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贺颖儿母女被安置在柴房,阮家的深宅内院却平静地诡异。
丫鬟们低垂着头行色匆匆,却都井然有序地进出竹翠园。
沈婆子白着脸入了竹翠园,进了内屋,头抬都不敢抬,只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唐氏站在阮老太太跟前,她屏气凝神,双手放在胸前,却将那月白的手绢拧了半个圈。
老太太坐在主位,眼角的细纹因半眯着而刻画出了危险的沟壑。
阮文慧坐在老太太身侧,一张秀美的容颜上盛满了雷霆之怒,此刻正气得胸口阵痛,一双小手轻轻拍着她的胸口。
老太太本是盛怒,见赵芝兰这番孝顺,怒气也平缓了许多。
阮文慧的眼眸一闪,回头对女儿点了下头。
“沈妈妈,这事你做的欠了些火候。”
老太太发话,沈婆子身子抖如筛糠,她忙给了自己几个响亮的巴掌,道:“奴婢无能。”
唐氏瞥了她一样,心底有些惴惴难安。
老太太这话表面上呵斥的是这老奴才,可也是在敲打自己。
她不禁抬眼朝阮文慧使了个眼色,阮文慧不动声色地劝起了老太太。
“娘,是我小看了那个贱婢。他们如此扫我们阮家的颜面,势必要付出代价。”阮文慧说着,眼底淬出了狠毒的光来,她低眉看向柴房的方向,笑道:“活着,未必比死了好受。”
逼仄狭小的柴房里头散发着一股燥闷难闻的味道,贺颖儿轻轻地拍着范丽娘的背,她环视了下这周围,眼底不见一丝窘迫不安。
范丽娘悠悠转醒,看到眼前的柴房,她有些不安,见女儿在拍着自己的背,便将贺颖儿抱了起来,一边拍着锁地死死的房门,却不见任何回应。
她沉默了。
想到了贺天的前程,她泪如泉涌。
贺颖儿轻轻地叹了口气,拿起手帕擦干范丽娘的眼泪。
“娘,他们是万万不会动爹爹的。一会儿必会有人领我们去绣房。入这阮府,咱们的双面绣是不能露的,寻常的做点无碍。”
贺颖儿一一点明,她沉吟了下,复又说道:“娘,经过我们今日这一闹,阮府是不敢将我们怎么样了。因下个月便是阮老太太生辰,咱们将双面绣放在那时候显露出来。”
阮老太太生辰,请的可是邕州有头有脸的人来。
达官贵人遍布,那时候才是贺家刺绣一举得名的好时机。
范丽娘看着女儿,心思回转之时,不免脱口而出。
“他们为何不会毁了你爹爹的仕途?难道你爹爹当真是什么香馍馍,非要嫁给他不成?”
贺颖儿点头,当真!
但,恐怕还有别的原因,阮文慧如此着急,下手又快又狠,怕是有什么事等不及了要下嫁。
“娘,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那帮我们修坟的大师吗?他说过爹爹的前途不可限量。有人认为奇货可居,待价而沽,我们占了这么好的位置,当然有人眼红。”
范丽娘深吸了一口气,心底的惧怕仿佛阴霾被万丈光芒驱散,原本底气不足的她紧紧抿起了双唇,贺颖儿的话成功激起了她的倔强和不服输。
更是强大的占有欲让她不能有丝毫退缩。
贺天,是她的夫君!
贺颖儿抿唇轻笑,娘的这番做派,显然已经看清了形势,接着必不会被阮家人三言两语威逼利诱了去。
如此,贺颖儿更是游刃有余了。
柴房的门打开,走来了一个漂亮齐整的丫鬟。
“这位大娘子,真是对不住,我是逸香园的大丫鬟蓝灵,我家姑奶奶身子不适,特让我来给您赔礼道歉。快跟我出去吧。”
蓝灵眉眼带笑,神情之中没有鄙夷和不屑,仿佛贺颖儿母女当真是阮府的贵客一般。
范丽娘却并不给好脸色,整了整闺女和自己身上的衣服,越过蓝灵就出了柴房。
蓝灵的眉头皱了皱,但依旧是笑容可掬。
“当初你们在悦君来绸缎铺卖的手绢花样深得我们姑奶奶喜欢,姑奶奶买了个回来,太太他们见了就很是喜欢。来,前面就是绣房了。”
见这对母女依旧没个好脸,蓝灵不禁握紧双拳,憋了口气,叹道:“娘子别怪太太了,那表小姐一贯寄人篱下,又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也是太太疏忽,才出了那样的事。太太一早对娘子所言并非出自真心,只因为外头那么多人看着,太太只是想早些将娘子送进来。”
呵!
有些意思。
早上那胁迫的话令娘魂飞魄散,此刻说是不得已?
这阮府惯是用这给个棒槌再弄个甜枣的伎俩。
“今日你们受到了惊吓,我们姑奶奶请了轿夫,一会儿午膳过后,轿夫亲自送你们回家。明日再去接你们来。”
话说到这个地步了,贺颖儿也适时给个好脸。
否则将阮文慧那人逼急了,事情就不能按计划进行了。
“蓝灵姐姐客气了。”
蓝灵这才舒了一口气,转念又暗暗嘲讽这对母女,只要他们现在记住姑奶奶的好,往后的事情好办地多了。
贺颖儿不动声色地看着看了眼蓝灵,蓝灵反应过来之时,接到的便是贺颖儿天真无邪的含笑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