睡着,就被挤了个半死,唧的一声尖叫,嘴里喷出一个火球朝着李野渡砸了过去,“滚开!死流|氓!再敢占老子的便宜,老子一把火烧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