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湛之是在第二天早上才看到邮件的。
前一天晚上,他与许六月又睡在了一起。她似乎放得更开了,简直让他欲罢不能。然而他隐隐感觉到,她的迎合似乎带着一种拒绝的味道。
他却更舍不得放开了。
从家里出来后,符湛之就很少摸手机了,这次能看到邮件是因为他打算在网上订票回家。
他认命了。十年来,每次有点什么线索,在兴冲冲的抱着希望之后,最后还是会失望。世界那么大,他再找下去,只会越来越失望吧。如果他和砂砾有缘,兴许在哪一天可以见上一面。但更多的可能是,他这一生都不会知道她在哪里了。
算了,知道她过得并没有不好已经够了吧。
就是在这样的心态下,他点开了赵嘉嘉发来的那封邮件。当时他坐在床上,盘着腿,手机放在他的左手心里,右手大拇指滑动着屏幕。
然后,他就不动了。手指停在屏幕上,视线胶着在手机呈现的内容上,眼睛瞪得很大,像是不可置信似的。
正文下方,列着一串数字和一串字母。在科技发达的现代,靠着几个数字几个字母,无论他在哪里,都可以找到那个人了。而如果没有这个,他即便走遍天涯海角,也并一定能找到她。
就是在这样强烈的对比下,他在离家很远的西北,在靠近沙漠那么近的地方,凭着他的前女友偶然得知的一串数字与字母,他终于找到他找了十年的人了。
符湛之盯着手机,几乎忘了要眨眼睛。而手机屏幕在亮了不知道几分钟后,自动黑了下来。他手指轻点,屏幕又亮了。
“怎么了?”许六月捋捋睡乱的头发,从另一张床上坐起身来,看着符湛之。
他们住的是标间,两张单人床,昨晚原本睡在一张床上的,但是事后许六月坚持要睡另一张,说是太挤。
其实,她根本就是故意在疏远他吧。
但现在符湛之没有心情想这个,他呆呆地将手机递给许六月,垂着头,心情复杂。
许六月没有他那样的反应,看了内容以后只是单纯为他高兴。她穿好衣服,下床将手机还给他。“去找她吧。”
符湛之仰起头,看向站在床边的许六月。“你陪我去吗?”
他好像,开始依赖她了呢。
许六月摇摇头。“不行。”
“为什么?”符湛之提高了声音。
“要办签证,很慢。”
对了,六月她没有枫叶卡。之前拿证件的时候,她有看到过他的卡,但什么也没问。现在砂砾正好在那儿,感觉上像是老天对他找了她那么多年的馈赠。
“我去洗漱了。”
符湛之见许六月转过身要走,连忙伸手拉住了她。
许六月回过头看他。她的眉心有点点皱,好像不喜欢他这样拉着她。
“我们先回去办签证,顺便把银行/卡补好,然后一起去加拿大吧。”符湛之拉了拉许六月的手,小心翼翼的,害怕被拒绝。
在她正要开口的时候,他抢声说:“我不想要一个人。”
不想一个人去面对,不想在结束一切后孤零零地一个人不知道去哪里。他真的很需要她陪在身边,就像现在一样。不管能不能找到,至少她在身边。
“好吧。”许六月终于松口,符湛之顿时笑得跟个傻逼似的。
“傻不傻?”许六月笑了起来。
“嘿嘿嘿。”符湛之继续傻笑。她笑起来真好看,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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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落地,脚步踏上实地的那一刻,许六月觉得自己像做了一场梦。
走的时候,她才刚刚和符湛之激情一夜,抱着只是冲动来一发的心态,对他完全没有多余的想法。然而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知道了他的秘密,也陷入了要不要和他继续的挣扎中。其实也才没几天而已。
落地的那一刹那,许六月就后悔答应和符湛之一起去加拿大了。在她看来,她只要好好地待在这里,就能游刃有余地控制住自己的心,那么他们就能回到当初那种纯粹的关系了。
可是出去的话,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那种掌控不了的感觉让她害怕。
许六月下了飞机后直奔她和郑卡卡的咖啡屋,并明令符湛之不准跟来。她要回到自己的安全领地好好地整理心情才可以。
“好吧,你把东西准备一下,明天我到你家找你。”
许六月挥挥手,头也不回地钻进一辆出租车就扬长而去。
一回到咖啡屋,郑卡卡就将许六月拉进贵宾室,摸摸她的脸蛋蹭蹭她的手,将她转了好几个圈前前后后地看,简直比她亲妈还操心。
“怎么糙了这么多呢。”郑卡卡心疼地摸着许六月的脸,“以前嫩得跟那鸡蛋白似的,这才几天呀,就变成柚子皮了!你自己看看,毛孔变这么大。”她不知道从哪里变出面镜子来塞到许六月手里,念念叨叨的:“符湛之那小子把你拐那么远,我还以为你们要私奔不回来了。对了,他人呢?是不是没脸来见我了?”
许六月拿着镜子随便看了两眼就放下了,拉着郑卡卡坐下来,清清喉咙,有些心虚地说:“那个,过阵子可能还得出去一趟。”
“还要出去?去哪儿啊?要多久?我跟你说,我可是孕妇,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啊,丢下我一个人管着店,你忍心啊?”郑卡卡虽然说得跟怨妇似的,但脸上却是掩不住的喜气。
许六月又惊又喜:“你怀孕了?几个月了?”
算一算,好像在三个月前她说准备要第二个小孩的,这就有了,效率果然杠杠的。
“快两个月了。”郑卡卡柔柔地笑着,特别有妈妈那种温暖的感觉,所谓的母性光辉大概就是这样吧。
“要不要摸摸看?”她挺了挺肚子。
许六月瞥了一眼郑卡卡还跟以前一样平坦的腹部,哭笑不得。“这么小能摸到什么啊。”
“不要害羞嘛。”郑卡卡拉着许六月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让你感受一下新生命,省得你孤家寡人跟看破红尘似的。”
许六月手放在郑卡卡的腹部,看了她一眼。这一眼不得了,虽然她自认为眼神中没有包含任何讯息,但郑卡卡却神奇地捕捉到了,立马挂上八卦的贱笑,开始逼供:“小样儿,不只是寂寞来了一发吧?几发了呀,许发发?”
这一声“许发发”把许六月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叫得立了起来。她冷不丁抖了一下,伸手去拿茶杯倒水来掩饰。“没几发。”
郑卡卡一脸“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没几发是几发?别跟我装,我早知道你们忍不住。”
许六月灌了一杯水,放下茶杯,垂着头,情绪突然低落起来。
“卡卡,你觉得我会不会变成赵嘉嘉那样。”她喃喃道。
作为旁观者的时候,她大道理说得那个溜,好像换成自己就绝对能做得很好一样。可是实际上,这还没怎么着呢,她就开始患得患失了。她比赵嘉嘉还不如,她连去喜欢的勇气都没有。
郑卡卡看着许六月那样吓了一跳。乖乖,这可不只是几发的事儿了啊!
许六月抬起头,睁着大眼看着她,一脸无辜的表情,看得郑卡卡心都疼了。
哎唷,她可真比她亲妈还操心。
其实许六月这个人,也就是看着硬气,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许六月一直都是依赖着她的。她好像就是天生母性泛滥那种人,特别满足于这种被需要的感觉。
郑卡卡伸手摸摸许六月的脸,柔声道:“别怕,最坏也就是谈场恋爱再分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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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回到家的符湛之坐在电脑前面,开着邮箱,两只手放在键盘上犹豫不决。他想要先给砂砾发一封邮件,但有太多的话想说,反而不知道从何说起。
电话是决计不敢打的,连一封邮件,他都来来回回弄了好久了,到现在也只写了一个开头的称呼。
他要怎么说呢,将事情如实地告诉她吗?如果说他找了她十年,她会不会被吓跑,再次消失了呢?他写了删,删了写,敲键盘敲得手指都发烫了。经过好几个小时,终于成文。
“砂砾:您好,我叫符湛之,是赵嘉嘉的朋友。一直很仰慕您,但很多年前就没再听闻您的消息。嘉嘉说前不久遇见您,在我的逼问下,她给了我您的联络方式,希望您不要责怪于她。您现在过得好吗?是否还有意复出呢?我一直关注着您,非常希望能再次看到您的大作。望回复。祝您身体安康。”
写完,符湛之来回看了几遍,将最后的“身体安康”删去,改成“生活如意”。
她缺了一只手,应该不想要看到这样的字眼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