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西之地不是一个特定的地方,它代指的是幽冥界最西边那一大片荒凉贫瘠的穷山恶水。
幽冥界的气候万年不变,只有地域差别。东西南北四个方位正好跟凡人界的春夏秋冬相对应,东南两个方向和暖舒适,西边则酷热难耐,北边则是万里冰封。
因着地域差异大,很多幽冥界灵植都会泾渭分明地只生长在自己喜欢的地域里,如青铜木。
青铜木喜干旱、爱骄阳,在不冷不热正好的东南方都长不好,去了北方更是秒死,只有在西边才能茁壮成长。
“你那块当门板的木头应该是五千年以上的,才会这么坚硬沉重,连天境海都能渡过。小幽冥界这万年来,所有青铜木都有备案记录,它绝对不是出自小幽冥界,而是来自主界。”
青雀如数家珍地点评,“云前辈用来做机关鸟的这一棵青铜木,最多不超过八百年,又因生长在东方,气候湿润,木质偏软,故而砍伐起来难度大大减小。不过,其木质地仍能跟普通金属相媲美。”
云非烟笑笑:“原来是这样。我就说,明明看着模样相似,怎么这次空手都能将其砍倒。”
魏姝心道,看来云非烟万年前肯定来过幽冥界,还见过成熟状态的青铜木。
这时,又有几个冥灵悠悠转醒,其中就有青雀的心腹。
它被上司和人修混在一起这个事实吓了一跳,来不及询问,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起自己被骗的经过。
“事情就是这样,我们进了城,除了觉得有点冷情,其他都没异常。我们投宿的那间旅店还是我的同族开的,对我也还算殷勤周到。想不到,就在天亮那会儿,我们的房间突然亮起诡异的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传送阵传送到了一个湖上……”
魏姝问:“那些长钉是谁给你们钉上的?”
心腹想了想,犹豫道:“不大记得了,像是湖里的东西,但没看清形貌。”
说完这些话,它又力竭昏了过去。
余光扫过角落里少数几个还未苏醒的冥灵们,魏姝眉头微皱。
这些冥灵失去了大量的血肉,作为祭品,一时半会无法恢复。即便是已经醒来的那些,战力也大为削减。这样的它们再跟着走下去,恐怕只能成为负累。
与其这样,倒不如先把它们扔回小幽冥界去。
只是,要为此暴露虚空镜的存在,似乎有些不划算?
她犹豫了下,还是决定这么做。
云非烟实力远胜于她,也知道虚空镜的存在,从未有过觊觎之色。而青雀它们虽不知情,可先前遭遇混沌天时无端端蹦出来的大黑洞,似乎也将她的秘密暴露了一半。
不料,她刚下定决心,跟虚空镜沟通此事,后者竟慌慌张张道:“我好像打不开虚空通道了!怎么办?”
魏姝顿时有点狐疑:“之前不是做过试验,都好端端的吗?赵无极还被你弄到不知道多远的寒月界去了,现在怎么突然不行了?是不是你在搞鬼,故意骗我?”
这老镜妖隐藏实力坑蒙拐骗的事儿也不是第一回了。
虚空镜却被她质疑的语气气得跳脚,对天发誓自己没有说谎,连道誓都搬了出来。
魏姝再三确认,发现这厮不是在哄骗她玩儿,而是真的,不禁头疼。
完蛋,最靠谱的备用后路断了!
大黑蛇那稀里糊涂的出去方法还没套出来,现在,她岂不是只能把这里当做空间幻境看待,找到阵眼,将其破坏,然后离开?
可,万一这里不是幻境怎么办?
总不能再往魔界跑一趟吧?
真去了魔界,她得猴年马月才能回去找徒弟啊?
一想到这一路以来的种种波折,魏姝就觉得头更疼了,并对两个大徒弟充满愧疚之心。
虚空镜还在嘟嘟囔囔地抱怨:“你不说我还没发现不对劲,这里还真是古怪得很。要不,咱们返回到之前扔赵无极那儿,再试验一遍?”
魏姝默然无言。
扔赵无极的地方,好像是刚进入新海域不久那处?
可,现在问题来了,进入新海域之后,白线就消失了,她该怎么找到那里?
掐算着船儿行驶时间速度去逆推,这个法子也不大靠谱。毕竟,大海茫茫,同样的直线距离可能抵达的点是无穷多的,天知道他们进来后那个精准的点在哪里?
就算真被他们瞎猫碰上死耗子回到那个点,万一还是不能打开虚空通道,怎么办?
“按理来说,只要不发生剧烈磁场暴动,在同一界里,虚空通道应该都是可以打开的。”虚空镜认真分析,“所以,要么是这儿附近磁场有问题,要么就是这一界发生了你我都没发觉的异变。”
魏姝沉下心感应了一番,还拉着莫名其妙的青雀一起,都没发现什么异常。她不死心,又找更为强大的云非烟求助。
云非烟本还有些奇怪,听她传音悄悄说虚空镜的事,也有些狐疑。
即便没回到巅峰状态,她的神魂仍比魏姝和其他冥灵加起来都要强大。神识展开,便可轻易探索方圆上千里,更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细微异动。
过了会,云非烟面带异色道:“是有点不对。这里的灵能似乎在减少,不合常理。”
她说的灵能就是每一界的天地之力,人类修真界称之为灵力的存在。
原则上,每个小世界的总灵能是恒定不变的。
修士修行,通过种种手段化天地之力为己身之力,是一种掠取。但修士还在这一界时,小世界的总灵能还是那么多,不算减少。
当修士飞升上界,下界的总灵能就会减少。长此以往,下界就会越来越贫瘠,灵气稀薄,新生人类里的修士苗子也会趋近于无。
为了规避这种杀鸡取卵式的弊端,天道就有了个弥补的法子,就是修士的飞升雷劫。天道可以通过雷劫的方式向下界释放能量浩瀚的新灵能,以此维持下界的总灵能不变。
幽冥界也是如此,如果这里真的是幽冥界的话。
一个小世界的总灵能数量是巨大的,难以用数字来计量描述。突然损失了一部分,寻常修士也很难发觉。只有云非烟这样曾经无限接近飞升成仙的大能,有着种种特殊手段,才能窥见一二。
但,她只能感觉到细微的减少,并不能找到这种灵能损失的根源在哪里。
云非烟都这么说了,魏姝自然不会不信。
看来,并非是这附近磁场异常导致虚空通道关闭,而是这里整个大环境都有问题!
魏姝愁得头发都要掉了,又问:“云前辈,你觉得,阵眼会在极西之地吗?”
云非烟微微一叹:“不知道。不过,如果这里是完整的幽冥界,应该会有通道通往外界。极西之地那一条,我比较熟悉,所以过去看看,顺便确认一些事。”
本来的计划是这样的,但,魏姝提醒之下的新发现给她心头蒙上一层阴影。
幽冥界疆域广袤,即便云非烟的机关术十分精妙,她们也很难在短短时间内抵达极西之地。
魏姝想了想,将从前拔的音希鸟羽给云非烟,后者研究过后加以淬炼,融入机关鸟身上。机关鸟速度顿时又提高数倍,快如风驰电掣,比小音希鸟的极速状态还要快几分。
机关鸟的飞行不需要靠灵力催动,但注入灵力后,速度还能更快些。
为了快点抵达目的地,寻找出路,魏姝很慷慨地掏出一大堆灵璧当柴烧,烧得差不多了又换冥晶,并暗自庆幸,云非烟的机关鸟并不挑食。
在种种外力助推下,这只翠色大鸟居然只花了短短两天时间,就从东境飞到了大陆中央地带,快得让小音希鸟汗颜惭愧。
期间,她们没有遭遇任何麻烦,也没遇到什么飞行种族的冥灵。整片天地十分寂静,像是没有生灵存活其间。
又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暗处的神秘大手正酝酿着即将到来的大危机。
因为没察觉到直接威胁,云非烟没有阻拦其他人上鸟背透透气。但大多数冥灵都没这个胆子,唯有青雀喜欢跳上机关鸟背,蹲在上面往下看。
机关鸟飞得太快,快到绝大多数地面景物都成了模糊不清的一团,只有某些特殊的存在得以不受影响。
如横贯幽冥界东西两端、有着无数支流的一条长河。
“那就是冥河?”魏姝不知何时也出来了,好奇问它。
青雀蔫蔫点了点头,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底下那条“白线”看。
“自从两界分裂断开,冥河没了源头,也渐渐断了。我从没见过冥河的真实模样,除了在玉简、幻影球里……”
魏姝却问了个古怪问题:“冥河不是黑色的吗?”
青雀:……谁告诉你是黑色的?
他没好气道:“你当我们幽冥界是魔界啊?你之前看到的小幽冥界只是因为天地法则不全,才会是那副样子。从前的幽冥界,其实跟你们人间界差不多,只是物质组成方式不同。我们是死气,你们是灵气。冥河当然不是黑的,魔界的河水才是黑漆漆的,跟魔沼地那些水泽一样。”
魏姝心血来潮,又跟它请教了很多幽冥界的事。
青雀知无不言,反正它答应了带魏姝去清羽会看书的,它对主界的全部认知也都来自于那里,根本没什么可隐瞒的。
幽冥界风土人情课程上得差不多了,云非烟的机关鸟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这是中洲最靠近极西之地的一座城池,也是大多数都听说过的一个名字,地府。
地府是座很大的城池,常住冥灵都是负责诸天万界死魂运转的公务员,除了它们之外,就是源源不断的各方死魂了。
云非烟淡定表示,自己上次过来就是顺着某个小世界和地府之间的特殊通道“爬”过来的,走时也是同一条路,所以有些印象。
结果,离着地府城还有数百里地时,她脸色忽然沉了下来。
不多时,魏姝她们也感应到了不对。
地府城里空空如也,没有死魂。
就连冥灵都没有一个。
此刻正是夕阳西下之时,日暮西山,万鸟归巢。
城门大开,像一张黑洞洞的巨口,正等着猎物上钩。
让人只想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