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湛之偏着头,看着许六月一步一步往前走,他的手臂还保持着刚才搂她的姿势,此时却空空荡荡的,心里突然一阵空虚。明明刚才还是很充实的。
这样的感觉,真是太糟糕了。所以说人就是犯贱,别人追着你跑你嫌烦,换了一个推开你的你又觉得不爽了。
他顿时觉得四周的蛙叫声聒噪死了,整晚叫叫叫嗓子不会哑掉吗?
符湛之垂下手,轻声咒骂两句,小跑几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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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静得实在有些可怕。以往他们及时相互之间不说话,气氛也是很轻松自在的。现在却像是憋着似的,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安静了尴尬,弄出声音的话更加尴尬。符湛之想要开口说点什么,然而又不知道说什么,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烙饼,怎么也睡不着。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二百九十九只羊,二百五十只羊,二百五十一只羊……
他以为他们是默契的,但好像,始终有哪里不对劲,只是现在越发得明显了。
是哪里不对呢?
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他知道许六月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但是,她明显有什么顾虑。这样看起来,他根本不了解她啊,这朋友做的真失败。
和符湛之比起来,许六月就安静多了。她静静地躺在那里,无声无息,好像连呼吸声都没有了。
许六月闭着眼睛,强迫自己睡着。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她原以为会不一样的。但原来,无论是确定关系还是默契地不说破,她还是一样有障碍。
她又开始矫情了。郑卡卡说得对,她就是作死人不偿命。符湛之说,拿别人做自己犯错的借口的人都是渣渣,她又何尝不是。只不过是徐旺正好劈了腿给了她借口而已,就算他还是原来那个好好先生,她也还是会使劲把他们之间原有的情分作掉的吧。
如果她再作下去,失去的大概不只是一个床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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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整个白天,符湛之都试图粉饰太平,嘴巴叽叽喳喳就没停过。许六月很配合,收起自己那点作劲,所以看起来一切都还是很和谐。但是她自己知道,她也知道符湛之知道,他们之间,已经不一样了。
符湛之对她的每一次碰触,她都觉得不再自在,会跟触电一般立马弹开。然后她又佯装生气,板着脸训他:“干什么,别动手动脚的。”
这时候他就会作出一脸委屈样,故意蹭一蹭,又蹭一蹭,非要动手动脚不可。
她就只好由着他了。
虽然心里是抗拒的,但是她真的抵抗不住他的撒娇啊,就跟牛皮糖似的,粘得紧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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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刚上班的时候,冯美女一阵风似的飞进来,飞到吧台前立定,手上捏着一张纸,往桌上用力一拍,喘着气问道:“这是你贴的对吗?”
疯疯癫癫。符湛之正在用夹冰器夹冰块,瞥了她一眼,随口说道:“是我贴的怎么了,昨天晚上和小明怎么样了?”
冯美女貌似很急的样子:“他都醉成那样了还能怎么样啊,你就说你是不是在找这个人啊。”她将那张纸推到符湛之面前。
“是啊,我出来就是为了找她的。”
“那你早说啊!”冯美女又是一掌拍在桌上,酒杯都晃动了一下,“这人我见过,我还知道她去哪儿了!”
符湛之愣住,刚夹起来的冰块咚一下就掉了回去。他忙收好器具,眼睛直直地瞪着冯美女:“你说真的?去哪儿了?”
“我看到她在路边画画,挺好看的,就想说让她也给我画张,我拿去挂房间里,结果她竟然不肯,说要去敦煌画骆驼和沙漠,真是气死我了!难道我还没有那些骆驼和沙子好看吗?这些个艺术家就是奇怪……”冯美女碎碎念着,看到符湛之跟火箭似的冲了出去,忙转头喊他,“喂,你去哪儿啊?”
符湛之跑了两步,突然又回过头来问:“你有现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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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不好意思我们突然有急事不能在这干了工资我们就不要了啊抱歉抱歉。”符湛之找到酒吧老板,一口气讲完老长的一句话,都不带标点的,说完就拉起正要上台的许六月,边跑边说:“找到了我找到了,我们今天晚上就去敦煌。”
老板站在那里愣愣的,一下子还反应不过来,好半天才发现,他竟然被抛弃了!这个混蛋!他气得胡子都被吹了起来,恨不得掐死符湛之那个兔崽子。说什么工资不要了,他们的工资早就预支了好嘛!虽然不是他出的钱。
哼!张春明那家伙也不靠谱,交的都什么朋友!
说曹操曹操到,老板这边正怒气冲冲地骂着,张春明就应声而来了。
他一进来冯美女就跟在他身边转,那眼神好像在看着什么美味食物似的,就差流口水了。他现在看到这个女人就心烦。昨天晚上她把他带去了酒店,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她一张化好妆的大脸近距离地在窥视他!见他醒来,她还眨了眨眼,吓死个人。只听她说:“别怕,我什么也没做,不过你也不用遗憾,下次该发生的一定会发生的。”
谁他妈遗憾了啊!
张春明现在还竖着受到惊吓的寒毛,压根不想理冯美女,一进门就先寻找许六月的身影,结果没找着,连符湛之也不见了。他这才正视冯美女,问道:“他们人呢?”
“走了啊,他们来玩的又不是真的来工作,玩腻了就走了嘛。”冯美女双手负在背后,将外面揭来的那张寻人启事揉成团。
她自我安慰着:应该没事的吧,反正他们在这边也找不到她,换个地方也没什么啊。只有弄走了许六月,她才有机会不是吗?
张春明垂着头,拳头攥得紧紧的,手臂上青筋暴得吓人。
就这么讨厌他,直接走掉了吗?连再见都没有和他说。他如果恬不知耻地追过去也是徒劳吧,而且,如果他真是那样不负责任丢下工作的人,许六月应该会更加讨厌他。
张春明是又气又急,更恨自己没有用,还说什么公平竞争,他根本连竞争的资格都没有。
酒吧老板看到张春明也是一肚子气,抓着他就抱怨:“小张总啊不是我说你,你交朋友也长个心眼,那符湛之什么的,什么人啊,干了两天就跑,太不负责啦!”
“是是,实在抱歉,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张春明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失魂落魄地往外走去。
才刚出酒吧,他的手机就响了。是他父亲的电话。
张春明站在门口愣了好久。
“挡着门做什么?当门神啊?”有要进门的年轻人语气不善地瞪他。
他这才道了歉挪到旁边,吸了一口气,按下接听键。
不管怎么样,他的事业还是要顾。将来他成了更好的人,兴许还有机会,但如果一个男人没有自己的事业,那就更别提其他了。
“这些日子你的成绩我都看到了,回来吧,总公司的事情也要慢慢熟悉起来了。”
“嗯,知道了。谢谢爸。”
张春明收了电话,回去酒吧与老板道别,交代以后会换人过来的事情。
而冯美女已将一切信息收入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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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那天,天气阴沉。张春明直觉今日会倒霉。果不其然,他在机场碰到了拉着行李箱的冯美女,她热情地向他打招呼:“嗨小明哥,去哪儿啊?”
张春明别开视线,权当没看见。
然而他终于知道了什么叫作阴魂不散。
登机后,正要躺下来闭眼休憩,旁边的位置却突然传来一阵淡淡的香水味儿……他猛地回头,快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了。只见冯美女笑嘻嘻地跟他挥手:“小明哥,又见面啦。”
我忍,忍,忍住!
忍不住啊!
“你怎么知道我坐哪班飞机?”张春明用眼神凌迟着冯美女。
但冯美女是什么人?为了爱刀枪不入的美女啊!
她小嘴一嘟,眼神可无辜了:“我哪里知道啊。人家只是在这边玩腻了想换个地方玩玩嘛,谁知道这么巧呢。”转眼,她又换上了灿烂的笑脸,勾着张春明的臂弯摇了摇,“小明哥你说我们是不是特有缘?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哎!”
张春明抽出自己的手臂,扭过头,深呼吸,然后闭上眼睛安慰自己:我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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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符湛之带着许六月连夜赶往敦煌,生怕晚了人家又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
许六月后知后觉地想起他们的经济状况,不由担心地问:“我们快没钱了吧?过去以后怎么办啊?”
符湛之却是毫不担心,一句“有”就把她给打发了。
许六月追问:“哪来的?”
符湛之眼神闪烁,磨磨唧唧半天,终于说了句:“那个美女给了我一点现金……”
“你卖身了?”许六月又问。
符湛之慌忙表明清白:“没有!我网银转她钱了!”
“可是你银行/卡不是挂失了吗?”
“我家里还有一张……”符湛之越说越小声,垂着头可心虚了。
许六月瞪着眼睛:“那你不早说?”
有网银可以转的话,陌生人可能不肯换,那去派出所总有警察愿意帮忙吧?藏着钱住破旅馆,他脑子里是装了屎吗?敢情他当时一脸嫌弃的怨妇脸都是装出来的咯?
符湛之嘿嘿笑了两声,讨好道:“那我不是想要感受一下同甘共苦的革命情嘛,今年可是抗日战争胜利七十周年,多有意义啊是不?”
“嘎——”汽车一个刹车,到地儿了。许六月拎起包就兀自下了车。坐了二十几个小时的车,脑袋昏昏沉沉的,她晕晕乎乎地想:这个男人不老实,一定是会藏私房钱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