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雅为男子在战场旁立了座孤坟。
之所以没有将他的尸体一起带回郢都,是因为他告诉她:他自小父母双亡,孑然一身,唯一的牵挂便是那名女子。自己若是将他的尸体带了回去,岂不徒惹她悲伤痛心?依她的性子,她定然不会听从他的遗愿了……
哎,人生有八苦:
生、老、病、死、爱别离、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这又是一个阴阳相隔、求而不得的故事……慕雅长吁短叹。
做完此事后,她横穿战场,继续她的旅途。
行至战场边缘,有一棵树,似乎奇特异常。
那棵树乍一看就是普通的树木,除了格外高大、古旧了些。可慕雅总觉得……它给她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内芯里好像暗藏杀机。
“姐姐,有妖气……”桃华突然开口。
“嗯。”慕雅轻声回应。
她与那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仔细端详它的样子。
只见,它风烛残年、蜿蜒粗陋的树根深深地扎进了泥土里,贪婪地汲取着大地养分;树干粗壮得像金碧辉煌的华美宫殿里的擎天立柱,上面缠满了老藤,长满了干苔和一个又一个的树瘤疙瘩;参差不齐、光秃秃的树枝上点缀着几片泛红的绿叶。弯弯的,垂下来,很像女巫骨瘦如柴的枯爪。
总之,这是一棵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童话故事里树妖的老树……
这样古老的树,又生长在战场旁边。一下子吸收太多亡灵死气,从此成为以血肉为营养来源的妖孽,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慕雅不敢放松警惕。
她观察了一会儿,却并未察觉端倪。老树连动都没有动过,更别提向她发动攻击了。
难道……
慕雅转身,缓步向前走,佯装成即将离开的样子。
她回过身走了还没几步,一根碗口粗的藤蔓就以风驰电掣之速朝她的背心穿刺而来。
果不其然!
慕雅冷笑一声,举步生风,离开了原地。
她飞落到老树的斜侧边,旋身一看。发现它果然卸下了人畜无害的伪装,凶相毕现。
树干上那些恶心丑陋的树瘤疙瘩不知何时被撑开了,露出一只只白生生的眼球。眼球中的眼珠子还在上下左右、不停地乱转;如刀叉般尖利的枝干四处挥舞,等待着享用美餐。
长得丑不是你的错,长得丑还出来害人就是你的不对了!慕雅取出一把长剑,先发制树。飞跃到那根还没来得及收回的藤蔓旁,将它从中斩断。
老树偷袭不成,又伸出数根藤蔓,分别直奔慕雅的脖颈、双手腕、双脚腕而去。企图先将她绳捆索绑,再徐徐绞杀。
决不能让它如愿!慕雅一眼便洞悉了它的意图。赶忙闪步钻身,连连转圈。在藤蔓的封锁下左突右闪,上躲下避,奋力不让藤蔓触碰到自己的身体分毫。
老树见慕雅灵活柔软得不可思议,简直像一尾滑不溜秋的鱼。每当,每当它的藤蔓即将触及到她的身体,正要把她团团围困住的时候,她总能恰到好处地逃掉!无论怎么旋转折返都抓不住!你说气不气树!
老树恼羞成怒,催动埋藏在地底绵延百里的庞大树根,破地而出。势必要让这只小蚂蚁再无立足之处!
沾泥带土、如成年男子腰粗的偌大树根将地面拱裂,给人以地动山摇、蛰伏于脚下千年的怪兽即将重现天日的错觉。它们像巨型章鱼的柔韧触须一样,以排山倒海之势向慕雅猛烈抽打过来。
慕雅身形晃了晃,足尖一点。使用风行术,脱离地面,飘往空中。
与此同时,无数藤蔓与树根齐齐转向,紧随她的步伐。步步逼紧,与她纠缠得难解难分。
慕雅在藤蔓树根上来回跳跃踩踏,风行术从刚才到现在一刻也没有停过。她一边需躲避藤蔓的缠绕,一边要躲避树根的拍击,分身乏术。
瞅准空子,斩断一根藤蔓和树根后。慕雅抽出一缕心神,对桃华传音:“桃华,你们同为植物,气息相仿。现下它又被战局所困,无暇分心。你可以悄悄地靠近它,朝它扔火系术法么?”
“没问题!姐姐,你注意安全,我去去就回!”桃华一口答应。
他收敛气息,化作一片几不可见的花瓣,飘飘悠悠、悄无声息地接近着老树的本体。
慕雅在这边与之缠斗周旋,吸引它的注意力,为他争取着时间。
又砍了好几根藤蔓与树根。慕雅见这些东西实在是前赴后继、源源不断,怎么消灭都消灭不完。再耗下去,老树没死,恐怕她先要灵气不足、体力不支了。于是,取出数张烈焰符,注入灵气,使其引爆在周围的藤蔓与树根上。自己则脚掌一垫,凌空跳起,迅速逃离火场。
烈焰符一经引爆,炽热的火舌便曲卷着、旋风似的往外窜。像一朵朵红色的花,将藤蔓与树根烧得突突直响、浓烟直冒。并且循着它们形成的绳索急迅地向来源处蔓延扩张,愈演愈烈。
老树惨叫声凄厉逆耳,振聋发聩。它及时将所有染火组织的联系切断,弃车保帅,才堪堪躲过一劫。
不过,此时,桃华也到了……
就在花瓣恰好飘落到树身上的那一刻,桃华幻化成了人形。他随手掐了个火系术法,熊熊大火骤然腾空而起。
那赤红的火焰仿佛画师,用手中的画笔,将所到之处都刷上了朱砂。疯了似的,随风四处乱窜,肆无忌惮地吞噬着一切;又似一只华贵雍容的鸾鸟,浴火重生、冲破云霄;还如一轮闪烁夕阳照在大地上的最后一缕阳光,久久地凝结在空中,挥之不散……
位于火焰中心的老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连痛呼都不曾有,就灰飞烟灭了。
“……”孩砸,你这么强,你娘亲知道么?
“姐姐,我回来啦!”桃华一把抱住慕雅的腿。
“感觉怎么样?没伤着哪里吧?”慕雅蹲下身,将他的小身板翻过来转过去,看了又看,不放心地问道。
“没有呢!姐姐不要担心,我可以保护自己,也可以保护你的!”桃华摇了摇脑袋,又用软绵绵的小脸爱娇地蹭了蹭慕雅的右颊。
“嗯!桃华真的很厉害!”慕雅盈盈欲笑,宠溺地摸摸他的头。“所以,桃华想要下来,和姐姐一同用双脚丈量这片土地,走遍五湖四海、九州八荒么?”
“真的可以嘛?!!”他黑莓子似的眼睛里荡漾出亮晶晶的波光。
“当然!我们出发吧……”慕雅牵起他的小手,走上了官道。
一大一小,一高一矮,却身着同色衣衫的背影,显得分外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