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祭坛之下，无数双乌黑发亮的眼睛正狂热向上看去。
祭坛上是两面巨大的水镜，正呈现着数十万里之外的混乱景象。
左边的水镜里，人们在大地上仓皇奔逃，却逃不过身后大军压境般的乌压压虫群。
有的被点燃成了个火人，有的被生生啃噬完所有皮肉，只余一身雪白枯骨。
有人惊慌之下推身边的人出去挡刀，却只侥幸多活了数息时间，跑多了十几步路。
有修士抵御无法，逃跑不能，最后选择自爆。
有的修士却在同伴悲壮的死亡中寻得了“商机”，专门在这片“战场”上捡漏，甚至趁乱对活着的人下手，最后裹挟着本不属于自己的法宝快速逃跑。
右边的水镜里，人们双目呆滞，在淡紫色的城中僵硬行走。
忽然间，一个人拔出了刀，旁边的人抽出了剑，竟在瞬息间展开了一场生死搏斗！
这里的生死搏斗，不是战至头破血流、其中一方死亡才告之结束，而是战到交战双方肢体都几乎支离破碎，再也没有一只完整的手可以攻击，才勉强告终。
在这座城里，死亡已经失去了它的本义。
这里像是来自地狱的斗兽场，所有人不畏疼痛，失去了意识，只知道不停地杀、杀、杀！
直至杀到只剩下最后一人。
这位只有左手、全身血淋淋的“优胜者”却无一丝欣喜，也没有环视整座“斗兽场”感慨的意思，而是第一时间举起利刃，手起刀落，竟是将自己的残躯斜劈成两半。
紧接着，又是一刀！
即便经过无数次试验，他却始终没法将自己的左手彻底砍断。
于是，这座空无一人、只剩下无数烂肉血泥的鬼城就多了个活物。
这是一只左手，连着完整的小臂和小半截上臂，粗壮有力，满是血色。
它始终握着一把刀，徒劳无功地试图将自己斩碎，却总是无法奏效。
它只能苦恼地在城里不断游走着，时而撞向横在地面上的这把刀，时而撞向插在城墙上的那把剑，孤独而活力十足。
祭坛下的人群眼神愈发狂热，不时发出兴奋的叫好声，偌大的会场气氛越来越热烈。
就在这时，两面水镜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个一身漆黑长袍的高瘦人影。
一瞬间，所有喧哗声响全部消失，像是被人按下了同一个暂停键。
他们看向那道和他们打扮一模一样的身影，目露憧憬光彩。
“此番，我圣教第一阶段的清洗试验大获成功，顺利将那些不合格的卑贱人类清扫出局！审判日将近，我们蛰伏隐忍多年，重见光明的时刻终于要到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至关重要，为确保第二阶段的清洗活动继续高歌前进，我们必须付出加倍的热情和努力！”
“圣尊将至，我等子民必须以血洗礼己身，以求救赎！”
台上之人慷慨陈词，祭坛上空隐隐有庞大黑影浮现，幽幽绿眸注视着所有人，无悲无喜。
众人纳头拜下，口呼圣尊圣使等字眼，一时间响彻地宫，宛如雷霆。
及至绿眸黑影消失，众人退散，高居祭坛之上的黑衣人才沉下了脸。
“还是联系不上么？好个黄道英！平日里装得忠心耿耿，二十年如一日，竟是连我都被她骗过了！亏我还打算提拔她做金平州的分坛主，哼~”
“正是这话！这次蛇柳试验失败，恐怕都在她计划之内！”
心腹义愤填膺附和玩，便小心发问：“是了，教主，剩下那批蛇柳古种可还要按计划投放出去？”
黑衣人冷冷道：“当然！我们教众已有十万之数，分坛遍布整片大陆，瞬息之间便能抵达各地。不是还有十二枚古种吗？到时候就分发给不同方位上的十二个分坛，由他们去秘密投放。他们能挡得住一次，难道还能挡得住这第二次？”
心腹恍然大悟，忙建议：“既如此，第二阶段计划不如进行微调，将不同计划穿插投放，正如这蛇柳古种一般。届时，就算他们有极少数人知道该如何对付、也有能力对付，可他们天各一方、分身乏术，不等赶过去，咱们就能完成大半计划了！”
“不错，就这么办。”
黑衣人微微颔首，最后吩咐：“黄道英最后出现的地方是金平州，虽不知她用什么法子避开了我的神识搜索，多半还断了傀儡线。不过，她就算侥幸脱离傀儡身份，也一定元气大伤，虚弱至极。你这马上传令下去，让金平分坛的人在事发地界附近多加搜索。一有发现，格杀勿论！”
心腹恭敬应下离去，来到下属面前，马上换了副高傲嘴脸。
“金平分坛还有多少人手？什么？才这么点？不够不够，再从附近分坛调集些人手过去。记得，务必要老实可靠的，只要傀儡，活人不要！”
层层指令传达到来，金平州附近的几个分坛马上动了起来。
白石分坛，几个被浸泡在血池多日、几乎没了人形的新制傀儡也被拉了出去当壮丁。
清洗干净、换上干净衣衫后，负责前来训诫、检查傀儡线的黑衣胖子看着其中一个新傀儡的脸，竟玩味一笑。
“想不到，昔日鼎鼎大名的傅会长竟会落到这般下场。当初我苦苦求你别断了我家财路时，你这张脸可没有现在这样好看呢。”
傀儡面色青白，看不出一丝活气，唯有眉心那点黑莲印记熠熠生辉，宛如活物。
那个被重点关照的傀儡双目放空，似乎也听不懂他的调侃讥讽。
那黑衣胖子似乎自觉无趣，轻哼一声，不吱声了。
黑袖一扬，本来看上去僵硬不自然如千年古尸般的傀儡们顿时焕发新生，竟变得跟活人一般生动有活力了。
他们身上脸上的伤痕全部被掩盖，看上去气息各异，实力境界略有不同。
更明显的改变是，他们眉心的黑莲印记消失了，且非常彻底。
现在的他们看着就跟普通修士一样，只是更加沉默寡言些。
黑衣胖子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团有着无数线头的黑线球，轻轻扯其中一根，就会有个傀儡脸色微微一变。
“去吧。赶紧去把人找出来，完事了还有别的紧要任务呢。可别想着偷偷逃跑，呵，只要我动动手指头，你们的小命可就彻底没啦。傅大会长，你付出这样的代价才摆脱了那个嗜血法宝，总不会愿意在这时候糊里糊涂死掉吧？”
死板僵硬的脸上终于多了丝情绪，声线沙哑难听。
“属下……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