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七不禁笑骂道:“你个小丫头片子!就因为一对手链子,你也能把自己给卖了?”
女孩儿低头一笑,眼神中闪出了一丝羞涩。可她立刻就脆生生地辩解起来:“我只卖给哥哥你!换着别人,就算有一堆手链儿我也是不卖的!”
“少来了!你话说得好听,只要一离开,你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把我给忘了!”
“当然不会了,我们来拉勾,谁反悔谁是小狗!”她话还没说完就靠过去伸出粉嫩的小指勾向了燕七的左手。
燕七撒开手,很吃惊地看着女孩儿:“我才不干呢,娶了你做老婆,我成天只能看着画像,连你真正的面貌都见不到。”
女孩儿急道:“不会不会!我在家里是从来不蒙这纱巾的。”她黑亮的眸子眨了眨,又快速说道:“大不了,我现在就让哥哥你偷偷看我一回。”她说罢,便轻抬右手将纱巾拉上了鼻梁:“哥哥快看,我的脸就是这个样子。很美吧?”
燕七看着女孩儿娇憨可爱的模样,一时很有些吃不消。这绿紫蓝白四对精美的玉石手链是他母亲的祖传之物,他是自小便戴在手上的。至于为何要戴上这种女人的配饰,且还要戴这么多,燕七自己也不明白。只知道这是他自幼便养成的习惯。好像只要戴上这八只手链,他就觉得气定神闲,耳聪目明,连晚上睡觉也十分踏实香甜了。
燕七的母亲并没有告诉他这几对手链有多珍贵,不过以燕七的聪慧,他又怎会估摸不到其大概的价值。就每一颗玉石珠子的色泽、品相、手感而言,都堪称上上之品。这样的上品珠子再连串成手链,其珍稀名贵就算不是价值连城,也绝对货值千金。现在女孩儿却想平白要走其中的一对,燕七又岂肯答应。
“你美归美,可如果给了你手链儿,我娘会骂死我的。”
“我偷偷地让哥哥看了我的脸,师傅知道了也是要骂我的。我都不害怕我的师傅骂,哥哥自然也不要害怕你娘骂你才对。”
这是什么逻辑?燕七感到彻底无语了。他只是拼命地摇着头,因为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更委婉地表达出回绝之意了。
女孩儿顿时十分沮丧。她撅着嘴痴痴地望向燕七:“这样的漂亮手链儿我一个也没有,哥哥是男孩子却戴了那么多……”言毕,竟握着自己白嫩的右腕使劲地搓揉了起来。
燕七见她痴痴地望着自己,掀开的纱巾卷在了小鼻尖上还没有落下,两个腮帮子还一鼓一鼓的,柔嫩的玉腕眼看就要被搓得通红了……看她这等模样,燕七就算是一座冰山也要被融化成水了。
“好了好了!妹妹你想要哪一对?自己选吧!”他终于咬牙向女孩儿伸出了双手。
“真的吗?谢谢哥哥!”女孩儿便顿时开心得跳了起来,红彤彤的脸蛋娇美如花:“我要白色的!我最喜欢的颜色就是白色了!”
于是,燕七咬牙取下了那一对羊脂玉石的手链给女孩儿戴上。见她实在可爱得紧,忍不住刮了刮她乖巧的小鼻子尖儿,道:“因为妹妹你,我说不定要少娶一个老婆了。真是有些不划算呀!”
女孩儿格格一笑,却脆生生地回道:“哥哥放心!我说话向来是算数的。等我长大了就来嫁给哥哥!我一定会是哥哥最好最好的老婆!”
燕七轻轻将她卷在鼻子上的纱巾扯平,笑骂道:“你记得住再说吧,小丫头片子!”
“记得住!我一定记得住的!”女孩儿咯咯地娇笑着,不时伸出雪白胳膊在空中摇晃:“哦!我也有手链儿了!”
“唉!”燕七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甩甩手臂,来回扫视着剩余的六条手链。骤然间少了那一对羊脂玉的链子,他一时还觉得有些不适应。不过既然已经送出去了,他也只好不再多想了。于是重新拿起那一短截炭笔,并将包裹往边上推了推,准备在小圆桌上作画。
“哥哥!”女孩儿盯着燕七轻喊了一声。
燕七也轻声回应道:“嗯!”
“哥哥!”女孩儿又叫了一声。
“嗯!干嘛?”燕七很诧异地看向女孩儿。
女孩儿趴在桌上甜甜地笑道:“不干嘛,我就是想这样叫着。”
燕七摇头笑了:“叫吧叫吧,你想怎样叫就怎样叫。我现在开始要画你了。”他很快便摆出了一番架势,提笔在小圆桌的上面狂画起来。不大一会还真画成了一幅。
女孩儿过去一看,顿时吓了一跳:“你这画的是什么人?”
原来,燕七是画了一人。可线条粗鄙,轮廓乖张。以致让画中之人看起来歪牙咧嘴,斜眉怪目,形象极为丑陋。这与女孩儿在丝帕上的画功简直判若云泥。
燕七嘻嘻一笑:“不像你吗?”
女孩儿笑着,耸肩摇头坐回了靠椅。随即又歪着头,眯起眼,自顾自地观赏着她玉腕之上那一对晶莹剔透的手链。
“咦!这珠子上面刻有字画。”
“你骗我的吧?”燕七很是诧异。这些手链戴在他的手上已经多年,每一颗珠子他都仔细看过,也把玩过无数次,可重来没有发现上面刻有什么字画。
“是真的!哥哥你看,这颗珠子上就刻了个人,还是个女人……”
“哪儿呢?”燕七掰着女孩手上的手链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眼睛都瞪大了,却没能瞧出珠子上有半个人影。后来在女孩儿的反复描述和引导下,终于在珠子的底部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一些淡淡的印迹。
“你能看见上面刻的是个人?还是个女人?”燕七十分怀疑。
女孩儿用力点了点头:“我能看见!而且看得很清楚!这链子上面所有的珠子都刻了一个女人,只是动作不同而已。”她又搬过燕七的手臂去看其它颜色的手链:“这蓝的也有,绿的也有,紫的也有。”
燕七把手中的炭笔递给女孩儿:“那你能不能比着样子画一个出来让我看看。”
“可以!”女孩儿毫不犹豫地接过了笔。她走到小圆桌边,很快便描出一幅女子的线条画来。画上是一位腾空而起的翩翩少女,她右手紧握一柄宝剑往上斜刺,左腿则奋力踢向前方,情形似武也似舞。
燕七目睹女孩儿三两下便描完了一幅画,且神态动作均活灵活现,一时大为惊叹。他看了看那画,遂奇怪地问道:“她这是在干嘛?是跳舞的时候被刻下来的吗?”
“哥哥乱讲!她明明是在练剑!”
“练剑?”燕七再细看一回,方才发现画面上少女的手中果然拿着一柄剑。于是又随口问道:“她练的是什么剑法?”
女孩儿摇了摇头:“什么剑法我是不知道啦!不过招式看起来倒有些像‘分花拂柳’!”
“分——花——拂——柳?名字倒是很别致……”燕七重复着女孩儿所说的招式名称,忽然诧异地叫道:“咦!妹妹你难道会武功?”
女孩儿道:“是会一点点啦!”
燕七侧目看了看女孩儿:“一点点是多少?”他调皮地伸出两根食指简单比划了一下:“有这么多吗?”
女孩儿先是一愣,随即便娇声喊了起来:“哪有像哥哥这样说话的!”
“没有吗?”燕七笑了。他忽然照着桌上画中少女的姿势摆弄起来:“我这样像不像是在练剑?”
女孩儿看罢咯咯娇笑:“不像!应该是右手在上,左手在下……不行,你手上都没有剑的!”
燕七转身侧目,瞥见两名摇船的年轻道姑背上均背有一柄长剑,于是立刻跑去后面借来了一把:“妹妹你画得不错!也替我画一幅吧!”
女孩儿秀眉一簇,道:“我没带多的丝帕,这里也没有纸,所以不能画的!”
“这有什么难的?”燕七立刻跳上靠椅,随手便从画舫的顶板上撕下一张已经发了黄的牛皮纸。然后用剑将牛皮纸裁成四四方方的递给女孩儿。
女孩儿惊讶地道:“你这样搞破坏,小心船家不让你回家!”
燕七眨了眨眼,干笑道:“只撕了一块而已,妹妹不说,船家是不会发现的!”他说着,又赶紧走开到船头摆弄起姿势来了。
“你这是要我包庇你?”女孩儿回头看了看中年妇人和两位道姑,见她们此时并没注意到这边发生的事情,才勉强拿起炭笔为燕七作画。
燕七没练过武功,要学桌面上所画少女的动作剑式自然十分吃力。所以他让女孩儿先从珠子里挑出十几二十幅于牛皮纸的背面描出小样,然后他再从中选出一种容易做且又感觉很帅气的动作让女孩儿描画。
燕七自己不会画,可还总喜欢指指点点的,让女孩儿根本没法专心。他一会儿要画座山,一会儿要画片云,一会儿要加件衣,一会儿添顶帽……
这样反反复复,修修改改,好半天功夫才总算描完。
再看那画时,除了面部轮廓还有些像燕七本人,其余地方早已在燕七的唆使下被改得一塌糊涂了。
“妹妹,我这是男的还是女的呀?”
女孩儿满脸无辜地道:“都是哥哥自己要改的。明明是在下雨,你硬要画个太阳。画了太阳你又怕热,还要加顶帽子……这些倒也罢了,哪有在船舱里还画上几株小黄瓜花的……”
燕七笑了。他轻咳一声,道:“我这样做是有道理的!你想想,别的花谢了就谢了。黄瓜花谢了,还能结出黄瓜来。这样的话,我练完剑法岂不就有吃的了?”
“啊!”女孩儿望着燕七哭笑不得。
燕七继续笑道:“其实,我原本还想让你在这个位置画几株梨或是葡萄的,光吃黄瓜好像有点……”
“我不听了!”女孩儿顿时将耳朵捂了起来。
燕七指了指画面上的空白:“那,空出这么大一块地方要干嘛?”随即又自己接话道:“要不,我来题一幅字吧?”
“你还会题字?你不是连字都不认得几个吗?”女孩儿似是十分惊讶。
燕七嘻嘻地笑了笑,道:“我那是骗你们的。”
“那,哥哥你想题什么字?”女孩儿眨了眨清澈的双眸。
“就题首词吧!”燕七遥望着江边。想了想,又问女孩儿道:“你说的那个叫‘分花拂柳’的招式厉害吗?”
女孩儿淡淡地道:“‘分花拂柳’倒是谈不上有多厉害,因为学剑的人一般都会的!”
“原来是这样!”燕七点着头,又问:“那什么样的招式才最厉害呢?”
女孩儿想了想,摇头说道:“这个我不知道耶。不过听我师父和师叔伯说,我们百花教的剑法绝学‘百花飘香’就很厉害!只是大家都不会,我也从来没见过!”
“‘百花飘香’?是不是一剑下去,所有的花就都开了,然后所有的香味都飘起来的意思?”
女孩儿愣愣地看了看燕七,秀眉不由一皱:“哥哥又尽在那里乱说话了!”
燕七又笑了笑,方道:“好了,我就姑且练一练这‘百花飘香剑’好了!”燕七说完,便提笔写下了“百花飘香”四个大字。同时又很快在画旁题出一阕探春令:
“料峭春寒,冰消雪融,天高云浅。
又还是,风梳柳儿卷。似翠玉,条条软。
摇舟行去江河远,散花香扑面。
仗剑行,自有英雄侠胆,把那不平管。”
燕七的字写得还不错,标准的柳体小楷。题上的词虽然算不得工整,但好歹应了实时,应了画境。
女孩儿到底年纪还小,虽然很会画画,其他所学却有限得很。看了一遍,不懂。便让燕七一句一句地解释。待熟记之后,她忽然灵眸一转,打开了放搁在包裹上的锦盒,将牛皮纸画叠好放了进去。
燕七诧异地看着她:“你这是干嘛?”
女孩儿将那锦盒塞入到了燕七手里,娇声说道:“我都给哥哥画画了,而且还送了哥哥我自己的画像。作为回报,哥哥把另外那几只手链儿也给我吧!”
“嗯?!”燕七几乎要跳起来了。他扭过身去很吃惊地盯向了女孩儿的眼睛:“你什么意思啊?”
女孩儿隔着纱巾摸了摸鼻子,娇声说道:“我这么好的老婆,哥哥娶一个就好了呀!”
“你少来!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敢乱讲!”
“这还不简单?我来写一撇就是了。”女孩儿又拿起了小圆桌上的炭笔,眨眸问道:“哥哥快说写在哪儿?”
燕七见她如此一说,不由觉得十分可乐:“你这贪心的小不点,根本就不讲道理嘛!”
女孩儿咯咯地笑了起来:“老婆……跟老公……哪还用得着讲道理嘛!”
这时候,中年妇人恰好来到两人身边。一听这话,顿时便笑骂起来:“傻孩子!你说的是什么胡话!女孩子家家的,也不知道害臊!”
女孩儿立刻羞怯地蒙住了双眼,埋头藏进中年妇人的腿-缝里不依。
“好了好了!我不笑话你了。”中年妇人一边拍了拍女孩儿的肩,一边扭头看向燕七:“我说小鬼头,现在咱们的船已经划得很远了,你是不是该上岸回去了?”
燕七抬头一看,才发现画舫果然已经走得很远了。于是赶紧招呼两名年轻的道姑将船就近靠岸。
女孩儿见燕七要走,似乎很有些舍不得:“哥哥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