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地将权海晏牵至主位,一块坐了上去,渠清柔软地道:“何时醒的?与阿落用的早膳?”
一双蒙着水雾似的眼睛淡淡地扫过跪在下首旁侧的周淮生,权海晏微微低头敛了眸色,轻声回应:“醒了一会,用过膳了。”
“周御医退下吧!”权海晏这般神色,渠清有些捉摸不透,但她以为这会让周淮生先走准没错。
“谢皇上,微臣告退!”
周淮生行了礼,恭谨地起身退下。
“慢着!”
权海晏低沉悦耳的声音突兀响起,殿内一阵凝滞。
待周淮生忐忑不安地重新转回来,他清清冷冷地道:“既受了你大恩,断没有知恩不报的道理。”
“摄政王府有几本医类孤本,过会镇南会送予你府上。另外,从北戎带回的药材,均交与你,作何用途,凭你心意。”
“谢摄政王赏赐!”非常识时务地谢恩,周淮生心底却不由泛起阵阵苦涩。
“嗯,退下吧!”挺直着身子,权海晏一派淡然地开口。
周淮生猛然抬头,脸上满是愕然,随即慌忙低下,恭恭敬敬地行礼告退。
渠清皱了眉,挥退所有人,不虞地盯了权海晏一会,才勉强勾出丁点笑意,柔软地问他:“哪儿不舒服?”
“心里!”回望着渠清,权海晏鬼使神差地从未有过地直白坦言。
闻言一怔,愣了好一会,渠清脸上露出真心的笑容来。
碍于姬落在场,渠清没去揽他,只紧紧握着他的手,喜笑颜开地道:“晏哥哥这样说话,你可知晓清儿有多欢喜?”
瞧着渠清转瞬间欢天喜地的模样,权海晏忽地恍惚起来。
前世清儿登基以后,几乎从未露出这番模样,而今生,少有的几次,似乎均是因着自己。
只要自己愿意稍稍敞开心扉,多说一句心里话,清儿便心满意足,能够开怀许久。
自己自问深爱于她,却从不知晓,该如何令她开怀。
与清儿一路走来,跌跌撞撞,磕磕跘跘,似乎全赖她牵引指导。
而自己,在这份情感里,因着身体的缘故,不但从未真正让她安心,反而一直累她担忧。
自己面对这残破不堪的身躯,从未真正地坦然,从未停止过逞强。而她,要的却是自己全心身的依赖。
因着比她年长,因着教导着她长大,始终不愿相信,其实她早已能够为自己为大湙撑起一片天地。
然而事实上,重生至今,自己一直生活在她的呵护庇佑下。
这样的自己,清儿还在喜欢什么?真的愿意为自己生儿育女吗?
心不知陷在哪个沼泽里,权海晏低头去看渠清的小腹,喃喃地问:“清儿是想要冒着失去孩子的风险去救阿落吗?”
“什么?”
渠清尚未开口,姬落早已跳了起来,异常激动地质问:“阿清要做什么?”
“我……”眼见事情莫名其妙发展到这个地步,渠清头疼不已地启唇解释。
“我不同意!”
姬落半分未给她机会,凌厉而霸道地宣称:“你们要救我,什么办法我都配合。但是我的小侄子小侄女,你们要是敢拿来冒险,我立刻就回北戎去!”
“够了!”
差点被这俩兄弟气死,渠清直接拍了御案,站起来气势汹汹地道:“一个两个的,听不听人解释?给不给人解释的机会?”
“肚子里是我的亲生骨肉,没事少东想西想!有那时间,这位爷您先找个心上人解蛊,行吗?”
气得脑仁疼,胃中犯恶,渠清一手揉着太阳穴,一手抚着胸,弯下腰来不住地干呕。
“清儿!”
“阿清!”
俩兄弟同时揪心不已地唤她。
权海晏伸手半搂着渠清,边替她抚胸顺气,边低声下气地道歉:“是我的错,别生气,好不好?”
“我也有错,阿清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好不好?”姬落站在旁侧,忐忑地附和。
过了那股难受劲,渠清坐直身子,锐利的眸光扫过二人,冷哼道:“呵,倒是兄弟齐心!”
“阿落,先进内殿去歇息会,好不好?”冲姬落使了个眼色,权海晏强装自若地开口。
姬落不放心地再看了他哥哥与渠清一眼,转身咬着牙朝内殿走去。
“唔……”姬落将将进了内殿,权海晏便再也坚持不住,不由自主地溢出几分痛苦的呻吟。
“你……”渠清额角青筋一跳,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权海晏这会半分不再遮掩,直接软软地靠在渠清肩上,剧烈喘息着撒娇示弱:“清儿,我好难受!”
怒火尽散,渠清慌乱地把权海晏揽进怀里,止不住心疼道:“哪里难受?乖,清儿在呢!”
“心里难受,身子亦难受。”乖乖地窝在渠清怀里,权海晏坦坦荡荡地承认。
趁着渠清怔愣的间隙,权海晏不停地喘息着断断续续地坦陈:“是我……方才……方才一时想差了,才在……才在阿落面前说……说出这般混话,是我不好。”
“但……但我如今这样,并不是故意为了……博取你的同情,我……我只是突然想……想明白了,其实清儿要的……从来只是我的……我的坦诚相待。”
“清儿,我……”
“不要说话!先别说!什么都别说!”猛然惊醒,渠清捂着权海晏的嘴,拼命摇头。
手忙脚乱地从权海晏暗袖里翻出药瓶,见仍是两个,一空一满,渠清差点哭出声来。
“乖,吃了药就会好些!”将药送进权海晏嘴里,渠清流着泪低声哄他。
权海晏攒足了力气抬起手替她擦拭泪水,边擦边道:“你看,你总……总问我为何…在你面前都……都难以卸下心防?哪里是……因着……因着卸不下心防,是因着……我怕你落泪啊!”
疼得脸色青紫泛白,权海晏却带着笑,认认真真地看着渠清,毫不在意地喘促着轻轻开口:“疼的时候,是真的好疼。你总希望……希望我告诉你,可我就知道……我还没喊疼,只需要……简单的‘难受’二字,你……你都要落泪的。”
“好了!好了,乖,不说了!”泪如泉涌,渠清从不知道自家晏哥哥原来坦诚起来,是这样让人心痛不已。
“嗯!我乖,你亦……亦乖乖地,不哭了,好不好?”不知是怎样机缘巧合的恍然大悟,权海晏犹如脱胎换骨,始终带着温暖的笑意轻轻地低哄。
原来,爱一个人,就是一步一步,无法自控地变成她最喜欢的模样。
哪怕,那是自己从前完全无法想像的模样。
“好!”渠清抹了眼泪,亦带着笑,紧紧拥着他。
这一刻,渠清以为,他们的心,前所未有地近。
“晏哥哥,先休息,听清儿说会话,好不好?”一手揉着权海晏的心口,一手摸着他的头顶,渠清红通通的眼底是一汪荡漾的春水,温柔潋滟地望着他。
“嗯。”侧脸贴着渠清胸口,权海晏用一种他从前全然无法接受的绝对依赖的姿势窝在渠清的怀里,浅笑着应下。
“晏哥哥,清儿非常非常开心,你愿为清儿做到这一步。”
“你说你怕清儿落泪,你又怎知你不告诉我,在你疼痛的时候,清儿没有背着你落泪呢?”
“便说昨夜,你沐浴前借着羞恼躲开我,你又可知清儿看着你的背影,不曾心疼得近乎落泪呢?”
“傻瓜晏哥哥,我是真的开心,你能够这般坦诚相待。”
“你听,清儿的心跳都要飞起来的声音!”渠清扶着权海晏,稍稍移动了一下他的头,让他的耳朵贴近左侧心口。
“听到了吗?”凝着他专心致志的脸庞,渠清小声询问。
“嗯,很美很踏实的声音。”
贴在渠清的心口,权海晏说这话时像是在做一场虔诚的朝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