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槿没有告诉父母自己辞职的事,想等找到新的工作再告诉他们,免得一开口便和天要塌了似的,母亲神经纤细,计较细节,最讨厌计划外的变化。小槿记得有一次,自己在回家的路上喂一只小野猫,小野猫跟她玩耍,抓破了手背,回去接热水的时候被妈妈看到,妈妈问怎么回事,她说是被猫儿抓的,妈妈立马一副名画《呐喊》里人物的表情。“你知不知道被猫狗伤了要打针的啊?你知不知道那针有多贵啊?你知不知道对身体伤害多大啊?”妈妈皱着眉厉声喝斥她。
慑于妈妈对意外变化的恐惧感,让她情愿自己面对,向周围的人询问,再独立考量,不愿烦扰家人。
“从外面玩回来好好洗漱了没有?通通都要换洗你知道不知道?去了单位销了假了吧?全算年假没扣工资?”妈妈在回来的第二天打电话给她。
她只管顺着妈妈的心意,应付了那些连珠带炮的提问,留下自己满心的荒芜。她理解妈妈对她工作的关心,父母刚退休,他们的社会关系在一点一点退化,他们的心里缺乏安全感,姐姐身体不好,调理了很多年才生下孩子,不曾全力耕耘事业,现在更是一心在家修养,而她,应该做出点样子来,爸爸说了,房子买给了你,姐姐只给了一辆普通的车子,你应该比姐姐争气。她想到这里,轻叹一声,从床上坐起来,紧紧环住自己的臂膀,看着上午的阳光斜进她的窗,光线里的微尘让她落寞,这是工作日,是往日里她忙碌的日子,那些职场中的人和事,此刻远得像一场梦。
她不知何去何从,或者应该说没有力气去想,一跤摔在泥坑里,又疼又邋遢,可就是赖着不想站起来,她想暂时抛开那些利用她内心恐惧,挟持着她的社会共识。洪流洪流你走吧,我要在这泥里先躺一躺。她向后一仰想着。
她根本不想回到有张然苒的城市,以前常常看影视作品里,受了情伤的人会离开曾经的地方,换个城市重新生活,没错,这很有效,如果身边有一个梁骁那样的异性就更富有疗效,想到他,自从昨天上午回到家互报平安了以后,就没有再联系,也是的,她觉得他很好,他应该也觉得她好,只不过,小槿发现了,关于“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件事,确是存在一个真相,富有掠食性又扑朔迷离的男性,更能激发女性根植在内心的,飞蛾扑火的特质,而这种特质存在于不同性格、不同阶段的女性身上,又有着不同的比例,自我意识觉醒较多的女人,这种成分就极少,甚至没有。
而她自己,她能感觉到,这特质的成分在慢慢挥发,她渐渐理解了不可靠的温暖,变化叵测的男女情爱,在伤痛的背后,是一个逐步富有判断力的女人,以及她越来越成熟的情感。
接近中午的时候,小槿在电脑上随便翻着财经新闻,虽然她曾试图佳茵口中的张然苒的主页,但却未能找到,如果她去问佳茵,佳茵一定会骂她,于是耐住性子看看别的东西,可是目光所及的文字和画面,都让她联想到张然苒与卢昕昕这对人,他们都不是她这样普通的小康家庭里的孩子,出国留学说走就走,一身奢侈品牌说买就买,从小耳濡目染那些人情世故,他们灵活油滑,不必声嘶力竭,不必日夜耕作,利用着有效的资源和背景行走自如。
是的,他们好马配好鞍,自己应该是他一段路的陪同者,是那样人生的旁观者。那女孩大气的五官看起来成熟又狡黠,她有资格,罢了罢了,自己被赶开就是正常不过的。
她猛的捶打了自己的脑袋几下,她恨自己,什么游山玩水洗涤心灵,那似乎只是短暂的感官麻痹,回到这个她曾挣扎过的地方,还要把这些无聊念头在脑子里反复涮涮。
若不是梁骁陪着,怕是那场山水都要被她黑烟弥漫的心灵辜负掉。正想着,电话在床上响起来,她扑过去抓起来,果然是梁骁。
“中午还没吃饭吧,一个人怕是不想吃吧?”梁骁的声音很轻,像是有些羞涩的疏离。不过也不奇怪,从昨天回来,他就希望小槿能够主动联系自己一次,一直按耐着等着,到了这样的中午,他是真的满心忧虑,不可抑制地联系了小槿。
“是啊,在桂林好吃的吃太多了,你呢?”小槿问的语气很轻松。
“我也不想吃食堂油腻腻的大锅菜,要不,出来一块儿吃吧?”梁骁轻轻地问。
梁骁来到小槿家附近的餐馆等她,看到她走过来,他又像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样,站了起来,一脸的笑容紧张又羞怯,小槿坐下的时候,他才一起坐下。
“你的脸色并不好,家里有事情吗?”梁骁把菜往小槿那边推了一推问道。
小槿放下筷子,看了看他那椭圆形的,温和,充满包容色彩的眼睛,一只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我讨厌现在的自己,真的非常……讨厌……”她撑不住呜咽起来,“对不起,你们那么关心我,想我好,我就是还没过得去,我甚至因为他想彻底逃离这个城市。”小槿颤动着点着头。
梁骁放下筷子,吁了一口气,作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好了,我还以为有其它什么事了,那个事情啊,对的对的,就是要这样的过程,结痂以后,脱落以前,搔痒刺痛的感觉,”他给小槿添一杯热茶,“想哭就哭,想骂人就骂人,想昏睡就昏睡,让它自己痂落痊愈,我陪着你。”
小槿抬起她被泪水折射得轮廓难辨的眼睛,看着他那张让人不得不信任的脸,温暖的,丰隆的五官,关切又坚定的神情。她恍惚间觉得自己不该让曾经遭遇的自卑,影响此刻这样的一个人的陪伴。
她用梁骁递来的纸巾擦了脸,“我只是最近很想学言情剧里的哭戏,没有什么的,哈。”
他又心疼又欣慰地一笑,“艺高人胆大,明天该学武侠片招式操练我了你。”
“想找工作了。”她像猫一样伸了下双臂说。
“我帮你看了,有几个挺合适的,休息好了就告诉我,咱们选选。”
“机器猫说啥来啥。”小槿噗呲一笑说。