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娘不明所以,蹙起柳眉,不解地小声叫唤道:“夜郎?”
夜少白收回目光,心中稍稍一番思量后,冷峻的面色转为温和,牵起焰娘的手,柔声问道:“焰娘可是最听我的话?”
焰娘毫不迟疑便答道:“自然是的。”
夜少白柔声道:“既然如此,焰娘可还记得五年前你被饿虎所伤的山崖处?我要你现在便去那,我随后便来。”
焰娘听得迷糊,心中一慌,手心顿时生出冷汗来,心里愈发感到不祥,便道:“可是....”
夜少白继续道:“我知道焰娘心感突兀,定是有很多疑问,但解释起来颇费时间,焰娘无需多问,现在,便、动、身。”
说到尾处,夜少白刻意一字一顿,语气转为不容拒绝的催促。说完,他松开焰娘的手,有些焦急的目光命令她即刻出发,但焰娘却死死的盯着夜少白,并坚定的摇了摇头。
此时,岛外原本祥和的海面,蓦地卷起巨浪,一浪高过一浪,竟向着百花岛扑来,同时刮来阵阵强烈的海风,将两人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
如刀的海风刮在焰娘脸上,以她狐妖之身,竟也令她生出疼痛感,此刻纵然再傻,也能看出不寻常来,心中更坚定想法,如何也不离开夜少白半步。
巨浪在海中翻腾,水势浩瀚,狂风乱作,夜少白眼见形势越来越凶,心中虽急,但见焰娘神态坚定,他叹了一口气,软下口气来说道:“不去便不去罢。”
话音刚落,他骤然揽过焰娘,焰娘还来不及做反应便跌进他的怀中。
焰娘嘤咛一声,立时感受到夜少白突如其来接近窒息的拥抱。拥抱只维持数秒,焰娘又发出“啊!”一声,夜少白一记迅捷的手刀,准确的劈在焰娘脖颈处。
焰娘歪着脑袋软在夜少白怀里,在失去意识的一瞬,焰娘仿佛看到夜少白冷峻的脸上,闪耀着不舍的光芒。
焰娘心中狂喊,不要,夜郎不要!但光芒嘎然暗去。
夜少白不作迟疑,抱起眩晕的焰娘,一提气,纵身向林中深处飞去。
预感来的那一刻,他心中便已打定主意,焰娘不走,那便将焰娘藏起。
林深处,他寻得荫蔽舒适处,将焰娘小心翼翼放下。
已晕厥的焰娘则双目紧闭,软软的倚靠树干坐在地上,夜少白双眸含情,伸手在她脸上的法令纹抚摸去,眷恋的轻抚了几下才依依不舍收回手来。紧接着,他又从腰间轩带中取出一支雪白的洞箫,轻轻放到她怀中。
“寒冰甲!”夜少白一喝之下,林中数只小鸟惊飞,一束冰流从他右手并拢的两指间射出,只见他反手翻了个手花,朝着焰娘方向一指,立时,冰流在焰娘周身结出一层透明的的冰墙罩,薄如刀片的冰墙像是一件晶莹剔透的衣裳披在焰娘身上。
他徐徐横展两手,手掌十指突地变爪状,两手蓦地一张,焰娘倚靠的树干随之分开,焰娘的身子便没入了中空的树干里面,再一合,树干亦随之合上。力道恰到好处,从外面看,仍是普通树干,只留了肉眼难见的细长口子,焰娘醒来便能轻松破口出来。
至此,夜少白才轻松的呼出一口浊气,他仰天又猛地吸入一口空气后,长啸一声,大鹏展翅,朝天冲去。
清冽的啸声中,夜少白飞出密林,远方传来爽朗的笑声,像是在呼唤夜少白。
夜少白定住身形,悬在半空,循声望去。
目之所及,岛外海中,数十丈高的浪尖上,站着一个丰神如玉的男子。男子一身劲装,身型修长,背插轩剑,唇红齿白,温文儒雅中透出一股英气,男子周身萦绕着袅袅紫色的仙气,虽底下浪惊涛骇,却是一副自若姿态。
那男子亦是发现远端的夜少白,笑声浦歇,只听他遥遥朗声道:“二十载不见,夜少白,夜师弟。”
语句一句一顿传来,夜少白向那男子飞去,淡淡道:“蓬莱弃徒,何敢当师弟?”
那男子乃蓬莱阁大弟子柳御风,只见他语音轻微激动道:“为兄心中,夜师弟仍是夜师弟。”
夜少白在彼此相距十丈处止住身形,闻言沉默不语,轻叹出声。
柳御风道:“夜师弟可记恨师兄?”
夜少白心中一震,却仍是淡淡道:“少白自愿,有何恨之。”
柳御风叹道:“但你却因我,才流落自此,自是应该记恨。”
夜少白道:“陈年旧事,早已忘记,柳兄又何需再提。”
柳御风悠然长叹。
良久,夜少白才开口说道:“柳兄来此,不会只为叙旧吧。”
柳御风面显犹色,道:“夜师弟,你已自知,又何苦要师兄说出?”
夜少白突然一笑道:“想不到,你我再见时,却是这般光景。”
柳御风一怔,夜少白冷声道:“柳兄此番前来,却是来取少白性命的。”
柳御风又是一震,却是说道:“交出妖狐,一切恶果,师兄为你但着。”
夜少白却是反问道:“柳兄以为少白会否交出?”
柳御风长叹一声道:“自古仙妖不两立,夜师弟又是何苦?”
夜少白道:“妖气已入体,覆水难收。”
柳御风叹道:“师弟啊,交出狐妖吧,莫逼师兄......”
柳御风似已说不下去,夜少白却是一言不发。
半响,柳御风一阵犹豫后,从腰带缓缓取出一件物事,夜少白淡淡问道:“仙伐幡(注1)?”
柳御风沉声道:“仙伐幡一展,召诸仙伐之。”
夜少白微微一笑,心头一舒,像是放下沉重包袱,静待柳御风。
柳御风神色转为沉静,怅然道:“展开伐仙幡时,便是你我恩断义绝之时。”
夜少白亦是平静无言相对,两人,四目,遥遥相视。
久久,柳御风缓缓转过身背向夜少白,他颤抖地手捏住伐仙幡的一角,犹豫数秒,骤然朝天抛去,“哗啦”一声清脆,伐仙幡便像绢画般徐徐张开,同时,柳御风对空怒骂道:“狐妖啊狐妖,你魅我师弟啊!你毁我师弟啊!”
伐仙幡拉开长长的一道绚丽的风景线,刹那间,光芒四射,令人目眩,将蓝色的天空映的光耀之极,展卷光芒处,又射出数之不清的千彩斑斓的光束,像是烟花绽放时的一瞬,艳色四溅。随之尘雾绵延,竟从中飞出十数道人影来,人影重重中,只听一曲柔肠寸断的仙曲奏起,低沉梵音唱起,无数方外苍凉凶兽低吼。
一时间,夜少白既是看得眼花缭乱,五脏六腑又被乱音扰的气血翻涌不已,犹若置身于千军万马中,飞沙走石,刀枪林立,金戈铁马,杀声震天。
灼灼烁目下,他忙闭上双目,充耳不闻,凝神聚气,内窥仙体。
仙体内,有力勃动的心脏处,一个红白混合的鹌鹑蛋大小的仙灵球体,正绕着心脏高速转动。在他急速催动下,仙灵球体加急转动,球体内的白色仙元如一条绸带源源不绝地向心脏流去,而红色妖气也混在白色仙元中,如水一般泻进去。在仙元与妖气进入心脏的一瞬间,他立刻感觉到一种万剑穿心的刺痛,但此刻也顾及不得。
仅仅数秒,仙元妖气从心脏随血液游走遍布全身髓脉,刺痛消失,夜少白也为之一震,同时,一种久违的斗志如战火熊熊燃烧起来,热血如岩浆般沸腾,像是火山爆发前的前奏,随时都可能迸发。
他倏地睁开双目,目光暴涨,射出一束寒冷彻骨的光辉,一声龙吟长啸,啸声似风刀霜剑卷起刺锋目芒,迅猛激烈地击向伐仙幡。
长啸不绝,龙吟连绵,就在这一啸之威下,伐仙幡,曲断音碎。
方圆百里内,天凝地闭,凛冽风生,满是肃杀之意。
注1:伐仙幡,仙界专用,具备召唤功能。分主幡,副幡,主幡展幡,召唤持副幡的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