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宪武从小长到大,还从没听过动物说人话,这是头一次。可以想象,对魏宪武来说,那种强烈的震撼有多大!
第二天,羽传甲醒过来时,魏宪武正直愣的瞪着大眼蹲在他身边。
“你要干嘛?”羽传甲着实的吓了一跳。“你不会就这么在我旁边蹲了一夜吧?”
“老大,”魏宪武苦着脸勉强笑了笑,道:“你想哪儿去了。我是有一件事想对你说。”
“什么事,说吧!”羽传甲爬了起来,尽可能的和魏宪武拉开了一点距离,警惕的道。
“你看你,我是想告诉你,怎么还原你家传古卷上的文字。”魏宪武低眉顺眼的凑了过来,一本正经的道:“不过,咱们先说好了啊!我也就是这么一想,全没半点把握的。能不能行可不一定。”
羽传甲一听是这事儿,顿时来了精神。可他怎么也想不到,毛驴子的这个主意非但一点儿都不好使,而且,还给他带来了一生都抹不去的痛!
事情的过程是这样的,魏宪武用充满诱惑的语气神秘的道,据他了解,古人隐去书面的字也有好多方法。那么,又如何破解呢?有三种切实可行的方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一是用土硝;二是用木炭;三是硫黄,这些都是还原书上文字的最好物质。但是,如果实在不行就得考虑用火烤烤看了……
羽传甲真不明白当时自己怎么就相信了魏宪武的鬼话,他那时一门心思只想得到卷中的隐言,竟半点也未做思量。其实,这三种物质确实都能起到一定作用。但是,把它们都用一下可就不同了。它们相混合的结果只能得到一种东西——火药。最为糟糕的是,羽传甲还就真听了魏宪武的话,又用火那么一烤!结果可想而知……
万幸的是,古卷最终只被损毁了几页。不过,就是没了这几页,那部家传古卷也算不得完整了。
转过话头说一下多福,其实说句公道话,也真不是多福有心。它不过只是一条无意间吃了黄仙才得了半个道的柴狗,又能知道什么?一片好心加上一点私心最后就成了这样。
羽传甲后悔莫及。但是,事情已然出了,又全没个补救的道儿,羽传甲只能气急败坏的骂了魏宪武几句,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是,家传古卷的损毁也间接着迫使羽传甲必须得离家远行了。其实,说起来也没什么特殊的原因,不走不行了!这要是被羽老爷子知道,后果是什么,羽传甲连想都不敢想。
不过,在此事的整个过程中,羽传甲也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他有一次偷偷回家,竟然听到了太爷爷和小蝶的一段对话,从而知道了世间也许有一人可以解开家传古卷,那就是少林方丈大师。
自从两人一狗开始了揭开古卷之迷的那一天,也就等于间接打开了羽传甲问道之路。从此,生活再也不像原本那样平淡无奇,光怪陆离的事件接踵而至。呈现在羽传甲面前的将是一个扑朔迷离、前所未有的大世界!
当日,羽传甲和毛驴子一气儿走出去五十余里。其间,多福背着羽传甲又威胁了魏宪武好几回。
魏宪武本就对这只会说话的狗有几分怯意。后来,多福为了更加保险,又略施小计,套了他不少家事。从而,成功的让毛驴子认为它就是他转世的亲爹!这一手果然好使,自此的好长一段时间,魏宪武都对多福言听计从,毕躬毕敬。
时至午后,羽传甲一行人又走出去三、五里,翻过了一个并不算大的土坡,前面隐隐的传来了些许人声,羽传甲紧走了几步抬眼望去,下面竟是一个诺大的集市,远远的可以看到很多人围拢在一处,场子中,有几个人正在舞弄着刀枪,好像是民间杂耍。
六十年代中期,杂耍这类民间表演被归为私营经济的一种。所以,一般情况下很难见到,只有远离城镇的乡里村间才能偶尔看到。羽传甲和魏宪武长了这么大也没走过这么远的路,时下又遇到表演杂耍的,心里自然很高兴。
二人一狗快步下了坡,不一会儿就挤进了人群。果然,正是一个民间表演团。此刻,节目已经进行到了一半,方才的顶盆表演刚刚结束,班主就牵了一只猴子走了出来。
“哎——,多谢乡亲们捧场!各位高邻贵坊能够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俺代表团里的所有人给大家道谢了!”
外围马上响起了一片经久不息的掌声,间或还有几声尖厉的口哨。
班主接着道:“乡亲们,今天到了贵宝地,来了这么多人捧场子,我们心里暖乎乎的。不瞒大家,俺们也是乡下人,实在没有办法才出来混口饭吃。俺们也不会说个话,就给大家再卖卖力气,多来几段儿绝活,好不好?”
又是一片热烈的掌声,几个小青年大声问下面是什么节目呀?
“下面这个可不简单呐!想毕各位高邻见多识广,没有几个没看过耍蛇的吧?”班主稍稍一顿,转而道:“可是像今天这样耍的,估计大家就谁也没见过了……”
言毕,他神秘的一笑,悄然退了下去。
众人早被班主寥寥几句话勾起了浓烈的兴趣,不觉间都屏住了呼吸,伸着脖子向里圈望去。
就在大家翘首以盼这档儿,出来的竟是一个七、八岁的毫不起眼的女娃子。那孩子才站到当场,早有两个精壮的小伙子抬上来一个带盖子的大竹筐。筐里面“扑碌碌——”的一直响个不停,想毕里面的蛇虫少说也得有多半筐。
小女孩也不会说个话儿,只局促的向众人鞠了一躬,说了声我开始了,就直接把胳膊探了进去,就好像在随便取什么东西一样。
“我先给大家拿一条黑的吧!我不用看的。”
言语间,一条拇指粗细的曲黑发亮的蛇被她一把拽了出来。
人群中随及暴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小女孩也不多言,又言道这次要抓的是一条白的,她还是看都不看一眼,一条白蛇又被拽了出来。
总之,她口中说什么颜色拽出来的就是什么颜色,竟然一次也未失手。更绝的是,那些被抓出来的蛇随随便便的被她丢在一边,竟一条也没有跑,就那么老老实实的昂头站在那里。
场外不时又有掌声响起,羽传甲立于人群中却神情黯然的叹了一口气。
对于羽传甲这样的修道之人来说,想看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并不难。羽传甲眼见小女孩的手臂刚一探入,就有大群的毒虫抢着争咬。白蛇咬小臂内侧;黑蛇咬小臂外侧;花蛇咬上臂内侧;青蛇咬上臂外侧……竟分得一清二楚!蛇是一种嗅觉相当敏锐的动物,想必一定是她事先在胳膊的不同部位涂抹了各种气味,又对其勤加训练!如是而已。
羽传甲长叹了一口气,心道,只是苦了这个孩子。
每当人们报以热烈的掌声,那女娃子总利用这个机会,趁大家不注意,轻轻的用衣袖隐没了的胳膊……
“好不好?”班主在一旁不时烘托着气氛。“列位觉得俺女儿演得咋样?神不神呐?”
此刻,羽传甲心里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心道,这父女俩也真是不容易,为了讨口饭吃,一个要生生受这毒虫的啮咬;另一个还要强作笑脸看着亲人受罪。其实,不过是为了讨口饭吃而已。人世间的苦痛竟会达到如此程度。羽传甲心里暗暗发愿,一定要解开家传古卷的秘密,找到更多可以救渡众生的方法。
“列位高邻,下面这段还要精彩哩,请大家不要着急……”班主不安的一声喊终于打断了羽传甲的思绪。
方才,场子里已经表演了许多御蛇之法。比如:闻笛起舞,列队转圈,爬竿过桥,说起来,都是世面上很少见的。那些毒虫在女娃子手里就像有了灵性,怎么指挥怎么是。可是,今天的观众却并不是很买帐,反应一点也不热烈。
班主阴着脸快步来到场子里抬手就打了他闺女几下,又冲她低吼了几句,大意是埋怨她表演不够卖力之类的。
“列位,列位!”班主竭力的压着场子,大喊道:“下面的这段儿可是我们的保留节目,轻易不拿出来的。既然乡亲们对我们如此抬爱,我们就把家底皆数抖落出来了。注意了,这次可是要出撒手锏了!”
女孩好像并不太情愿,一劲儿的朝父亲递着眼色。可是,眼前的形势是,众人早已经开始三三两两的离场了,本来才要到手的赏钱扭脸就没了,班主哪里肯干呐!
只见,其人一把推开女儿,丝毫也不顾她的哀求,大声道:“大家稍候,下面这段若还是令大家失望,你们谁也不用负钱,我反过来给你们!这一段儿就是传说中的人蛇互食!”
话音才落,班里忽然闪出了七、八个精壮的小伙子,众人喊着号子,吃力的抬出一个硕大的铁笼。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嘘声!
羽传甲注目看时,那笼子里竟是一条水桶粗细的青纹大蛇!青蛇目光炯炯的看着众人,不时的扭动着庞大的身躯,好像早就等着出场了,早就有些不耐烦了。
北方很少出蟒那样的巨型蛇种,这本就已经很吸人眼球了,但是,今天这条蛇却又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说来也奇怪,它身体的其它部位倒还没什么,只是,尾巴相较身体显得过于纤细了。羽传甲定睛看时,只见那蛇从肛门至尾梢这段儿骤然收缩,显得很不成比例,而到了末梢一尺来长的位置就只有筷子般粗细了,就像是被谁硬接上去的一样。
此刻,青蛇张开血盆大嘴打了个呵欠,那嘴竟足以轻松呑下一头牛,人群中又发出了阵阵惊呼!
班主见众人都不言语了,冷笑了声道:“大家可知何为人蛇互食?”
再场竟无一个人肯作答。
其实说起来,倒不是人蛇互食有多难理解,只是,谁也不想亲口提起这几个字的意思。
班主干咳了几声,接着道:“这个很好理解嘛!怎么会没人知道?人、蛇,摆在面儿上的就不多说了。所谓互食嘛!就需是两个东西你吃我时我也吃你,这才叫互食呢对不对?”
众皆愕然!
班主说至此处,忽然话锋一转,神情黯然的道:“乡亲们,不瞒大家说,我们这些人是从西北逃荒来的,班子里的每个人都担着一大家子的命呐!今年俺们那儿遇了罕见的天灾收成不好,俗话讲,民以食为天,饿肚子的事不好受呀乡亲们……
班主说着说着,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早已布满了泪痕。他稍微定了定,强打起精神勉强笑了一下,接着道:“好了,别的也不多说了,说别的没用!既然作艺人就要有看家的绝活的是不是?我们可不是靠赚人同情混日子的!上眼吧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