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沈珏打了个寒战,从迷乱的状态中醒来,入眼是一张惨白鬼脸,顿时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径直坐在了地上,目光一转,接着又是一声惊呼“啊——”。
原来软榻上面的春绿早已失去了呼吸,下体还在流血,染红了身下的软榻。那红刺痛了沈珏眼,他只觉得眼前血光一片,耳畔似乎有人在喊:“主子,你饶了我吧……主子,我不行了……”
“来人,来人!”沈珏喊了半晌却不见一个人,他哪里会知道,因为他跟春绿闹得动静太大,把门的富顺在楼梯口听得面红耳赤,又怕自家主子偷欢惊动了旁人,躲到了楼外林子里去望风了。
沈珏本就纵欲过度,加上受了惊吓,腿软发抖,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他只得闭上眼告诫自己不要害怕。可刚闭上眼,脑海里就闪现出那浸在血中白花花的身子,一瞬间他又看到了那晚血泊中的陈姨娘,她忽然从血里站了起来,胸口破了个大洞,伸出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还我命来!你还我命来!”
沈珏抱着头,大呼救命:“啊——救命!你不是我杀的,你不要来找我——”
富顺听到喊声奔到楼上之时,沈珏已经神志不清了。
看到轻纱帐幔后那血淋淋的画面,富顺吓得差点栽倒。强自镇定下来,他抱着狂乱的沈珏,想要唤回他的神志,“主子,醒醒!”
可惜沈珏似乎陷入了疯魔的状态,手臂乱挥,富顺脸上瞬时多了几道血印,他心知沈珏若是有个万一,只怕自己的小命也难保了,心一横,咬咬牙,嘴上念叨着“主子,莫怪”,对着沈珏的后颈起手给了一记手刀。沈珏晕过去了,富顺松了口气,飞快地给他套好衣裳,背上人下了楼,顺着楼下密道出了后园。
春绿失踪了。以沈卿在府中的地位,这件事只不过落雨一点,在湖面上漾起个小水圈。而沈珏病了,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沈夫人因为儿子的病上了火,一连烧了三个大总管,国公府上下气氛莫名变得紧张起来。至于沈卿屋子里缺人之事,更没人关注了。
外人是不会将春绿和沈珏联系到一处,可知道内情的春竹却是惶惶不安。春绿是借着送药之机去见了主子,而主子生病,春绿却直接失踪了,如今过了两日不见人影,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咕嘟嘟”,药罐里滚烫的药汁翻腾着气泡,一个个升起一个个破灭,一如她的心情。飞溅出的药汁滴在了春竹的手上,火烧火燎的感觉拉回了她的神思,她赶紧把药罐从火上取下,然后冲到水盆前将手伸了进去。冰凉的水缓解了疼痛,却无法让她的心平静下来。
倒好药,处理好药渣,春竹端起药碗进了正屋。
“此诸痴猕猴,为彼愚导师。悉堕于井中,救月而溺死。”屋中捧书诵读的沈卿读完这句,忽然放下书卷看向走进来的春竹,“春竹,你可懂这佛偈之意?”
春竹放下药碗,笑着摇摇头,“奴婢就识得几个字,没看过什么书,哪里懂得这些高深学问?少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传说天竺国伽尸国波罗奈城有五百只猕猴,一日在林中玩耍,来到一井边,猕猴主见井水中有一月亮,于是对同伴说:月今日死,落在井中,我们应把它捞出来,以免世间长夜暗冥。众猴不知如何下手,猕猴主见井水中有一树,乃说:我捉树枝,汝捉我尾,展转相连,乃可出之。于是众猴展转相捉,树弱枝折,群猴都掉进井水里了。”
沈卿声音清淡,听不出一丝情绪,“镜中花,水中月,不过虚幻一场空。那些自以为是,分不清是非虚实的人,害人终害己。”
春竹惊疑不定,直勾勾地沈卿,他的脸色还是如自己初见时那般蜡黄,似乎从来没有变过,以前她没注意,可现在她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了,既然中了毒,为何他的脸色从来没有一丝变化?
“月夕花粉,安宁香,配上那补气补血的汤药,不出月余,中毒者会在无声无息中死去。”沈卿转头看向窗外,白色的月夕花簇挂满枝头,如一团团柔软的云,“谁会想到这可爱柔弱的花儿也能杀人。”
春竹脸色大变,他竟然都知道,他为何会都知道?
沈卿不徐不疾地继续道:“姨娘在这个家住了五年,父亲对她不闻不问,可在她头七时父亲一个人在灵堂里守了一夜,那时我才知道原来父亲心里是有姨娘的。下葬时原本伺候娘的两个贴身女婢不见了,那以后也再没看见。你猜,她们去了哪里?”
春竹闻言,如落入寒冬腊月的冰窟窿里,冰寒彻骨。
沈卿忽然转过头,春竹直直对上她的眼眸。
那双沉黑的眸子寂静得让人害怕让人心惊,如一汪宁静的深潭,一旦松懈跨入,等待你的会是潜藏着的暗流漩涡。
“老人常说,人死前会有预感。你说,若是我死前留下只言片语,父亲会不会怕我孤单寂寞,也让一两个人去陪陪我?我虽是庶子,可好歹也是他的孩子,不是吗?”
春竹身子站立不稳,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瑟缩成一团。
沈卿站起身,走到春竹身边蹲了下来,托着腮笑望着春竹,黑眸早不复刚才的冰冷,盈满了笑意,俨然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春竹姐姐怎么这般不经吓?若是昨日我让你替春绿去,今日春绿不知会作何反应?”
“啊——”春竹颤抖地往后退,看着沈卿犹如看到了魔鬼一般,“你,是你!是……”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说是我?有证据吗?”沈卿嘲讽似地勾勾唇,“我记得昨日你可是一直陪在我身边,就连守夜的也是你!若是我,那你是什么?帮凶?”
沈卿步步紧逼,春竹的心理防线早就一泻千里,若说先前知晓沈卿发现她下毒,还试图想法子狡辩抵赖,到此时,她是真的害怕了。六少爷倒下了,春绿不见了,所有的事情都要她承担!她想要大喊,她想呼救,张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抬手捂住喉咙,满眼惊恐。
不,我会死的,我不想死……春竹抱住沈卿的胳膊,泪水无声落下。
沈卿甩开春竹的手,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春竹,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想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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