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咒术是一种很罕见的术法。
说它罕见,倒不是说它有多神秘、施展起来多么复杂,主要是因为它限制门槛很高。
据说,在很久很久之前,一个修士爱上了毫无灵根的凡人,不忍妻子先于自己老死,而自己要在今后漫漫岁月中独活。于是,这个修士就开创了一门独特的术法,就是魂咒术的前身。
通过这个术法,修士将自己和凡人妻子的神魂紧密相连,两人共享寿命、修为,从而顺利和心爱之人携手走到生命终结的同一天,含笑逝去。
即便修为大打折扣,被过去的敌人嘲讽甚至打压,但他收获了爱情和幸福,已经心满意足。
因为怕不法之徒利用这门术法为非作歹,比如说强行从旁人身上“盗窃”对方的修为,那位修士对术法本身做了极大的限制。
完成此术并不难,难的是施术后的稳定维持。
施术双方需要彼此信任、彼此依赖、相互爱护,如果一方对另一方生出怨恨、惧怕等强烈负面情绪,或是对其做出种种不法行为,这种联系就会马上切断。
同时,双方的寿命、修为也会马上被打回原形。
即便有人想钻空子,通过诱骗的方式夺取他人修为,但这门术法依旧有着种种限制。
比如说,一个人同时最多只能跟另一人建立这种奇妙的神魂联系,无法增加第、积少成多的心思。
正是因为限制多多,修士们对这门术法很快兴致缺缺。
小部分不死心的投机者试图通过改进术法以牟利,但,他们的努力最后都以失败告终,这门术法也就正式被束之高阁,只有情种们会去学习。
在部分偏僻地界,修士们甚至没听说过这门术法,更别提知道术法的口诀相关信息了。
傅家祖上的某位祖宗刚好就是这样一个情种,于是,傅家留存下来的典籍里便有了这个魂咒术。
傅海潮、傅山枝两兄弟出生时,就有擅推演的长者看出,他们和普通双生子不同,彼此间命运交缠更为紧密。
成长期间,他们果然表现出惊人的默契,经常能模糊感应到对方的心思。
傅山枝被选入云天宗时,他的祖父才提出为他们兄弟施展魂咒术,以便让傅海潮能留在家中支撑门户,又能隐秘地通过傅山枝“获取”来自云天宗的海量修炼资源。
十岁的他们懵懵懂懂,没有想太多就答应了,直到少年时渐渐懂事,傅海潮慢慢表现出对弟弟的愧疚。
傅山枝没亲口听过兄长这般表态,但他能感觉到兄长的部分想法,尤其是在魂咒术之后,他们之间彼此感应的能力更强了。
这也成了后面傅海潮识破他的小伎俩,折返回去替他送死的关键!
傅山枝无奈道:“因为要和兄长共享修为,我的修行速度在差不多资质的同门里算是偏慢的。没办法,我只能另辟蹊径,一边更刻苦地修炼,一边翻阅古籍,寻找更快捷的修炼之法。同时,也对外营造出我不喜修炼、沉迷典籍、研究术法神通的假象。后来,我果然发现了一种更便捷的修炼之道。你听过大庄周术么?”
魏姝目光微凝。
她当然知道大庄周术,只是不曾亲眼所闻,更没学过。
可,这一界被她读过记忆的人没有一个晓得这种术法,来自无尘界的云非烟更是把它称之为大梦三千术。那么,傅山枝是怎么学到的这门术法呢?
“略有耳闻,应是在睡梦中修炼的法门,一日可顶世间千日。”
大眼怪本来不大耐烦,听到这里却来了精神。
竟还有这种睡觉就能修行的法子,要是它也能学会就好了!
傅山枝看魏姝的眼神有些惊讶,但更和蔼了。
“果然,你是有大气运之人,见识也比常人广博……”
他微微颔首,“没错。这是一门绝大多数人都没听说过的术法,起码,整个云天宗只有我一人学会了……”
魏姝若有所思:“这么说,云天宗里头其实有通往外界的路?”
傅山枝却摇头:“云天宗的护山大阵十分严密,没有半点空隙可钻。那条路,是死路……”
他破破烂烂的袍袖一挥,半空中竟多了幅画,画上无数黑色粗糙线条交汇,伴有少量文字注释,俨然是一幅平面地图。
“这是云天宗的大致地形分布,基本上就是一座座的山。主峰在南面,弟子门人活动的大部分范围也在南面。越往北,山林越凶险,也是弟子们历练的地方。东北角是雷狱山,你应该听说过,只有即将突破的弟子可以短暂进入。而西北角的这里,就是我偶然得到大庄周术的地方……”
云天宗,万劫谷。
空山立于断崖之上,神色无悲无喜,望向下方云雾缭绕的山谷。
他已经在这里站了许多天,一动不动,宛如一棵树。
他也没有释放出任何威压,乃至于连气息都几乎没有,以至于,这几日竟有胆大的鸟儿停在他头上筑巢。
就在鸟儿的巢接近完工时,突然来了一阵风,将鸟巢吹得摇摇欲坠。
谷中云雾也被吹散,露出谷内隐隐绰绰的轮廓。
浓重云雾不再聚拢到一起,而是放任自流地随着风被送到四面八方,最终消失殆尽。
时隔数十年,明媚的阳光终于照进万劫谷底,将每棵树、每株草、每朵花都照得纤毫毕露,清晰无比。
湛蓝的天空下,断崖处,出现了一双血淋淋的手。
那双手的主人爬了上来,脸上、身上依旧是血淋淋的,几乎看不清容貌轮廓,也辨认不出他身上穿的究竟是不是云天宗的弟子服饰。只能从身形大小依稀看出,这是个不大的少年。
少年神色极度疲倦,气息微弱,见了空山却第一时间露出浅浅的笑。
“师、师尊,徒儿是不是,做到了?”
空山终于动了。
脆弱的鸟巢跌落,被无情抛在身后。
浑浊双目绽放出惊喜的精光,他几乎语无伦次道:“阿林,你很好!你做到了!好!快上来!”
他袍袖托举着少年腾空而起,一道灵力打入,少年身上的大部分伤口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血迹也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可,少年依旧那么虚弱,干净的衣衫反倒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