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升,清晨中葱葱茏茏的树林中弥漫着白茫茫的雾气,阳光中有亮晶晶的灰尘在飞舞。
日夜颠倒的狂奔,长久的‘精’神紧张,常笑书眼皮开始打颤。正在浑浑噩噩中,一道暗箭再次破空而来,直接没入树干中。上面的字条跟昨日的没什么分别:“窈娘在定阳郡等你,不见不散。”
“又是他!”常笑书从齿间‘逼’出几个字。跟昨日不同的是暗箭上还挂着一个黄‘色’的锦囊。犹豫了片刻,他还是鬼使神差地打开了。
一截断指赫然出现在里面,如同纤细的葱根被整齐地剪下,上面还戴着一枚红玛瑙戒指,和血‘肉’完全‘混’在了一起。
一股钻心的痛楚从五脏六腑涌来,仿佛有人把他的十指齐齐斩断。他认得这枚戒指——他的妻子,窈娘的所属物。她并不是经常戴它,他见她的时候,红玛瑙戒指总是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首饰盒里。
而现在,它正躺在常笑书的手掌心,陪伴着窈娘的一截手指。
“是谁!快滚出来!”常笑书发了疯似的,拔出长剑对着树林疯砍,顿时下了一场绿‘色’的雨。
羽‘毛’似的绿叶落满头,树林里静悄悄地,仿佛只有他一个人。他将纸条攥成团,愈来愈使劲,手臂上的青筋都暴起来。
“定阳郡。”他默念着,调转马头,向定阳郡策马狂奔。哪怕他知道只要踏上这条路,就意味着背叛了拓跋宏,他也不会犹豫。
哪怕这条是通往地狱的黄泉路,他也绝不回头。
冯润说的没错,神仙居的生意的确红火,每天来来往往的人真是不少。大堂里更是人头攒动,人声鼎沸。你在餐桌上说的话被旁桌的人听见,不出一个时辰,整个神仙居的男‘女’老少都知道了。
‘玉’菟站在阁楼上。俯视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愁绪满怀,无法排遣。单凭窈娘一人,真的能够动摇常笑书吗?可是。现在想要把常思运从冯润、叶芳奴的眼皮子底下带走,别说是带出洛阳,就是带出神仙居,也比登天还难。
突然,她灵机一动。为何一定要将常思运送去定阳郡呢?既然他们手中已经有了窈娘,常思运定会自‘乱’分寸,只要斛律斜说常思运在他手中,他自然会深信不疑。只要让常思运消失一段时间,冯润、叶芳奴她们肯定会认为是那伙杀手的余孽抓走了常思运。到时候,她再陪着她们一起找。不仅能‘乱’了她们的章法,也能洗脱自己的嫌疑。只可惜,这样做,她便无法除去叶芳奴和冯润。
权衡利弊后,‘玉’菟勾起一丝浅浅的笑。回过身,‘门’缝中钻出一个小脑袋,是常思运。叶芳奴把他锁在屋里,不让他出去玩,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哪能明辨是非。他一心想跑出去疯玩,就为了这个,才半天就和叶芳奴生了好几顿闷气。
‘玉’菟朝他勾了勾手指。他兴高采烈地跳出去,道:“‘玉’菟,你找我呀?”
‘玉’菟俯下身,故作亲昵地‘摸’了‘摸’他的头发,道:“小思运,是不是有点闷啊?”
常思运不停地点头。尖叫道:“真是太无聊了!叶姨一直管我……”
“她也是为了你好,”‘玉’菟将眼睛眯得像猫一样,“不如我们来玩一个捉‘迷’藏的游戏好不好。”
“捉‘迷’藏?”常思运的思绪停了一下,立刻拍手道,“好好好!我们这就——”
‘玉’菟立刻上前捂住常思运的嘴。目光晦暗不明,声音温柔甜腻:“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哦!你放心地藏好,我去叫你叶姨来找你。”
“太有趣了!”常思运玩心大起,丝毫没有察觉到他已经落入了狐狸的手掌中。
“你可以躲到我房间里的柜子里,我保证她绝对找不到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玉’菟‘唇’边的笑意更明显了,“即使她们喊你的名字,你也不要出声哦!”
“一言为定!”常思运伸出小手指,“我们拉钩。”
‘玉’菟轻轻勾上他的小手指,晃了晃,又‘摸’了‘摸’他的头,两人都开怀大笑起来。路过的人都只道两人正在说什么有趣的事情,谁会知道一场‘阴’谋正在偷偷蛰伏。
等到常笑书快马加鞭赶到定阳郡时,太阳已行到正中央,毒辣辣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他粗声喘着气,心突突跳个不停,骑马穿梭在人群中。
“他来了。我早说过,像你这样的绝‘色’佳人,男人怎么会舍得丢下你呢?”斛律斜托腮倚在窗边,终于等到该等的人出现,‘露’出了不可一世的笑容,“来,代我向你的夫君问声好。”
斛律斜从后面挟持住窈娘,将她‘逼’着窗边。她闭着双眼,不敢睁开。她多么害怕他会出现呀!又多么害怕他不会出现……
下定决心了,缓缓睁开双眼,常笑书果然在人群中东张西望地寻找她的身影。他的模样如此狼狈,双眼发红,下巴上尽是青青的胡渣。
这时,常笑书也看见了她,眼神又是惊喜,又是心疼。她的模样何尝不憔悴?眼睛肿的像核桃,脸‘色’苍白像是失血过多似的。她站着的时候,特地背着手,不想让他看见她残缺的左手。
常笑书用平生最快的速度飞奔上马,风风火火闯进这间客栈。
“不——”窈娘正‘欲’痛呼阻止,嘴巴却被斛律斜结结实实捂住了,拖回了室内。
斛律斜将嘴‘唇’贴在她耳边,道:“你以为你还能阻止他吗?到了我的领地,就算他是只老虎,我也会扒了他的皮。”
‘阴’森森的语调,让窈娘的寒‘毛’顿时直立起来,泪水滂沱而下。
常笑书刚进‘门’,店小二便将他拦下。他不卑不亢道:“客官,楼上有请。”说着,手向上一指。
从他粗壮的臂膀上不难看出他的个练家子,看样子这间客栈已经周密地布置过了,十面埋伏只为了请君入瓮。此时此刻,明知山有虎,他也不得不向虎山行了。
常笑书顺从地随他上楼,进入楼上一间房间,小二安排他面朝着墙壁坐下,便默不吭声地关‘门’出去了。正在纳闷,墙的另一头传出人说话的声音来:“常笑书,别来无恙。”
“我们见过面吗?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何要抓窈娘?还有……”
常笑书话还没说完,便被墙那头的人打断:“哎呀,常大人你怎么这么‘性’急。你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我真不知道该回答哪一个比较好。我们自然是见过面了,不过你却把我忘了,真让我寒心啊。”
“哼……既然见过面了,何必躲在暗处。直接开‘门’见山吧,你到底想要从我这儿得到什么?”手指轻轻抚在剑柄上,蓄势待发,仿佛下一刻就要出鞘。
“你怀里拿的什么,我想要的就是什么!”他的声音懒洋洋的,见常笑书半天不答话,他继续道,“我向来公平的很,你若不给我,我也不勉强你。我会拿你其他同样的重要的东西来作‘交’换。”
突然,利器刮破血‘肉’的声音闯入耳中,窈娘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常笑书心痛的无法自持,发狂了似的扑到墙上,大喊:“放了她!她什么都不知道!你真要审问,就审问我!”
“审问你?我可没这个本事!常大人的在平城可真算是赫赫有名啊,被符承祖这样‘阴’险毒辣的小人折磨了您几日都不松口透‘露’一个字。我可没符承祖一成功力。”
“论心狠手辣,论卑鄙无耻,符承祖怎么比得过你!”常笑书恶狠狠地咒骂。
“常大人过奖了,我还有继续努力啊。若我真的像常大人话中所说的那样,我就轻轻松松将事情解决了,何必大费周章地拖到今日呢?不过,常大人如果再不依了我的意的话,倍感失落的我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呢?听说秦始皇发明了十种酷刑,我只听别人说起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如果把这十种刑罚用在一个人身上,那场景岂不是十分有趣?”
常笑书再也忍受不住了,破口大骂道:“畜生!纳命来!”语罢,什么也不管,冲出房间,奔向了隔壁。
等他撞开房间的‘门’,里面早就空空如也,窗户也是紧闭的,仿佛那人根本没有存在过。难道刚才和他对话的,是一个鬼?巡视房间,桌上的一滩血迹瞬间吸引了常笑书的目光。
走近来看,那是另一截手指,‘摸’上去还是温热的,似乎刚刚离开主人的身体。窈娘的尖叫声萦绕在他的耳边,如空谷回应不断地重放,常笑书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
他举起长剑劈向圆桌,圆桌顿时一分为二。店小二站在‘门’外,吓傻了,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常笑书掐住他的脖子,指关节咯吱咯吱作响,胁迫道:“告诉我,你的主人在哪儿?”
店小二吓得两股战战,哭着解释道:“大爷,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啊!我可没对您做过什么!”
话音未落,常笑书兀地松开手,脸如木刻般僵硬:“好。你说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