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惊虹转身将要离去的时候,江洛却强压住胸中的一口浊气摇晃着站了起来,冲惊虹说道:“且慢!果然是虎父无犬子,老夫佩服!改日的话就免了,且看招!”
他单拳轰来,脚步轻浮,显是内伤未愈。躲是躲不过了,惊虹将残月剑抛给身后的欧阳子兰,亦是单掌迎了上去,忽然想到江洛伤重,若是一掌使足了,免不了加重其伤势,故而暗自留了三四分功力。呼吸间,江洛的铁拳轰然袭至,劲风刮得惊虹面颊生痛。说时迟,那时快,惊虹右掌往左一引,跟着以寸劲猛击在江洛的臂腕上,又使了个铁板桥稳住身子,借势将江洛往后方抛去。
江洛本就气虚,这一引一拉之下,去势不止,身子仿佛不再是自己的了。可是,他毕竟是经历过百十次生死较量的前辈大家,大风大浪什么没有见过,刚始落地便又直拳朝惊虹当胸攻去。他一发三拳,虽看似平淡无奇,实则暗含杀机,每道拳劲力可开山,若是被正面打中一拳的话,当有筋断骨折之危。
惊虹既不能使出全力,纯想在招式上占取上风,却也不易。一时无措,惊虹之好竖掌斜挡,以巧劲化去他那刚猛的力道。
一时之间,两人拳来掌往,难以分出个胜负。
江洛心里越来越急,自知伤重,每一拳又会耗费极大的内力,如此下去定然撑不了多长时间。豁出去了,不求赢得漂亮,但求两败俱伤,江洛已经做好了最后一击的打算。拳出,一如既往,没有任何巧妙奇特之处,也不带一丝粘滞。
惊虹毕竟年纪还小,临敌的经验更是少之又少,加上有些个轻敌,故而当他的左掌触及到江洛的拳锋之时,他才知道自己估量错了,出掌的力道根本抵御不了对手的拳劲。
就在惊虹惊愕之际,一股巨力当胸压来,势不可挡。
原来江洛的这一拳,不仅仅是拳,还暗含着穿云手,足以隔空震碎人的脏腑,若非如此施为,也骗不过惊虹的眼睛。
江洛已经在笑了,他等的就是这个结果,他要的就是惊虹的命!此刻的他,已经顾不上什么独孤山庄了,他要的是赢!
要死了吗?
生死之间,惊虹体内的阴阳两劲自然而然地激涌而起,滔天巨浪般压向江洛。而那本来摧人性命的穿云手,顿时变作飞蛾般,扑向了熊熊烈火,瞬间被吞噬了干干净净。自己明明是让着他,江洛竟然不顾身份地用此等下三滥的手法,更可恨的是,他使的竟是狠毒如摧心掌,阴辣如九阴白骨爪的穿云手,惊虹怒火中烧,悔恨交加,再也顾不上江洛的死活,双掌相抵,以十成功力击出,足以摧毁一切。
顷刻间,江洛眼前已是混沌一片,花草叶枝、沙土尘石,全都搅在了一起,如同龙卷风般朝他席卷过来。阴阳无极,毁天灭地。江洛本就有伤在身,更被小部分反弹回来的穿云手的劲力所伤,眼下的一掌是万万不能接的。没作更多的思虑,江洛拼尽全力,匆忙往后翻退逃离,以求避过芒锋。
惊虹掌力所及,柱倒石碎,而碎裂成的石子儿又纷纷被卷入阴阳两劲激发而成的旋风之中,形成更加骇人的龙卷风。
江洛大惊失色,眼前所见浑如天地初开时的洪荒景象,却又像是看到了末日的凄凉,内心之震撼,无以复加。
不是劈空掌,惊虹压根儿就没想到该用哪一式,那股强霸的力道便已从体内窜了出来,他只好顺势推出。只是,他想不到,这一推之下竟有如斯威力,以前即便将阴阳无极功提升至极致也不及于此,难道这生死的瞬间又让自己的功力攀上了另一个层次?这一掌,亦让他自己惊呆了。
惊虹掌势去得快,岂料江洛逃命逃得更快,眨眼的功夫已经退到了石桥的另一头。惊虹站在这一边,江洛的面孔已然无法看见,可是他的怒气未消,体内翻涌的真气犹强,便又向前跨出两步,扎马立定,双臂急绕,阴阳两劲立时龙腾而起,一携劈空掌“石破天惊”之威当胸推出,后掌加前掌,狂风骤涌,万兽奔腾。这一掌,惊虹出了全力,为了一消心头怒火,为了证实自己,更为了初入江湖一战成名,不顾一切地劈出了……
此刻的他,不再顾及他人之命!
刹那间,风起云涌,天地变色。
欧阳子兰虽隔惊虹较远,又在他身后,却也觉得自己眼前的世界变得虚幻了,便是想要立住身子,此时也成了一件颇不容易的事,她只好慢慢地靠向一旁的柳树。
惊虹掌力过处,桥上石板尽数碎裂,石基纷纷塌落入水中。余力不歇,依旧朝江洛所立之处压去,如同猛虎扑向羔羊一般。
躲,此时已经迟了,更何况江洛的身后还有一群弟子,就算是自己躲开了,他们怕是没有一个能够幸免于难。既然已经晚了,江洛只能硬接,以自己四十年的功力来迎接这两掌的到来。整座石桥已经完全塌陷了,江洛如临炼狱绝境,胸中一闷,一道万斤厚墙即压在了身上。
惊虹的掌力没有丝毫停滞,径直砸在了江洛的虎躯,摧枯拉朽般,江洛的双臂节节寸断,肋骨亦多断折。其痛何其难忍,江洛腹中鲜血漫天乱喷,仰天一倒,就此晕厥过去。
余力所及,江洛门下一众被掌风刮得东倒西歪、四下倒伏,更有许多被相互间的兵刃所伤。顿时,鬼哭狼嚎胜于“哀鸿遍野”。
往来的百姓过客早都吓得没魂儿了,有谁敢相信如此坚固的石桥竟会被一个少年一掌打塌了?霎时间,渌水两岸变得一片混乱,有痛苦惨叫的,有惊呼师父的,还有对惊虹指责谩骂的,更有吓得惊慌失措四下逃散的……
惊虹朝四下望了望,觉得久留无益,惊动了官府可不好,便即走向兀自呆傻如痴的欧阳子兰,一把抽回残月剑。正待要走,却听她说道:“那老家伙不会被你一掌打死了吧?”惊虹从没对人下过如此重手,现下已微微有些不忍,真怕江洛就这么双腿一蹬求见如来去了,只好又转过身来,望着被众人围着的江洛,对欧阳子兰说道:“你先等一下,我过去看看!”
“嗯。嗯?”欧阳子兰一想不对,“桥都被你弄没了你要怎么过去?”心想这河好歹也有五六丈宽,总不能一步跳过去吧!
“如此小事,算得什么!”惊虹不再多说,举步迈向波浪未平的河水。
“你疯啦!”欧阳子兰还以为他要这么游过去,不过细一想确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惊虹淡淡一笑,就这么踏上了水面,负起双手踩在绿水上,如履平地一般,一步步地往前面走去。这弱水神功,他已经许久没用过了。
“啊——”欧阳子兰骇然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在惊虹身上,他竟然能踏在水上?
“什么?我没有看错吧?”“我定然是疯了!”“不会吧,这也太……”两岸的人惊呼更甚,他们何曾见过有人这样子过河的,难不成是神仙下凡?也不知究竟是谁打的头,轰然间已有百十来人朝着惊虹大呼“神仙”,纷纷都叩头礼拜。
江洛门下弟子也俱惊,他竟还敢自己送上门来!个个怒目而视,或拔刀,或提枪,准备大肆拼杀,但又都畏惧惊虹的功夫,没有一个敢打头阵。逡巡之态,不亚于九国之师。
惊虹环视一周,众人尽皆踉跄后退,不由觉得好笑。俯下身来,对江洛周身略作检查,即伸指搭向他的手腕,忽地大惊道:“他伤势过重,若再不行医治,立时便有性命之忧!”
“那也,那也用,用不着你来管,你,你快滚,快滚便是!”一个抖着兵刃的弟子结结巴巴地冲惊虹嚷道。
惊虹偏过头来,朝他一眼射去,直跌得他倒退四五步,好不容易被几个同门拉住。惊虹不再管他们,伸指封了江洛几处穴道,自顾将真气渡入他的体内,助他调息运功,以唤醒他自身内力的运转疗养。
内息一受牵动,江洛便缓缓睁开了紧闭的双眼,只是没想到,看到的竟然是独孤惊虹,惊骇恨恼之下,又即咳出了几口鲜血!
他惊,惊虹比他更惊。
甩开运功的手,惊虹直冲江洛吼道:“是你!是你!当日在落日峰上偷袭我跟林姐的人就是你!是你杀了林姐!”想起殷林的惨死,惊虹一时心乱如麻,只觉天旋地转,周围的一切仿佛已经看不见了。他的心,又回到了那日,回到了落日峰云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