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六年十一月十九日
俊义静静的坐在郑晓的对面,他紧握着拳头的手抵在额头上,眼皮低垂。
他的脸色很差,眉头紧锁。
郑晓继续低头阅读着林雨宵的日记。
从一九九一年的七月五日到八月五日,在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里面,林雨宵躲在出租屋里,她独自痛苦的挣扎着,她唯一的倾诉对象只有这本日记本。
八月五日,林雨宵发现了自己身体上的不适,她在日记本上写道。
一九九一年八月五日晴
外面的阳光好强呀!我微微拉开一点窗帘,它亮晃晃的,照的我头晕眼花。
早上起床,我感觉自己一阵反胃,我趴在脸盆上干呕了一阵,不是吐不出东西来,而是我昨晚根本就没有吃什么东西进去。
我可能生病了!
我惊恐万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谢天谢地,还好,没有发烧。
我身上的钱不多了,如果生病了,要用很多钱,我不能生病,不能生病。
我直直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如果别人看到我,是否会以为我是一具没有了任何感觉和温度的尸体?
一九九一年八月十二日晴
天气好热,我还是每天反胃,有时干呕,有时把刚吃进去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不过,今天好像好多了。
我正暗暗高兴,突然我想起一件可怕的事情,我的很有规律的大姨妈已经超过一周没来了。
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老天爷,你可不能赶尽杀绝呀!我一个未婚女孩,一个高中生,如果怀孕了,那真的就活不下去了。
一九九一年八月十三日晴
昨晚,我戴着口罩,在夜幕降临之后走出了房间,我摸摸索索地在街上找到了一家小药店。
店铺里有几个人在兴高采烈的聊天,他们好像在东家长西家短的说着别人的闲事,我听得心惊胆颤,我不敢走进去。
我站在门口犹豫了好久好久,直到人都走了,店长要关门了,我才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店长是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妇女,她奇怪的看了我一眼。
“感冒了?大黑夜的戴着口罩,怪吓人的!”
“没,没有。”我支支吾吾,结结巴巴的回答道。
“那你要买什么?”中年妇女用充满警惕的眼神看着我。
“有,有测孕纸吗?”我鼓起勇气,不顾一切的说道。
“啊!你怀孕了。”她大声的叫道,她原本警惕的眼神立马变成了鄙视。
“没,没有。”我低着头,扔下钱,抓起测孕纸就跑。
我似乎听到了身后中年妇女嘲笑和鄙视的声音。
“切,现在的女孩,才多大呀?不知羞耻,不懂自重。”
我没有,我不是!
我羞愧难当,我内心在替自己辩解。
我知道,明天,我就是他们谈论的另一个话题了。
一路上,我都能听到自己的心砰砰砰的跳动的声音。我拼命的祈祷,老天保佑我,不要怀孕,不要怀孕。
回到出租屋,我关上门,迫不及待的按照说明书里面的提示进行了测试。
残酷的事实摆在了我的面前,测试纸上两条鲜红的横杠,像两把锋利的匕首狠狠的插入了我的胸膛。
我一个踉跄,跌倒在床铺上。
我心有不甘,我怀疑它出错了,我也希望测试出错。
我从床铺上挣扎着站起来,我又抽出一张测试纸,可是,结果还是一样。
我连续测试了五次,我把一包测试纸都用完了,我终于不得不承认了存在的事实。
一九九一年八月十四日阴
昨晚,我一夜未眠,巨大的恐惧和无助感像一张大大的网把我笼罩,我害怕,我窒息。
看着镜子中自己那张憔悴不堪,惊恐万状,不知所措的脸,我万念俱灰。
我用力拼命的捶打着自己的肚子,我在房间里不停的跳着跳着,我故意弯腰搬起重重的箱子,我希望它能够主动从我身体里离开。
我把自己折腾的精疲力尽,气喘吁吁,可是,我的肚子却安然无恙。
我欲哭无泪,我生不如死。
我也想过去找诊所,找医院。
但是,钱呢?我身上没有钱。
一九九一年八月二十日阴
离开学时间已经很近了,再过几天,同学们就要来学校了。
再去上学对我来说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我不想让同学老师知道我的事情,特别是,特别是张全。
我想离开,我要找一个没有人知道我的地方生活下来。
去哪呢?我不知道。
天地之大,应该有一席容纳我的地方吧!听天由命!
我胡乱地收拾着东西,不过是几件衣服和一些生活用品罢了。
一堆堆的书本,我是带不走了,它们对我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再见了,我的学校;再见了,我的老师,同学;再见了,我的大学梦,我的青春。
再见了,我的张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