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时间流逝。
我坐倒在地上,看着三叔留下的那个没写完的“张”,感觉自己的嘴角挂着一个空洞的笑意。
张起灵,我佩服你。
不愧是道上响当当的人物。麒麟一笑,阎王绕道。
你不光下斗在行,杀人也在行。
假如昨晚没有看到你对陈笑笑点头,我宁可相信这是三叔又一次逃避我的伎俩,也不会相信你会这样。
假如不是三叔巧合问起你是谁,只怕他到死都不会知道你身份真相。
这就是命运,张起灵。
是不是一直以来我想的就是错的,你心里只有你那段真相,那个目的,那是你从多久之前就在追逐的东西。
而我,我也不过是与你恰好次次同路的人。
就像在鲁王宫你能飞刀出手杀胖子一样,杀我对你也不过是轻描淡写吧。
只是没理由也没必要吧。
当我和你的利益发生冲突的时候,你会毫不犹豫的对我下手吧。
亏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我拼命救你,我在巴乃想你,我为你心疼。
原来你不过是这么一个人,不过是这么一个无情无义的人。
未完成的残字,暗红的血渍刺痛了我的眼睛,闭上眼,喉头有种酸酸涩涩的感觉。
为什么就信任了你。
为什么就依赖着你。
为什么心如刀绞了还在乎你?
我那么相信你,哪怕没有理由没有资本还是逼着自己真心的相信你,而你呢?!
你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狠得下心杀了我的亲人?
为什么逼我恨你?
张起灵!
我感到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已经不同于心底那种钝钝沉闷的疼痛,它强烈到已经成为一种生理上的切肤的痛楚,仿佛一把刀割裂我的胸腔,疼得我无法呼吸,我甚至觉得我会就这样疼死掉。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已经侧躺在地上,蜷缩着身体,左手紧紧扯住左胸前的衣襟,狠狠咬着牙,右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只为了掩饰自己已经流下来的眼泪。
好像什么东西在我的心室噼噼啪啪的爆裂,每一下都痛得如同粉身碎骨,可我甚至没有任何办法来哪怕稍微减轻一点这疼痛,只感觉这种潮涌般疯狂的痛苦几乎要将我彻底毁灭。
我曾经以为在你眼里我是特别的,我以为你对我至少会有一点感情。
原来也许你的保护只是本能,你的接纳只是因为我的逢迎。
换做另一个场景,你同样会为你的同伴拼命,根本与我吴邪无关。
我把你看得那么重,可其实在你心里,我什么都不是。
对不对,其实,我什么都不是……
原来心还可以再痛一点。
我整个人无法控制的颤抖着,也终于放弃了徒劳的压抑,鼻端是泥土潮湿的气味,越发刺。
是否真的像你说的,你的事,和我无关。
是否你一直就把我们当成两个世界的人。
意识全盘崩溃,疼痛锥心刺骨,我听到自己已然嘶哑的嗓音无意识的重复着。
“告诉我为什么……”
似乎之前二十多年流的眼泪都没有这一次多,浑身的力气都随着眼泪流失殆尽,我感觉自己整个人几乎都要虚脱,头脑很麻木,身体也是。
让我就这样死了也挺好,可惜我还没有死。
我看看表,已经凌晨一点,夜色中万籁俱寂。不知道有多少东西,在这样宁静的夜里,倏忽湮灭,不复重归。
我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服,拂却身上的泥土,枪插在腰间。
我靠在树上,闭了会儿眼睛,平复了一下心情,沿着来时路往回走。
半路上我就碰见了小花和黑眼镜,两人都是手中持枪全神贯注的戒备表情,刚打照面,两个黑洞洞的枪口就齐刷刷对准了我的脑袋。
我乍一开始吓了一跳,看到那副黑墨镜才反应过来,说了一句:“瞎子,是我,吴邪。”
那边黑眼镜低笑了一声:“小三爷。”便放下了枪,小花也收起枪冲我走过来:“你怎么去了那么长时间?生孩子去了?”
我道:“爱生你自己生去,我管不着。”
小花笑笑,没跟我较劲:“说正经的,你一下去了三个多小时,哪怕去一趟河池都能赶回来了,我们琢磨着是不是霍家那个死僵尸或者陈笑笑找你麻烦,但是又一想,一点儿枪声没有,你虽然弱,但也没弱到悄无声息就死了的地步。所以估计你们叔侄俩说什么私房话我也不好意思打扰,这还是实在等不及了才上来找你的。哎……你脸色不好,怎么,三爷告诉你你忽然欠了他一百万?”
我勉强笑笑:“你别开玩笑了,我现在没什么心情,三叔那边儿有点麻烦事儿,我有些担心。”我很惊讶自己竟然能轻描淡写的说出这番话,表情还如此自然,似乎在方才的一瞬间我的整个人已经变得和以前不再一样。
也不知道是好事坏事。
小花笑笑:“三爷他就是爱找事儿,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是先操心一下咱们这个烂摊子吧。”
我点头,心下庆幸他变了话题:“晚香玉那边怎么样了?”
小花道:“他一大早就下去了,现在还没信儿呢,最晚估计明天就出来了,不急。”
我一愣:“你这么有把握?”
小花笑笑:“这山不深,他们探过路,不出意外明天肯定能出来。明天出不来的话估计就再也出不来了。”
听他轻描淡写地说别人生死,我的心还是稍微沉了一下,这种情绪的变化大概也表现在了脸上,小花苦笑了一下看了看我:“人都进去了就别想那么多了,你现在没那么多慈悲心肠去想别人,他回来不回来,明天肯定都要开战了,保得住自己就不错了。”
我点了点头,之前那种轻松气氛荡然无存,我们似乎在一夜之间进入了警备状态。
距离拼命,终究不远了。
走到帐篷不远处,忽然黑眼镜就停住了脚步,轻笑:“花儿爷,是不是哪儿不对。”
小花也在同时微微皱了眉:“说不上,很怪……”说着,他已经又掏出了枪,他在前,黑眼镜在后两人夹着我走向了营盘。一路上别无异样,却因为这两个人的动作而让我莫名紧张。
走到帐篷门口,小花屏气听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动静,当下伸手挑开门帘看了进去。
我看到他的脸色在一瞬间“唰”的就白了,大骂了一句“我操!”就抢了进去。
我吃了一惊,赶忙跟进去,看到帐篷内情况的瞬间,我也呆住了。
帐篷里面一切都好好摆在原位,只是在最显眼的地方放的是我们那只紫玉盒子。
盒盖打开着,里面的战国帛书和绢册,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