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节那天,明珠照例去了恒升街的学馆……
“先生,先生——”一个头梳螺髻的小姑娘笑嘻嘻朝明珠跑过来,手里捧着只小麻雀。因明珠在这里教习盲文,孩子都称她为“先生”。明珠转过身,笑道:“怎么了?”
“先生,这是那位叔叔给我捉的小麻雀,你摸摸,真可爱。”丫头献宝似地将手中的麻雀蹭到明珠脸上。明珠蹲下身,小姑娘又道:“先生,贾叔叔说,下次捉小麻雀的时候要在院中撒一把粟米麦子,然后再撑个筛子簸箕放在那儿,那样,捉起来会更好玩呢!”明珠笑着说是么,小姑娘忽然又说:“先生,叔叔的声音真好听,要是他能给我多说说话就好了。”说着,蹦蹦跳跳已经跑开了。
明珠一下愣住了,脑袋像糊了浆糊,怎么想怎么都觉得不对,正发着愣,这时,那位贾公子的跟屁虫墨雨笑着走过来:“明珠姐姐,上次你……嗯咳,你吃我们家公子的豆腐可有吃够啊?”
亏得这混小子还敢来说,一想起这事儿明珠就来气。明珠脸涨得犹如猴屁,伸出手中的拐杖就像臭小子打过去:“好啊!还吃豆腐呢!我让你吃,让你吃!让你吃!”明珠一边打,一边骂,然而,好几次拐杖甩过去都落了空。墨雨向她扮了个大鬼脸:“嘿嘿,明珠姐姐,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好不好?大不了下次我再想办法让你‘上下其手’,‘来个十八摸’怎么样?”明珠更是气瞪了眼。就在这时,有人拉住了她:“明珠——”是贾公子。
贾公子拉住她的手,嘴角噙笑,在她手心轻轻写道:“跟我去个地方,保管你会觉得开心。”
“哪里?”明珠问。双颊有些隐隐发烫,因为,她的耳畔海不停回荡着墨雨那句“上下十八摸”,于是,不仅心里暗骂:呸,你个混蛋哑巴!下流胚!大白天洗什么澡!
贾公子又写道:“走吧,去了你就知道。”说着,不由明珠分说,一把将她拦腰抱起。明珠正要惊叫,然而,整个人已经犹如任人揉搓的面团裹在男子怀里,眨眼功夫,自己就被男人往他的坐骑一放,然后就听“驾”的一声,他载着她催鞭而去。
明珠的脑袋再一次变成了浆糊:“贾公子,你今儿是怎么了?你疯了吗?你平时不都斯斯文文的一个老实人么?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哎呀——我、我头晕了,真的晕了……你快点把我放下来,放下来……”
可是,对方并没放开她的意思。
男人依旧把明珠的腰箍得紧紧的,不知是要吃她的“豆腐”,还是担心她会摔下去,总之,除了身后强烈的男人气息,以及耳边的呼呼风声,明珠感觉自己脑袋都快炸了。
“贾——”明珠还要待吼,这时,又听“欤”的一声,男人将她从马背上抱下来。明珠抓紧了他的衣领,也顾不得脸红,忽然平静下来:“贾公子,能不能把我放下来说话?你知道的,这男女有别,我又是‘有夫之妇’,这样看着多不像话。”
男人笑了,好看的薄唇在阳光下弯起一抹迷人的弧度,像是那句“有夫之妇”感到非常满意,竟微俯下脸,在她额上小鸡啄米似地点了一点。那表情,仿佛在说你知道这点就好……
明珠嘴巴张得快吞掉一个鹅蛋:是幻觉么?还是这个“哑巴”鬼上身了?还是她自己“鬼上身”了?
九月,实在是个疏朗怡人的好天气。天空湛蓝,干净得犹如一块清透的宝石水晶。几只大雁时而排一,时而列为“人”阵,脉脉夕照之下,帝京城的街景犹如一卷卷画轴清丽铺开。
男人把明珠所抱往的地方,是一个帝京城里最有名的骑鹤楼。
楼外青山隐隐,流水迢迢,楼顶蓝天白云,胜象宝塔,几处牌坊轩廊亭阁簇拥而建,如果明珠看得见,也不得不感叹它们的大气宏伟。明珠问公子这是哪儿,男人没有回答,终于,转过几道楼梯过廊,到得一间彩绸飘荡的雅室厢阁,男人微微笑了笑,这才不疾不徐将她放下来。
“这是骑鹤楼,明珠,小时候你应该来过的。”他在她手心里写,明珠再愣。男人便不再说什么,须臾,只听一阵悠扬的笛音透过屏风穿厢越壁而来,明珠“吃”地一惊,接着,那笛音骤然停下,不一忽儿,便有一对中年夫妇的声音朝他们这边盎然地笑笑说:“按以往,我们两夫妇从未单独给人这样表演过,今日承蒙这位相公再三相邀,又不惜一掷千金,那么,咱们夫妇这就献丑几段,希望真能逗得这位小娘子笑逐颜开。”说着,夫妻双双迅速隐于帷幔,再把手中醒木一拍,接着,咿咿呀呀地,开始了一段水磨婉转的昆曲唱腔: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都赋予这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悦事谁家院……”
明珠的心一下揪了起来,整个人坐在靠椅上,石雕似地,像被什么抽去了魂魄,一动不动。
——是口技!是口技表演!
淅淅沥沥的往事像白光般豁然照亮了明珠的眼睛,而明珠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帷幔声音所发出的方向。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都赋予这断井颓垣……”
多风情万种的唱腔,檀板慢拍声中,仿佛美人的指尖在平静的水面上轻轻一触,须臾,涟漪荡开,明珠的眼睛,开始逐渐搅起一层一层迷蒙的晕圈。
“三郎,三郎——”
前面就是那条隧道了!
穿过那道白光,再沿着时光的回廊把厚重的朱门一推,明珠深吸一口气,因为,透过雾蒙蒙的光线,她正好看见一个豆蔻少女笑嘻嘻地奔跑在光的回廊上。
少女穿着件鹅黄色窄袖短襦小袄裙,头发梳成一个螺旋髻,如果仔细看,她的明眸很黑很亮,那晶莹璀璨的光泽,宛如一颗落进湖水里的星星。
——是的,那正是年少时代的自己。
“三郎,原来你躲在这里,害我找了你大半天!”
少女气喘吁吁跑到一棵大柳树下,袖子擦着额上的汗,口中所喊的“三郎”,正是旁边正埋头习字的白衣俊秀少年。少年几乎汇集了所有人对‘美好’两个字的联想,容止俊秀,风姿如画,整个人美得如同工笔描绘的清丽画卷一般。
少年没有说话,依旧低眉拽袖,在宣纸上笔走龙蛇地写着什么。少女笑嘻嘻走过去,一把抽掉他手中的笔管:“我得了一张非常好玩的票子,我们偷溜出去听听?”
是一张口技表演的票子。
少年愣了一愣,看着空落落的手心,无奈摇了摇头,只得转过身去,重新捡起一本书籍翻阅起来。
没有办法,这少年素来沉默寡言,闷不吭声,见了少女还要害羞,所以,不管怎么样,少女定要好好尽她这个“小未婚妻”的职责,没事来他们府上开导开导他,将他从自闭症里拉出来。
“哦,我知道了,你是怕齐伯伯,你胆小,你不敢跟我偷溜上街,你怕挨骂,三郎,原来你这么胆小啊……”
终于,这番激将法像是很快有了效果。少年徐徐放下手中书籍,站起来回头看了明珠一眼,然后,淡淡扯扯嘴角:“是么?”说着,头也不回,负手而去。
少女高兴得几乎没跳起来。
悠扬的笛声中,四处欢声笑语,歌舞喧嚣,明亮的灯光透过精美的纱灯、流苏,流泻而下。——这里,正是京城最有名的骑鹤楼。
少女拉着少年的手穿梭在灯影的红雾之中,很快地,他们便穿过拥挤的人群缝隙,在一个小小的角落并肩坐下来。
“我给你说啊,这口技表演据说共有三场:第一场是昆曲中的《牡丹亭游园》。第二场呢是黄鹂打架,又叫《黄鹂鸣柳》,至于第三场,好像是什么什么《夫妻夜话》,啊,对了三郎,什么是夫妻夜话啊?”
“……”
戏,很快开场了!隔着一道薄薄的白色帷幔,只听里面的人将醒木重重一拍,所有的人都屏声敛息,包括少女和少年在内。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都赋予这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悦事谁家院……”
第一场正是昆曲里的《游园》,纵然隔着一道厚厚帷幔,也可以想象那养于深闺的杜丽娘独自徘徊在寂寂春光中,感叹着她的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众人正听得出神,然而,到了第三场……到了第三场……
“哇,羞死人了!羞死人了!”
“原来这就是夫妻夜话啊……”
帷幔里传出一阵阵浓烈的男女喘息声,声音暧昧,时而浓重,时而呢喃,时而断断续续,时而闷闷哼哼,和着不停摇动的庄柱子嘎吱嘎吱声响,仿佛要把人真真切切带入一个少儿不宜的活春宫去……
听众们捂脸的捂脸,嘿嘿笑乐的笑乐,而少女和少年,则同时脸红耳赤,尤其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原来,这就是夫妻夜话。”这次,真是把脸丢大了!少女闷闷地想。
终于,听完了戏,他们走出酒楼时,天空中正飘起细细密密的雨丝。
少年走在前,少女跟在他身后,少年的脸一直从脖子烧到耳根,而少女的脸,更是红得快成了煮熟的虾米。
“嗯咳……三、三郎啊。”少女结结巴巴道:“其实那票子我是从我哥哥哪里得来的,我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真的不知道京城还流行这样的玩意啊……”
她必须澄清,她是大家闺秀,是名门贵女,万一要是这个齐家三少爷觉得她轻浮孟浪、或者不守妇道那就完了。
少年忽然停住了脚步:“明珠。”
被叫明珠的少女赶紧“哈巴狗”似地迎上去。
少年微微蹙起额头,半晌,才带着研究似地口吻,认真地说:“我觉得我……好像生病了。”
“啊?你生病了?!这还了得!”
少女急忙探袖去摸,可是,这不摸还好,这一摸……
少年生的是一种青春懵懂期才有的病。他的脸浮起一层烟润般的玫色,好看的双眉下,一双向来清澈黑亮的瞳仁也折射出懵懵懂懂、迷迷怔怔地光。他见少女的手探过来,便将她使劲一捉,少女一步步后退,少年则看着她,少女问他是怎么了,少年则将她轻轻抵在身后的墙壁一压:“明珠。”他滚了滚喉结,黑眸亮而迷蒙,少女愕然地张着嘴,少年忽然把头一埋,将少女狠狠抵在墙壁吻了起来。
那时,天空中正飘着雨,路上行人纷纷撑起了油伞。他们站在一条清幽湿漉的小巷,衣服头发都被雨水淋得湿透,一阵风大似一阵儿,然而,两人却像是一点感觉不到冷似地,只听见彼此灼热滚烫的胸口,两颗心在大声地跳,一下又一下,跳得快要从腔子里冒出来。
那是她和他的第一次初吻,第一次。
如今,那少年怎么吻她的,或者是怎么结束的那个吻,少女已记不清了。她只清清楚楚地记得,湿漉漉的空气中,几株雪白的梨花就盛开在两人身侧。雨水线落如珠,带着一片片碎落的梨花花瓣,从他们眉间滑到了脸颊,又从脸颊滑到了彼此交接纠缠的唇齿里。她浑身是软绵绵的,双足不停发着颤,她怕自己跌落下去,只得紧紧揪着少年绣着染着折枝花的白色衣领,那种感觉,实在太幸福!太美好!太脸红!太心跳!以至她从不知道,一个人的快乐可以把自己化成一滩春水,可以飘上云端,可以回到家里三天三夜睡不着觉……
“三郎,下雨了……”
明珠哽咽着,包厢里,烛光怯怯地造出一个缥缈梦幻的世界。
“是,我是三郎。”旁边的男人一把将她搂紧怀里,像是心疼,像是怜惜,不停吻着她的耳垂鬓角:“明珠,我是你的三郎。”
明珠闭着睫毛,泪水簌簌地犹如雨下:“三郎。”她看不见了,好像还在疑惑刚还明亮的雨天一下就变黑了:“三郎,咱们回家吧,天都黑了。”
男人的心仿佛要揪成一团:“好,我们回家,回家。”
“三郎,我怕,我好害怕,怎么刚刚还开着的梨花也看不见了。”明珠的眼泪快要成了泉眼,怎么止,也止不掉。
男人重重吸了口气,“明珠。”他一边捧着她的脸吻她,一边喃喃地说:“你告诉为夫,现在我该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
如果天上的星星能摘下来,他愿意帮她摘下来,再一颗颗亲自放到她的眼睛里。如果自己的眼睛能摘下来,他也愿意摘下来,并亲自放到她的眼睛里,可是——
“明珠,明珠,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
这是男人第一次暴露自己的无助,害怕,狼狈以及惶恐,如此感觉,犹如凌迟的刀片,在他身上一下、一下割着。只割得四分五裂,血流满地……
包厢内,绣着紫色金线的帷幔层层垂落,它们将秋日的夕阳隔绝在窗棂格子之外。那对表演口技的夫妇艺人早已走了。怯怯蒙蒙的光影里,只剩下一盆淡黄蕊洁的水仙摆在桌上,以及还沉浸在自责与回忆、过去与内疚的两人还在痛苦地依偎着,直到——
“柳素素,你确定你所说之处就是此地?”
“是的婆婆,媳妇这也算是信儿有证,若是污蔑栽赃,媳妇下了阿鼻地狱会拔舌根的……”
透过厢房隔板,一阵低低谈话声像炸雷猛地灌入耳内。
明珠身子一震,顿时将现实与梦境分割开来,天呐,她在做什么?!她是怎么了?这个人不是哑巴吗?他刚才为什么一直在她耳畔说话?
“婆婆,老太君,就是这里,打草会惊蛇,还不如媳妇——”
“砰”地一声,厢门被踢开。
明珠吃惊地转过身去,然后便听见那熟悉的女音先是一怔高亢的疑叫,接着,便是声音哆嗦结巴地说:“三弟,怎么、怎么是你?!”
三弟?
三弟?!
明珠脸上的泪痕未干,然后,新的湿意凉凉地在她眼角滚了出来,她张着嘴,想惊叫,想大笑,可是,她又只是想到了那只在笼子里被人戏耍的猴子,而那只猴子,已经没有多余力气向别人形容,她,又一次被人耍了!!
“三郎,你和你媳妇到底在搞什么名堂?怎么你们两个会在这儿?”
是婆婆乔氏的声音,语气倒还镇定,仿佛听不出意外或者惊讶。
“哎——”
一声长长叹息,齐老太太拄着金龙拐杖在厢房内徐徐踱步:“看来我如今真的是老了!老了!”她摆摆手,声音里带着一丝落寞苍凉的冷笑:“说来,还是那朱子家训讲得好:‘三姑六婆,实淫盗之媒。婢美妾娇,非闺房之福’。呵,尤其像咱们这样的大族,平时里嚼舌根,搬是非,煽风点火推倒油瓶的事儿多不胜数,然而,我总以为,这些应该是那些没教养的家仆丫头婆子才干的事儿,呵,没曾想,我也搅合到这里面来了!”她胸口起伏着,然后,气得两眼直瞪着,向柳素素伸出拐杖点点戳戳地骂:“你这个黑了心肠多嘴烂舌的婆娘!生就一张没教养的嘴脸,素日里你看着你相公老实好欺,也不知背着我们干出多少丢乖出丑的事儿!呵,那些事儿,我睁只眼闭着眼也就算了,可是现在倒好!你居然连我老婆子也敢戏弄,你!你——!”一口气不顺,眼看就要气晕过去,众人赶紧搀扶着她:“老太太!老太太!”
柳素素吓得,赶紧跪在地上大哭不止:“老太太!孙媳知错了!孙媳知错了!”
厢房顿时热闹极了。
明珠站在那里没有出声,听了半天,总算听明白这家子到底在唱哪一出,心里冷笑着,本欲掉头就走,这时,齐三少爷一把捉住她的手,微微笑道:“老太太,太太,还有大嫂,你们这是怎么了?我和我娘子因听说最近京师来了对表演口技的艺人,便约着到这里来听戏,怎么?你们也是来听的么?”说着,还故意装出惊讶之样,仿佛大家在这里碰面很巧合似地。
这个“伪君子”……
明珠一把从他的手心里挣脱。
而这时,柳素素忽然淌眼抹泪地站起来,指着齐三少爷骂道:“三弟,你是故意的!是不是!是不是!”柳素素的嗓门本来就高而尖利,现在,更像薄薄的剃刀片。
婆婆乔氏本来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出声,这时,像是忍无可忍,“啪”地一漏风巴掌向柳素素甩过去:“作死的小娼妇!你巴巴地把我们引到这儿来,是不是还嫌脸没丢够!看来你祖母说得对,真是我这个做婆婆的素日没有好好管教你之故!还不赶快给我滚回去!”说着,又故意似地朝她“婆婆”齐老太君看了一眼,然后,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如此这般,一群女人便浩浩荡荡地来,浩浩荡荡地去,临走前,齐老太太表情复杂地走到老三夫妇跟前,意味深长点点头,便微笑着说:“好你个三郎!你还果真是‘含而不露’!”说罢,又在明珠脸上扫一眼,冷笑着拄了金龙拐杖被人搀扶走了。
房间里又剩下明珠和齐瑜两个人。
一阵风从窗缝微微吹进来,帘子掀动,摆在桌几上那一盆水仙花发出阵阵的香味。
明珠束着两手,站了良久良久,才目光呆滞地扯扯嘴角,说:“他们,是你故意引你到这儿的吧?”
齐瑜没有说话。
“你是想告诉他们什么呢?”明珠又道:“告诉他们,我们两口子很恩爱,是么?”
“明珠。”齐瑜把她的头轻轻揽在怀里:“不要想那么多了,我带你出来,是想让你心里高兴欢喜,其他的,都是小事儿。”
“是么?”明珠的眼睛慢慢升起一层水雾,慢慢挣脱了他:“你扮成哑巴,时不时来逗我开心,给我送这样送那样,还不停地查阅医书千方百计要把我那只鹦鹉治活了……我心里感念着那个‘哑巴’对我的好……甚至,你知道么?那几天我有多开心多过得有意义,我觉得我自己又找到了新的生活,我有很多关心我的朋友——”
“明珠,如果你愿意,你还是可以那样生活。”
“还是可以?”明珠捂着嘴,眼泪再一次无声滚落:“齐三啊齐三,你未免把我看得太憨实了一点,还是可以?如果我问你,我的眼睛也想回到从前,你觉得还是可以?”
齐三回答不上。
明珠“啪”地一耳光,朝他脸上重重扇过去:“你这个伪君子!你告诉要和离,把我高高兴兴哄到娘家,然后我呢,还蠢得以为都是真的!齐瑜,你觉得我是个瞎子,就可以随你这样欺负是么?”她咬着牙,牙齿几乎要咬出血痕。一个人,活到这个份上真是够窝囊了!曾经,她只想着报仇报仇,而后,仇也不报了,恨也逐渐消退,本想太太平平地把余生过下去,可是,这样简单的想法都是个奢侈!
“明珠。”齐瑜的表情依旧优雅不显一丝紊乱,他的手在自己右颊淡淡抚了抚,然后,便很慢很轻地微微一笑,依旧把她揽在怀里,轻声地说:“你不要再想着和离的事儿,你既然嫁给了我,就是我的妻子,这一辈子是,下一辈子……也是!”说着,脸色一沉,他的眸光在俯首轻吻她额发的一刹间,变得又阴又冷——
“至于其它的高官良人,其他的幸福归宿,明珠,你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吧。这辈子,你只能是我的,只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