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芷仙忍住万分的恶心,喝了那所谓的“药”后,静静坐在木床之上,孤独的透过窗户,看着外面透进的绿意。
此时已是深秋初冬,下山时,峨眉山里除了自己所居的凝碧仙府外已是一片冰雪,一路南来,却不曾想这百蛮山中也处处如初春一般,一片生机盎然。
但初来百蛮山时,感受到的令人舒心的生命气息此时反而让裘芷仙一片茫然。
不是害怕,而是害怕以后的不知所措。
被巫族偷袭,那恐怖的飞弩,弥散的毒雾,还有那让人痛苦的飞刀……
石生师兄为了救自己,不得不与那些东西对抗。
他是有两界牌的,可以随时逃遁而去,但他没有,然后,自己昏迷前的最后一瞬,是那瘦如枯柴的妖人,使着飞刀,刺向了石生的后背。
再次醒来,已与石生师兄双双被俘,然后,便见到了金蝉诸人口中,穷凶极穷的唐石。
这如果是一场噩梦,能不能快点醒来。
……
赤身洞府门口,一道人影急速掠出,正是唐石!
郑元规葫中所剩灵药内,足有十数种均是疗伤、复体的药效强劲之物,如此数日,借万年温玉与灵药之功,他身中创伤已然全复。
虽第二元神仍在昏迷未能唤醒,本体元神也还有些萎靡影响自己神识,但元神恢复本就不可一蹴而就,只得慢慢温养。
而屠时带回来的头驼,已然完成了他的使命,早早的下了地狱。
自己借由屠时向此时正在姑婆岭的史南溪传话,说郑元规此时正在赤身洞府继承列霸多所留功法,一时半会动身不得,而那冯吾道人,早已流连多情巫女之间,不舍离开!
而此时,百蛮山中另一修道山头的绿袍老祖也被峨眉所灭,所剩弟子正在赤身洞附近盘旋,只因绿袍、列霸多二人旧日有隙,战过数场,郑元规不好相劝,如史南溪劝人来说,他们定当乐意与峨眉为敌。
果然,史南溪一听,立派法胜前往充当说客,而屠时也借机告退,与法胜同行,结果途中一忽悠外加用强,法胜便来到了此地,千里给唐石送了遁功。
可怜那头驼,火灵珠一祭便被吓了个半死……
现在唐石出关,则是要要了却这一桩困果……
“三师兄……宗主,你出关了!”
功绩殿内,随引见到唐石,略有吃惊,而此地其余几名族老,也赶紧起身施礼。
唐石点头,看了随引一眼,转身离开,随引知其意,立即跟了过去,不一会儿,师兄弟二人又回到了洞府内。
“师兄,这么快就恢复了?”
“郑元规所留灵丹功效无量,现在已无大碍!五师弟呢?”
“五师兄,去处理郑元规所留门徒与烈空族老所抓的有异心的门徒去了!”
唐石点头,道:“好,此事由五师弟处理即可,我这里,有一事需八师弟出面!”
“何事?”
唐石微微一笑:“你选几名修炼百毒魔功的门徒,去一趟姑婆岭!”
“啊,五师兄,不是刚去了那里吗?”
“不错,他去之时,是借列霸多弟子之名,而你去,则须举绿袍老祖之旗!”
随引一惊,不明唐石之意,唐石哈哈一笑,将原委一一道来。
“八师弟,法胜遁功于我等均有大益,我等虽与史南溪之流同为异派,但我等早知峨眉势大,现今绝对不可力敌,有这遁功在手,如遇峨眉高手,就算不敌也有机会逃脱……”
“师兄言下之意,我与五师兄,也可修这遁功!”
“当然!”
唐石见随引神情激动,当即应道,“你这一行,只为不让史南溪起疑,依我看,他这一次必败但绝不致身死!
而他又与郑元规交好,我借五师弟之口唬他,若八师弟此时带着几名修炼百毒魔功之人前去助阵,自可消除他心中疑虑!”
“不过……”
随引正想应下,唐石立即压住了他,继续说道,“金蝉等人全都识你,你需得小心应付,见史南溪时,可露真容,一旦出发,须得遮面!
且动手之时,你只在史南溪等人身后摇旗呐喊,若非万一,绝计不可出手,若出手,必假使法宝与峨眉中人一触便溃,另,所带门徒,一个都不能留!”
“是!”
随引一愣,随即点头。
“好,师弟,我这便传你七星遁法口决,你自当时时体悟,切记我所嘱之事!此事虽注定失败,但你此行,只为结识同道,若能损伤峨眉,也是大功一件!
五师弟已有百毒烟岚连珠飞弩,而灵木套剑一时半会也炼制不出,你手中无趁手法宝,待你回山,我自当将郑元规所留飞剑传于你手!”
随引当即大喜!
……
随引带着三名精心挑选出来的门徒离开后,唐石踏上了裘芷仙所居的木屋。
唐石当日被石生吸引,对这女子倒没过多关注,但此时,看她端坐床沿,不由得心里一阵叹息。
真是,有点美啊。
被自己毒焰烧过的脸在各种药虫的治疗下结痂全褪,新肉粉嫩光滑,而上面还未褪完的毒斑,就像给她画上了透明的假面,也是她肌肤最好的陪衬。
柔美的五官体现在脸,一眼看去,就似看尽了书中描绘的中国古代所有温柔端庄美女的具像,它们在脑海中生成,却在眼前凝聚。
只是,这个女子的眼神,有些木然。
唐石慢慢的走了过去。
裘芷仙服下药水静坐床边,不一会便腹如刀绞,脸皮下面似有虫群奔袭,麻痒无比。
一动弹,痛、痒就会移位,她只得强忍不适,如木头一般,就连痛苦的表情都不敢多做。
脚步声从木梯上传来,比这数日来定时出现的巫女沉重了许多,她心里一紧,却不敢偏头去看,待来人闯入视线走到了跟前,她的心,早已沉到了谷底。
那个恶魔!
“恢复得不错!”
唐石开口,随即右手一翻,手里出现了指甲盖大小、晶莹剔透、外溢着阵阵清香的粉末,然后向裘芷仙嘴里送去。
“张嘴!”
裘芷仙下意识的张口,身上又是一痛,紧接着那粉末飘入口中,转瞬化为股股温流,顺喉而下。
腥中的疼痛、脸上的麻痒渐渐消失。
就连好脸上不断跳动的毒斑,也在悄悄失去生命。
“石生师兄呢?”
许久,裘芷仙开口。
“他活得挺好,我希望,你也能活得挺好!”
唐石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缓缓的说着,“不过,你可能不能再叫他师兄了!”
裘芷仙没有躲闪,没有挣扎,听着唐石之言,心里一惊:“为什么?”
“他已经决定,拜入我宗门之内,与峨眉从此再无瓜葛!”
“我不信!”
裘芷仙一愣,随即将唐石的手打掉,激动的道,“你这妖人,用别人亲人性命胁迫别人,好不卑鄙……”
“啪!”
唐石反手就是一掌,重重打在裘芷仙脸上,裘芷仙顿时身子腾空,在空中急转数圈,重重砸上了木床。
“哗!”
木床顿时粉碎成碴,裘芷仙也掉落在地。
这一掌唐石使了巧劲,有大部分的力道借由裘芷仙透体落床,否则此时碎的可能不是木床,而是裘芷仙的整个头颅!
“哇!”
裘芷仙瘫趴在地,口中喷出一口鲜血,身子颤动已如抽搐,唐石冷哼一声,手里法力一驭,将其翻了个面。
“这个世界,没有人能胁迫谁,他只是做了个选择而已,至于你,就好好的活在这里,静静的当个木头美人!
否则,这百巫族中,还有无数未曾婚配的男子,我不介意将你送给‘他们’,说不定时间一长,你还能和‘他们’一起,自行创造一个部落!”
“他们”二字,唐石读的很重,裘芷仙听得此话,身子如坠冰窖,眼前的一切都似变得模糊了起来,然后她就看见了唐石描绘的所有。
无数面目狰狞,丑恶的巫族男人,正朝她扑了过来。
“啊!”
她颤抖着尖叫,唐石的声音又自响起,“我相信,你没有死的勇气,不然你真阴被夺,不待妙一夫人救你,你早就死了,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
后面,你会看见石生的!相信我,如果我觉得你蛊惑、撺掇他做什么不好的事,我刚刚说的话,肯定会变成现实!”
唐石说完,转身就走,待得下了木楼,瞧了一眼恭敬站在一旁的巫女,唐石说道:“虫药以后不必再送!她刚刚摔了一跤受了损伤,待她身体恢复后,除了不能出寨,她要在族寨中游玩,都随她。另外,给她换个床!”
“是!”
木屋内,裘芷仙这时才感到脸上与身上火辣的痛感,可与唐石所说之事一比,这些痛感,瞬间又不痛了!
……
“谁是逐烈?”
五毒窟六层的囚牢中,屠时隔着数根栅栏看着里面身被如被万兽啃噬过的一群少年问道。
烈空立即当了翻译。
“我,会说汉话!”
牢室里,逐烈摇晃着,从墙角站起,倚墙而立,缓缓开口。
屠时一笑,转而又看向旁边牢室里的尤珠:“他们,是你找出来的?”
“是!”
尤珠磕磕巴巴,也用着不太纯熟的汉语说起了此事。
“你这个,猪啰般无耻的杂碎!”
听着尤珠将他自己摘得一干二净,而此事也变成了他一手筹划之功,逐烈愤怒的吼道。
屠时不置可否,转头看向烈空:“烈空族老,依部落规矩,背叛之人,该受何惩处?”
“呃?”
烈空一愣,实不知为何屠时突然问了过来,他略一沉吟,开口道,“自然,便是杀了!”
“好!”
屠时哈哈大笑,身中飞出一柄长剑,只绕烈空头颈一圈,便将其头颅割下。
此事快到极致,众少年眼前一恍,便见飞剑金光耀眼,光芒一消,视线恢复之时,烈空已身首异处,从斩断的脖颈处喷涌而出的鲜血,早将屠时身子全数浸湿,而倒地的尸身,仍在不停的流淌着血液!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屠时冷哼一声,毫不在意身中鲜血,将黄精剑一收,“你领郑元规入寨,心思难测,但你活了这么久,都不知在力量之前,所有的心思全是无谓之举?我与我师兄,怎会有空去理你的小动作?”
说着,屠时抬头,又看向了面前的少年。
“烈空非我宗门之人又身为巫族,自然当以巫族规矩行事,而你们却与他不同,你们即便对宗主心有误解,那也是拜其为教祖、入了宗门之人,身为百蛮宗长老,未曾了解过门徒的内心,这,是我之责!”
逐烈听屠时缓缓说着,心中不知何意,正欲开口,屠时已紧紧盯了过来:“现在,你且说说,为何你心怀不轨,还召集如此多人,意欲对宗主不利?”
逐烈一听,正想说族巫战死,部落被吞,但转眼一想,倘若族巫存活,部落尚在,那是不是,自己就如被自己杀死的骨坎二人一般,心喜现状?
“你觉得,我百蛮宗,是何般存在?”
见逐烈不语,屠时又自问自答道,“列霸多活着时,从未想起穷山恶水中诸部落的你们,但现在他死了,我师兄立了百蛮宗,意在整合整个百蛮诸部!
他不计亲疏,设立功绩楼,无论是谁,就连自身修行进步都能获取功绩点去换取宗门内所藏功法、法宝与各种幡旗、法阵制法,你是觉得,这样不好?
当然,与你族巫战死,部落被吞相比,这些需要努力才能做成的事情当然不好!
而且现在功绩楼所涉之人,只在烈族族寨之中遴选,就算百巫诸部,也只有你等部落族巫与你们这些少数的天才才可享有此权,但这只因我百蛮宗还不够强大!
在百蛮山外,还有无数强敌想要灭掉我们、灭掉整个百巫,我们不得不圈选一地,悄悄修炼,待到宗门强大之时,此举定会推行至整个百蛮山中,到时,诸巫合一,百巫之部以百蛮宗之名屹立于世,你觉得,不好么?”
屠时说完,逐烈一阵头晕目眩,他只觉得,屠时再说下去,他便是整个巫族的罪人。
但屠时见他神态,便不可能轻易放过他:“百蛮山中毒物繁多,无论何部,均会养蛊,待百虫百炼成蛊之时,你们才可凭此对付其它的毒虫,但依你年岁,你可踏遍整个百蛮山,见过所有部落里的蛊虫?
百蛮山中既生毒物,那也有猛兽,无论何部,也都融有兽身,而依你年岁,你可曾走过所有部落,见过所有的兽身族巫?
你没有,只因部落一成,诸事均定,若无百蛮宗,你终身便只会在你那小小的、被划定的圈子里打转,轻易不敢出圈,即便你天资优异,从巫徒中脱颖而出成了你部族巫,你也依旧一样!
你就像一只掉进了深坑里的虫子,见到的天,永远都只是那么一小块,从来不会知道,在你见到的天之外,还有广袤到你根本无法想象的天地。”
屠时说完,看了诸人一圈:“你们加入了百蛮宗,便已从深坑里跳了出来,但你们居然在害怕,居然想再次回到自己所在的深坑里!
但是,请看看你们四周,除你们之外,绝大多数的虫子,是不会愿意回去的,就算你杀了宗主,杀了我,杀了你认为一切该杀的人,但见过了外面的天空的绝大多数人,都不会与你们同行,你们,会与整个巫族为敌!”
“你不要,再说了!”
逐烈艰难的开口,他就好似躲在屋子里的一个小孩,被屠时强行从窗户外面抓了出来,看见外面绚烂的风景,又被雷光霹雳反复的鞭打,在这一时刻,他只觉得自己往日所想,好似都碎得稀烂!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在这个时候居然忘了自己族巫被杀,部落也被吞了,只枉自陷入了一种莫名的自我怀疑与否定之中。
“你们以往为了自己的族巫、为了自己的部落,产生的愤恨我可全然不计,因为只要你们跟着我们的脚步走下去,终会发现,我们的目标,都是一样的!”
屠时说着,抬手一指,黄精剑再从手中飞出,直落尤珠之身,光芒又自乍现而没,尤珠已一脸不敢相信的与烈空一般,身首异处。
飞剑来临那电光火石之际,他还在默默念叨兄长之名,还在想着如何接近唐石,却不曾想,这居然会变成遗愿!
“烈族早日有霸多崛起,心气在诸巫之中高到没边,他们从未想过与你们分享整个天空!
即便现在烈空已死,但烈族中,仍有大把的人,不想你们占据他们的族寨,不想你们修炼宗主所传的功法,不想你们与他们一样强大起来,不想诸巫与他们一起面对这漂亮无边的天空!
这些人,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在这其中,尤珠这个黑牙部巫徒的弟弟,便是烈空族老找来,挑拨、撺掇我等矛盾之人,他想借我,借百蛮宗的手,将想要百蛮宗强大、诸巫强大的人全数杀掉!
但宗主何等英明,早已看穿了这一切!所以,当日宗主只杀郑元规,而未动你们,这几日,他一直在等,等着烈族族中所有潜伏的、妄想破坏这一切布局的顽固份子跳出来。
现在,以烈空为首的人,已经落入到了我们的视线里,如果你们想要与我等一起,带领整个巫族前进,那就与我,一起将这些人,全数杀了!”
诸少年身具法力,融汇贯通之能早以远胜常人,虽内里仅有逐烈与另外一人可说汉话,但对于听,却是没了障碍,这时听得屠时之言,他们个个神色略显亢奋,不断在墙壁着摩挲着自己的手掌,屠时见状,心里暗骂一句,又自大吼:“宗门不责罚你等起异心之罪,从未想过抛弃你们,只望你们想通此理重回宗门怀抱与我等一起共迎强敌,一同强大,难道,你们就如此害怕势大的烈族,而不愿与我同行?”
“屠长老,我,愿往!”
逐烈面色苍白,低头轻语,接着他转头又说了一句,诸位少年全数低头一拜,口中气势如虹吼道。
翻译过来,那便是“屠长老,xx部xxx,愿往!”
屠时见状,顿时长出口气,一时间身心俱乏,说服、利用这群少年来剔除烈族里一些顽固的族老与其亲信,着实太他妈累了,如果下次还有这种事的话,自己必须坚决无比的拒绝三师兄。
不行,下次不能有这种事了,一旦发现苗头,自己一定要在三师兄吩咐之前,将这些人全数杀了!
哪怕是上万之数,一剑一个,这事也要这样干!
想到这,屠时目光瞟了一眼整个囚室,才发现郑元规所收门徒几人,正蜷缩在另一牢室内。
妈的,赶快结束!
老子一个配角,这一章就说了差不多在整本书里所有的话,着实,有些欠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